【白虎太常合劍陣，豈容奸邪逞凶焰】

    來者輕攆胡須望了周遭眾人一眼，最後將目光落到張守真身上，輕聲道：“師弟，你在外遊曆日久，惹下不少麻煩。師尊他老人家算到你該遭劫難，特命我喚你回去細說根由，你現在就隨我走吧。”

    沒想到師傅遠在千裏仍然惦念自己，張守真聽罷，虎目含淚，拱手作揖悲聲說道：“徒兒不孝讓師父他老人家掛念了。”

    胡狼見來者對自己視而不見便覺心中有氣，但方才聽到對方唱出法號便知其內功修為勝過自己，卻也不敢輕舉妄動。壓了壓心中火氣，朗聲道：“也不知這位道長是何來曆，恁大的口氣？豈是由得你說走就走，若要以一敵二趟這趟渾水也要掂量掂量。”

    那道長循著話聲望了胡狼一眼，雙目如炬精光流轉，胡狼被他一望不由打了一個冷顫。心道：“此人內力充沛不可小看，但己方二人聯手畢竟還是大有勝算。”想到此處不由挺了挺身子。

    卻聽來者髙聲說道：“貧道乃龍德太一宮白雲真人座下大弟子何守圓，師弟張守真不才，承蒙二位照料！今日有緣，可否就地還了二位人情？”

    胡狼倒吸一口冷氣，不由得自語道：“白雲真人…，金門羽客張虛白！？”

    人的名樹的影，張虛白的名號響徹江湖。相傳，這張虛白百年之前便已屍解得道，是活了一百幾十歲的地仙，太一六壬術登峰造極能夠推演將來言之必中。就連當今聖上對他也是十分器重，親賜玉牌隨意出入禁宮，對飲美酒稱兄道弟，並禦賜金門羽客的名號主持京城龍德太一宮。

    雖然這地仙之說有些虛妄，但張虛白幾十年前行走江湖之時，憑借自創的六壬化神劍法斬殺當時的邪派絕頂高手——“自在天魔”項無極，卻是不掙的事實。

    江湖人有詩讚曰：“踏雲登上淩霄殿，十二神劍妙化巔，一指劍氣冠天下，六壬之術定乾坤”。

    張虛白乃是活著的江湖傳說，誰人不知哪個不曉。別說他是當今武林的泰山北鬥，就說他是高高在上的當天明月也不過分。

    胡狼聽到何守圓報出張虛白的名號，心中已然萌生退意，但對方剛才已經說明要向自己找回場子，不接是不行了。

    但胡狼又轉念一想：“若是張虛白親來，自己兩個人的確是不夠看。可這何守圓畢竟隻是他的弟子，現在張守真重傷不能參戰，就他算武功再強也強不過己方二人聯手。

    既然張虛白的梁子結不起，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先聯手殺了何守圓，再把那一老一小殺了滅口。”念及此處，便望了蠱王一眼。

    其實蠱王心中也是如此打算，於是上前一步抱拳道:“既然道長執意找回場子，那我二人隻能受教了！”

    何守圓早料到兩個賊人如此下作必會倚多勝少，無論如何也不會輕易罷手，於是哼笑一聲不再多言，抖出背後長劍擺開架勢準備迎敵。

    此時此刻，任何話語都是無力的妄言，隻有單純的武力才是最終的道理，勝者生敗者亡！

    雙方一出手便是用盡全力，毫無掩藏。

    何守圓乃是張虛白的首席弟子，內功劍法皆勝於張守真，尤其是六壬化神劍已煉至七成火候，使出來揮灑自如非張守真可比。

    胡狼、蠱王二人如若單打獨鬥，誰也走不過一百回合。但是，他二人一個遠攻、一個近取，配合默契。一時間，雙方倒是打了個不相上下。

    宋翊在一旁看的眼花繚亂，大氣也不敢喘。

    雙方鬥了一柱香的時間，雖然何守圓內功深厚真氣綿長，但是以一敵二畢竟稍顯不足，時間一長不免落了下風。

    再鬥片刻，忽地斜次裏竄出一人，抖動劍光直逼蠱王麵門。蠱王自顧性命，隻得放棄何守圓揮鞭迎敵。

    這邊何守圓單打胡狼立刻站了上風，一陣搶攻逼得胡狼暗自叫苦。

    原來，張守真知道師兄武功雖然在自己之上，但也無法同時力壓兩大高手。何守圓先聲奪人將二人鎮住，而後刻意引誘對方以二敵一，就是在為自己爭取調息的機會。

    於是，張守真趁三人纏鬥之機，原地盤坐調息，恢複真氣，但見師兄處處被製便勉強出手解圍。

    話隨如此，但是張守真傷及內腑，一時片刻卻是難以複原，未走十幾招便漸漸不敵。

    蠱王、胡狼也看得明白，知道張守真仍是一根短板。二賊眼神一對便生奸計，胡狼拚死攔住何守圓，蠱王全力強攻張守真，盤算著先把張守真做掉，再一起對付何守圓。

    呼聽張守真大喊一聲：“師兄，六壬劍陣！”

    何守圓並不答話，隻是長劍一抖劍式變換凶惡霸道，隻攻不守，專攻胡狼要害。

    一旁蠱王看到何守圓一輪猛攻逼得胡狼疲於防守，可是自己卻門戶大開毫無防範，當真有機可乘。於是長鞭一揮發了一個虛招，鞭稍半路鬥轉直攻何守圓。

    豈料，張守真也未再纏打，身形一動已至何守圓進前，使出“太常劍”將長鞭蕩開。

    太常劍乃是十二式六壬化神劍中的一式，招式圈轉圓融左擋右格，雖無甚力道但是以守見長，每每都將長鞭擊偏。

    任憑蠱王長鞭揮舞得猶如漫天遊龍一般，也粘不到何守圓一片衣衫，仿佛在何守圓的三步之外有一道無形的屏障，牢牢地劃分了天地的界限。

    六壬乃是占術的一種，與太乙、遁甲合稱為三式。壬盤之中，陰陽五行、天幹地支分作十二神，十二神與六親相合闡述世間循環生息之理。

    張虛白精通六壬之術，窮究神將之精髓，將貴人、螣蛇、朱雀、六合、勾陳、青龍、天空、白虎、太常、玄武、太陰、天後等十二神將，根據各自象意之特點化成十二式劍法，是為“六壬化神劍”。

    何守圓、張守真師兄弟二人所使就是六壬劍陣。六壬化神劍乃是張虛白所創絕學，但要煉製六壬化神的地步，需將十二路劍法全部貫通，流轉園融。

    張虛白門下弟子人人修習劍法，但數十年來未有一人煉致化神境界。因此，張虛白將十二神將所化各路劍法逐一拆解開來，分別授予適合修習的弟子，再將整套劍法的總綱化為最簡授予每一個人。

    如此一來，每名弟子至少可以修出一路強項。多則十二人各使一路劍式，以總綱相合便可達到六壬化神的境界，少則兩人各使相生的劍式取長補短，也可威力倍增。

    此時，何守圓使出白虎劍式，張守真使出太常劍式。神將“太常”性屬陰土能武善守，白虎劍性屬陽金凶猛好鬥，陰土生陽金，二者配合無間，相生不息。何守圓看似隻攻不守，但有張守真在一旁護佑實則毫無破綻。

    何守圓毫無顧慮一味猛攻不守，劍影縱橫勢如破竹。胡狼一柄龍頭杆棒左擋右支險象環生，接了何守圓十劍，身上便添了三處劍傷，心中暗道：“今天絕難討了便宜，再接上十幾劍估計性命也得賠上。真沒想到對方還有這樣的絕招，弄巧不成倒生拙，反被對方逐個擊破。”

    胡狼心念一轉便生退意，手下轉動機關化鞭為槍，強運真氣使了個密不透風。

    胡狼猛然間轉守為攻與何守圓硬碰硬地對了幾劍，何守圓忽見對方突然變換槍法招式精妙，槍上加持的真氣綿延而來，以為對方要做困獸之鬥。

    隻見何守圓稍退一步由張守真接下兩槍，自己調運真氣準備反攻。沒想到胡狼得此間隙，猛然間施展身法倒縱出院牆之外，一聲不吭溜之大吉。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不但張守真二人不由得為之一愣，就連蠱王也是愣在當場。

    蠱王本以為同伴有何後招，細想卻是不對。以這廝秉性定是棄他而去，再看張守真二人輕蔑的眼神，瞬間明白自己成了夯貨棄卒。

    蠱王心裏簡短的問候了一下胡狼的曆代祖先，臉上卻嬉皮笑臉地說道：“二位道長武功高明，在下今日受教了。不如咱們今天先到這裏，小可學藝不精甘拜下風。”

    一旁宋翊站出來剛要說兩句話挖苦一下，誰知蠱王甩手揮出一團紫霧縱身便逃。

    那紫霧散得極廣，也不知何物製成久久不散。眾人恐怕霧中有毒抽身倒縱不敢靠近，隻得望著蠱王遠遠逃去。

    待得蠱王二人逃的遠了，張守真哇的吐出一口鮮血。整個人好像突然沒了精神變得瑤瑤欲墜，宋翊急忙跑過去扶著張守真艱難坐下。

    張守真盤坐在地上緩了一緩也不去運息恢複，卻張口艱難地說道：“師兄，今日一戰，我中了對方計謀，挨了一掌傷及髒腑，又被對方拖累得損及本元。後來見師兄現身，我本意調息一下。但見對方不顧廉恥以多欺少欲要逐個擊破，我隻能強行出手相助。

    現如今本元耗盡，隻覺氣海中空空如也，髒腑之間血氣翻騰，恐怕已是到了油盡燈枯之際。至於師父所問之事，我本應當麵向師傅說明再請師父發落，現在想必是不行了。”

    張守真說完這幾句話閉目休息了好一陣子，何守圓靜靜守在一旁也不說話。幾十年的師兄弟，他清楚張守真的性格和家底。

    剛才張守真強行出手解圍是透支真元之舉，修習內功之人的大忌，輕則內功盡喪，重則失了性命，絕對是萬般無奈的舉動。何守圓沒有追擊對方二人，也是想到了這一點。

    昔日的師弟，年少時的玩伴，現在已是彌留之際，何守圓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聆聽。

    張守真緩了好一陣子，仿佛回複了一些生氣，繼續說道：“宋翊這個孩子孤苦伶仃，我見他可憐便帶在身旁，已跟了我有一陣子總算是緣分。他雖然叫我師父，但我未得師尊同意未行冠巾之禮，不敢擅自收他為徒，是以隻交了他些基礎武學。

    我死之後，請師兄帶他去見師尊。一來，他可將事情原委秉明師尊。二來，請師尊念我情麵收他為徒，讓他有個歸宿。”

    說罷，張守真望了一眼泣不成聲的宋翊，眼中充滿了父親般的慈愛，輕聲對宋翊說道：“我的包袱你帶上，裏麵有些東西你將來用得著。

    不要為我難過，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蒼天之下你我皆是過客，如果你念我一點恩情便好好侍奉師尊就算替我盡孝，謹記。”

    此時，宋翊已是泣不成聲，隻是一味地點頭卻說不出話來。

    接著，張守真又將目光轉向了何守圓，直直地看著他，懇切地等待著他的承諾。

    何守圓知他心意，便答道：“師尊他老人家乃是得道之人，心腸最是仁厚。你我都是孤兒，是師父收留了我們，我想師父即使不收宋翊為徒，也會讓他在觀中掃地打雜有個棲身之所。”

    張守真仿佛用盡最後的力氣在等待著何守圓的回答，聽到這裏算是撂下了一塊石頭，感到全身輕鬆，長長呼出一口氣，緩緩地閉上了雙眼，不再有痛苦，不再有牽掛，緊鎖的眉頭也舒緩了，不再有任何塵世的煩惱。

    遠處山崗上，一名身穿黑袍的老者冷眼注釋著這裏發生的一切，口中自語道：“嗯，果然不差，確實夠硬。”

    這老者倒背雙手傲然而立，倒有君臨天下的不凡氣勢，卻隻是緊攥的右手缺了一根小指，壞了自身氣場。

    備注：

    屍解

    道教認為道士得道後可遺棄肉體而仙去，或不留遺體，隻假托一物遺世而升天，謂之屍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