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一日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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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宋翊自小學起東西便是如癡如醉,自從雲守清傳他幾句內功心法,萬壽山是每日必到。每天亥時去醜時回,風雪無阻披星戴月,走高竄低避人耳目。

    那萬壽山上雖有巡邏兵丁,但宋翊早已摸透了巡查路線與時辰,他修行之時,正是這些邏足昏睡之時。待到天光大亮,邏足巡山徹查,宋翊早已溜之大吉。轉眼間,宋翊在萬壽山修行已有兩個多月。

    這一日,宋翊將真氣運轉幾遭,出了一身透汗,直感覺神清氣爽。滿心暢快地走出洞口,猛然間見一名青麵老者,站在兩丈開外,倒背雙手,仰麵觀天,嚇了宋翊一個激靈。

    這本就是一處清靜之地,而且又是這個時辰,剛出洞口猛然間見到生人,確實令人吃驚不小。起初,宋翊心中暗道不好,還以為讓邏足抓了個正著。

    但經仔細打量,隻見對麵這人麵色發青,滿臉的褶皺,圓眼泛黃,長眉入鬢,年齡應有五十上下,下巴卻刮得精光。

    此人衣著也是極為普通,一頭鶴發用青巾紮在頭頂,身上隻穿一件黑緞麵長袍,腰裏係著絲絛,足上穿的也隻是一雙尋常百姓的對臉鞋。論衣著與年齡,倒也不像朝廷的禁軍,這才放下心來。

    可是宋翊仔細一想,卻又覺得不對,自己修習這些時日越發耳目聰靈,這處園林又十分清幽,十步之外有人接近自己應能聽到,因何這個老者出現在洞口自己卻未能發覺,難不成是自己練功太過投入?但這老者既然不是巡邏兵丁,深更半夜到這裏又是為得什麽,又是怎麽進來的?

    雖然滿心疑問,但宋翊不願節外生枝,便想低著頭裝作不見,從那老者身邊繞過去。可是,也沒見老者如何動作,自己一連轉了幾步,老者總是擋在自己前邊。而且周遭無風,卻平地裏出現一股陰冷之氣。

    宋翊心裏沒來由升起一陣惡寒,莫不是夜路走的太多,遇上惡鬼當道?但又見這老者胸口微微起伏,吐息綿長,才知是個活人。

    宋翊心中揣測,這老者定非泛泛之輩,於是深鞠一躬拱手道:“前輩,您老在此修習,晚輩打擾了,這就離開。”老者並不答話,仍是仰麵望天。

    宋翊見老者仿佛沒有聽到,以為自己遇到個怪人。身在他人之處不宜太過張揚還是溜之大吉為妙,繞過老者準備繼續行路。

    沒想那老者就似腦後長眼,倒跨一步仍是橫擋在宋翊麵前。

    此時,宋翊心中雖然不解,但遭他如此挑釁也知道絕沒有什麽好事。雖然自從到了龍德太一宮隻是修習了些許內功,但是之前跟隨張守真也是學了一些基礎的身法和拳腳。

    於是,宋翊運起內力施展身法,便要逃脫。那知對麵老者左跨一步右跨一步,看似隨意卻總是將宋翊封得死死的,而且時機位置恰到好處,每當宋翊跨出半步腳未落地之時,老者已將落腳點占住。

    宋翊忙乎半天隻是原地打轉,一步也沒能邁得出去。也是宋翊年輕氣盛,時間一長起了爭勝之心,舉拳便向老者打去。

    對麵老者輕笑一聲,順勢抓住宋翊手腕。老者的五指就像冰冷的鋼鉤,宋翊隻覺得一股酥麻感覺瞬間由手腕流遍全身,頓時渾身癱軟無力,半跪在哪裏任人宰割。

    而老者並未趁勢發難,卻是手掐脈門雙目微閉,仿佛在給宋翊診脈一般。宋翊隻覺一股酥癢感覺像小蛇一般在體內遊走了一遍。

    約摸一炷香的功夫,老者睜開雙眼,深深歎口氣自語道:“妙哉,看來天意如此”。

    聞其聲音尖厲陰沉,聽得宋翊全身一顫。老者似乎有所察覺,鬆開宋翊手腕,重重咳簌一聲清了清嗓子,嘿嘿笑道:“娃娃,你莫要害怕,你我是有緣之人,方才隻想留下你說兩句話。可你卻要出手傷我,我才將你製住。”

    宋翊心中一想:“好像這個老頭除了擋了自己的路之外並沒做其他事情,確實是自己心焦氣躁驀然出手,而且這個老頭武功很高,確實不能得罪。”

    宋翊這人曾於市井之中討飯過活最是能屈能伸,當即就坡下驢,笑道:“爺爺,確是我的錯,還請您老人家海涵。”

    老者重重嗯了一聲,顯然十分受用,說道:“看你這小子一身裝扮,可是龍德太一宮張虛白的門下?”

    宋翊向老者行了一個作揖禮回道:“爺爺說的正是。”

    老者又問宋翊:“你在太一宮中修習多久了?”

    宋翊當然也不會將實底倒給他,於是說道:“小子在太一宮修習已有二年。”

    老者沉吟道:“你這拳腳有些根基,使得也算圓潤,隻是內功修為進展緩慢。若是如此下去,練得我這把年紀,充其量也就是個二流貨色。”

    宋翊也覺自己最近這段時間難有進境,隻是真氣強了一些真元稍微凝厚了一點,其餘也沒有太大變化,接通任督二脈更不要提,難道自己真是天資愚鈍到了這種地步?

    正尋思間,又聽老者說道:“修得絕世武功全是天意使然,若非天縱奇才便是天賜奇緣。就如你那師祖,固然天縱之才還須得了仙人指點方有今日的修為,像你這等資質想都不要想。”

    這老者倒是直言不諱,一通道白說的宋翊心灰意懶幾乎沒了鬥誌,想到自己報仇無望,不由的心生氣餒。

    老者偷眼觀瞧,見宋翊雙目失神一臉疲累模樣,輕咳一聲又說道:“不過,幸好你遇見老夫,這就是你的機緣。我已是風燭殘年來日無多,而且一生隻好修習武功,沒有一兒半女,也沒收過一個徒弟。苦於一生對武學的領悟卻無人能夠傳承,今日恰好相逢便讓你撿個便宜吧。”

    宋翊奇道:“您的意思是要教我武功?”

    老者不以為然地說道:“如有我來教授,保你一日千裏,很快便能躋身一流高手的行列。”

    宋翊信念一轉,問道:“那你隨便找一個資質比我好的收徒,豈不是更能發揚光大?”

    老者聽罷卻麵露苦色長歎一聲道:“我的功法對身體要求十分特殊,並不是資質好就可以,你若學了自然就會明白。”老者見宋翊仍是左右不定,便有意顯露幾手功夫打消宋翊心中疑慮。

    隻聽老者口中言道:“圓光身法,進退自如,緩則如煙,迅則似幻。”

    隻見老者左閃右現,人影飄忽,好似鬼步魅行,明明見他向右閃身子卻從左邊現,身形越來越快,十步方圓之內隻看見一個漂乎的身影,到得最後竟然原地消失。隻有聲音依然清晰,卻分不出方位。

    “十步方圓鬼神不及,百步之處,如箭襲敵。”隻見老者忽然閃現在百步之外的一塊巨石旁,身形不停直直向巨石撞去,真如離弦之箭一般迅疾,且有一股有去無回的氣勢,好似鐵了心要一頭撞死在石頭上。

    待到進前,老者才擊出一掌,氣勢猶如滾滾奔雷。然而,掌石相擊卻未聽任何聲響,巨石竟被擊出一個盆大的深坑,坑中碎石竟然盡數化為齏粉隨風蕩盡。

    老者全身衝撞之力卻在這一掌中泄盡,身形飄然落地。單憑這份掌力拿捏的妙到毫巔,收發自如,似鋼卻柔,足可以證明他絕世高手的身份。

    宋翊雖未見過絕世高手是個什麽樣子,但他知道,就算當日蠱王和胡狼聯手也不能在這老者手下走過一百個照麵。如果自己有這身功夫,定能將兩賊碎屍萬段。

    老者施了一番功夫,卻是一陣猛烈的幹咳,半盞茶的功夫才恢複如初。

    望著仍在發愣的宋翊,老者淡然說道:“你覺的如何?如果你要想學,我也不需要你拜師,你也不用知道我的名姓,半年之內我會傾囊相授。之後,你我各奔東西後會無期。隻要你身故之前,找個人繼續傳承下去即可。”

    宋翊心道:“我與張守真道長雖有師徒之情卻為行冠巾拜師之禮。現雖身在龍德太一宮內,卻隻是個掃地打雜的記名弟子,從未學過真正的本領。這個老者要將武功傳授給我卻不收我為徒,我也不算背叛師門。況且,能為師父報仇,什麽我也舍得。”

    宋翊在心裏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思想妥善,當即給老者磕了三個響頭,道:“您雖不是我師父,但傳我武功便擔的起我這一拜。”老者側身受了宋翊三個響頭,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也不在有其他廢話,老者當即讓宋翊盤膝打坐氣運周天。

    老者所指導的運轉口訣與雲守清所說的大不相同。

    雲守清指導真氣由丹田發出,經會陰,過肛門,沿脊椎督脈通尾閭、夾脊和玉枕三關,到得百匯再由兩耳頰分道而下在舌尖相匯,與任脈相接沿胸腹正中下還丹田。運轉之時默念口訣以音導向,氣機所流經的穴位自然寬鬆既為開穴。

    而老者要求宋翊,由丹田發出真氣,沉入會陰,之後一分為二,沿大小腿內測直下足心湧泉穴,之後丹田將真氣強行吸回至會陰,再經督脈三關上達頭頂,再沿兩耳前側分下,會合於舌尖經任脈過丹田而不入,繼續至足底湧泉穴,如此周而複始,收功時真氣才回歸丹田。

    其中,大腿內側經陰蹺脈至督脈,同是奇經八脈二者並不相連,走法奇特比貫通任督二脈難度不遑多讓,宋翊任督二脈尚未打通如何能夠修此功法。

    宋翊正自擰眉苦思,老者已將手掌摁在宋翊玉枕穴上,一股霸道真氣強行破開各處穴位沿背脊督脈直接進入宋翊丹田,宋翊強忍著被人施暴的錯覺,任由老者從丹田之中硬生生勾出一縷真氣。

    宋翊雖然十分難受卻也不忘存神內查,老者牽引著宋翊的這一小縷真氣,沿大小腿內測直下足心湧泉穴,之後將真氣倒拖回會陰,再經督脈三關上達頭頂,不走百會穴直接從泥丸①貫穿而過,再沿兩耳前側分下會合於舌尖,經任脈過丹田而不入繼續至足底湧泉穴,如此周而複始。

    老者真氣十分霸道,在宋翊體內橫衝直闖,所經穴位直接蠻橫衝開。尤起其真氣運抵頭頂直接貫穿泥丸宮與任脈相接,那種感覺猶如百針入腦,痛得幾乎發瘋,耳中嗡鳴不斷。而這個過程偏偏十分緩慢,似乎老者對此十分享受,樂在其中。

    在宋翊體內運轉一周,老者真氣並未就此罷手,帶著宋翊真氣繼續在體內重複循環,在途經穴位之上來回衝突直至穴位寬鬆。在運轉五遍之後,真氣過腦也不複初時那般痛苦,老者才將宋翊真氣送回丹田並入真元。

    此時,宋翊已連自己回收真氣的力氣也沒有了。老者手掌一撤便癱軟地倒在地上,隻能心裏默默問候老者祖宗十八代。自己經脈細弱,半數穴位都未曾開穴,老者如此反複衝突真如處子遭遇多名大漢輪番施暴一樣,尤其真氣過腦更如鈍刀割肉一般煎熬。

    宋翊卻又一想,自己始終無法打通任督二脈,原來這兩脈不是經過頭頂百會穴相連而是直接從泥丸衝過。若無老者相助,自己縱使修習一生也難悟道,這便是雲守清所說的力導之法。但是第一次自己修習內功的感覺是神清氣爽,這次力導卻是魂飛魄散。

    行功完畢,老者也不顧宋翊躺在地上瞎想,隻是自顧自的盤膝調息。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伴隨著一陣劇烈的咳嗽,老者緩慢睜開雙眼。

    此時,宋翊自己也緩過勁來,斜倚在一塊石頭上,四肢依舊無力,隻是感覺丹田鼓脹難受。

    老者清了清嗓子,語調依舊沙啞地問道:“我剛才借助自身之力,強行引導你衝開閉塞的穴道打通你的經脈,此過程對你而言十分凶險。

    尤起真氣透過泥丸宮直抵任脈之時,如果運氣過猛速度過快,你的腦袋瞬間會被攪成一灘漿糊。雖然你多受了點苦,但是我一次性助你打通任督二脈大小周天,是常人修習十幾年也未必能得的境界。

    今日你雖然得我相助達到了運轉大周天的境界,但是你自身的真元仍然是入門的修為。我隻是幫你把門打開,之後的路你還要自己一步一步走下去,需要勤加修習鞏固境界,假以時日定能得償所願。

    半年之內你每月此時來此地一趟,我要對你進行指導,現在你自己先調息一番。”

    說話間宋翊又緩過些力氣,立刻盤膝打坐調整呼吸,引導一絲細小真氣流轉周天。真氣流過的穴位依然有些酸痛,經脈也有些許灼燒之感,但畢竟比老者動手要舒適許多。尤其真氣流經泥丸之時,宋翊小心再小心,生怕把自己弄成傻子。

    就這樣運轉了三四次,宋翊逐漸膽子大了,嚐試著調動全部真氣流轉也是再無阻滯。隻感覺經脈在老者強勁真氣衝突之後變得十分豁達,即使調動全部真元化為真氣進入經脈中也不過是涓涓細流。

    宋翊明白,自己經脈的強韌已遠超自己真元的修為。

    存神內視,五髒六腑幾乎清晰可見,甚至能夠感到血液在脈絡中奔騰不息。

    收功起身凝神四周,雙眼竟可夜視,百步之內景物清晰異常,仰望天河,星鬥明朗夜空低垂璀璨如畫。甚至不知從何處傳來草蟲的低鳴涓涓流水之聲聽得無比清晰,整個人如獲新生,進入了一種無法形容的全新境界,似乎對整個世界的感知都已有所不同。

    宋翊喜不自勝,再看老者已然離去。歡喜片刻便間東方泛白,於是趁著邏足未到,收拾精神趕回宮觀。一路上健步如飛真氣流轉自如,猶如馬兒回到了草原,隻想不斷的奔跑才暢快。

    回到宮觀之中,宋翊直奔火房,收拾菜品幫著葛叔做了早飯,便到藏書閣去看書,一夜未睡依然精力充沛。

    再到書閣之內,宋翊不去看什麽經書。先前隻是為了修習心境防止走火入魔,才依照雲守清的囑咐強迫自己看那些各類心經。

    現在顧慮盡去,心經自是多餘的東西。於是專找一些符籙,咒決之類的書看。宋翊本就對這些東西非常感興趣。太一宮內雖然關於法術之類的書籍不多,但也有上百冊,足夠宋翊取用。

    這樣一來,宋翊每天晚上不用再去萬壽山,偷偷在夥房之中打坐修煉。

    白天除了幹活便是到書閣之中看書,到了約定的時間便去接受老者的指點。宋翊經脈貫通,勤學苦練之下自然進步神速,老者對宋翊的進展也是頗為滿意。

    開始,雲守清也來看過宋翊幾次,詢問練功的進展。宋翊隻說半年以來未得寸進,雲守清勸他不要灰心喪氣,萬事開頭難,貴在持之以恒,似乎對宋翊每日勤加讀書頗為滿意。後來,二人便很少見麵。歲月匆匆,冬去春又歸,半年之約轉眼已到。

    備注

    任督二脈

    按照《黃帝內經·素問骨空論篇第六十》所述“任脈者,起於中極之下,以上毛際,循腹裏上關元,至咽喉,上頤循麵入目”。

    “督脈者,起於少腹以下骨中央,女子入係廷孔,其孔,溺孔之端也。”

    任督二脈出於人體胞中(少腹),在體表以人體腹部的曲骨穴為起點。從身體正麵沿著正中央往上到唇下承漿穴,這條經脈就是任脈。

    督脈則是由曲骨穴向後沿著人體後背往上走,到達頭頂再往前穿過兩眼之間,到達口腔上顎的齦交穴。

    任脈主血,督脈主氣,為人體經絡主脈。

    1泥丸宮

    腦為泥丸。泥丸是土,有兩條脈下徹腎精,其精在腎,謂精,流入泥丸則為腦。腦色黃,故象於土也。(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