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邪魔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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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州城一戰,宋翊砍人砍到手軟。盡斬雖是神器,曆經百戰絲毫不損,可宋翊的身體卻不是鐵打的。

    一戰下來震得手臂發麻,雖有三脈七輪相助,調用天地靈元也不是無盡無休,直到後來光輪也越發黯淡。也不知是否支撐到了極限,還是自己殺孽過重亂了心性。

    宋翊本也不是殘忍好殺之人,但在兩軍陣前你死我活,卻也沒有選擇的餘地。

    按理說,大戰之餘體力消耗甚巨,本應倒頭睡上個三天三夜,可宋翊卻是心緒不寧睡不安穩。一連幾日,宋翊隻要入睡,便會夢到道一個漆黑的人影站在自己跟前。

    黑影身形高大漆黑一片看不清麵貌,隻用一副泛著紅光的雙眼盯著宋翊,嘲笑似的裂開大嘴露出一口慘白的牙齒衝著他,就是那樣一直盯著他一整晚。

    就是這樣的夢魘,每日都在重複。宋翊看得無比真切,他與黑影對望著,自己卻一動也不能動,直嚇得冷汗直流。努力掙紮了一陣才突然一下有了力氣,恍然間坐起身來,確是如夢初醒彷如隔世。

    這一夜宋翊掙紮著從夢魘中醒來,盤膝打坐運轉輪穴,輪盤的光芒比前些日子明亮了一些,這表明它正在逐漸的恢複。

    被心輪溫暖的紫色光芒包裹全身,令宋翊在寒冷的夜裏感到溫暖舒適和安全,心中的煩躁和不安也多少輕鬆了些。

    左右也睡不著覺,宋翊打算到街上溜達溜達,自打來到杭州城還沒有好好地看過這座兩浙路的名城。站在街上,不由得又想起和莫離的約定。

    昔日繁華的杭州城已然不複存在,入眼處一片狼藉。東路軍已經在開始收束軍紀,隨處可見巡隊在維持秩序管束軍兵,但也難掩四處千穿百孔。

    這幾日宋翊總是感到心緒不寧,總覺得有什麽事情會發生。

    遊逛了一盞茶的時間,卻見前方拐角處轉出一個人影,將宋翊驚了一跳。之所以驚了一跳,是因為這個人的身形十分高大,比宋翊還要高上些許。

    若是如此卻也不算稀奇,但這人還長著一個異常大的肚子,大到足能裝下一整隻豬,也不知這人一天要吃多少飯食。

    即使杭州的天氣比北方要溫暖許多,但三四月份的夜晚依然會有些寒意,而這個人卻隻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戎服,頭戴一頂大鬥笠。

    二人 一錯身的機會,宋翊借著月光看到這個人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而且平整的沒有絲毫瑕疵,甚至感覺不到任何活人的氣息。

    走了兩步,宋翊越發感覺此人有些古怪,於是轉身去要查他。那人仿佛有所察覺,立刻邁開大步就跑。

    那人步伐雖慢,但步幅卻大得出奇。宋翊也不急著趕上他,隻是不遠不近地跟著,倒要看看他能跑到哪裏去。

    沒想到這個人體型雖胖,體力卻是極好,跑了一盞茶的時間步伐竟然一絲不亂,毫無變化。

    眼看著那人跑到一處荒無人煙之地,四周隻有些殘垣斷瓦,宋翊越發覺得心中有些不安,便喝道:“你就停這吧!”說話的同時,飛起身形一掌照這人後心拍去。

    宋翊不知此人適合門路,因此這一掌隻使了五成力氣,目的不在於傷人,隻為將對方攔下問個究竟。豈料對方頭也不回,身也不側,竟然反手一拳朝後打了出來。

    那怪人出拳的方位與方式十分奇怪,仿佛手臂脫臼一樣,但這一拳力道卻是平平。

    碗口大的拳頭正好對上宋翊的掌心,宋翊隻感覺對方拳頭雖無多大力道,但卻堅硬之極,仿佛帶著鐵拳套一般。

    宋翊借著對方一拳抵消了自身衝力,穩穩落到對方身前,喝問道:“你是什麽人?”

    怪人卻不說話,右足在地上一蹬,以左腿為軸直愣愣地轉了半圈,與宋翊直麵而對。但見此人雙眼眨也不眨,冰冷得毫無一絲生氣,

    宋翊正在納悶,不料對方毫無征兆突然出手。就算如此,怪人仍是麵無表情,眼珠一動也不動。

    這一拳打得悄無聲息而且太過突然,宋翊隻得閃身避讓。誰知這人上人一擰將直拳變作橫掃,粗壯的手臂一下子揮到宋翊胸口之上,宋翊仿佛被粗大的木棍當胸擂了一下,震出好遠。

    還好宋翊身體強健未有大礙,到退兩步抽出盡斬。自從有了盡斬這柄利器,宋翊愛不釋手,從來都是隨身攜帶。

    宋翊以刀為槍,刀尖刺到怪人左腿之上,本意隻想將他刺傷再行慢慢審問。自己身著兵服,怪人卻貿然出手定是叛軍混進城的探子。

    誰知這一刀刺到腿上,隻感覺怪人筋肉十分緊實甚至有些堅硬,刀尖拔出也未流血。而且此人仿佛渾然不覺,大步跨上又是一拳,行動絲毫未受影響。

    宋翊心中凜然一驚,這怪人行事如此詭異不禁讓人想起蠱奴,若是如此那真是有些棘手。但宋翊可是親眼看到仡樓乃榜被四臂刑天吃了一大半,這世上怎麽還會有蠱奴這種東西?

    宋翊正在瞎想,怪人又是一拳打來,宋翊道:“以我今日武功豈能會怕屈屈蠱奴,更何況眼下神兵在手,就算是那四臂刑天也未嚐不能應付。”打起精神,揮起盡斬迎身而上。

    這怪人雖然難以應付,但也隻是因為出招古怪難以提防而已,若論速度、力量卻比鐵虎差了不止一籌。

    鬥得二三十招,宋翊自然摸清了這怪人出招的規律。那個怪人雙臂一輪,猶如風車一般在身子兩側繞了一個圈子,向宋翊當頭砸落。

    也不知怪人的胳膊是怎樣長的,竟能貼著身子轉上一周。這一轉,力量沒來由地大上了一倍。

    宋翊卻是早就在等這個機會,又怎能讓他打個正著。側身讓過一招,盡斬蓄足力氣向那兩隻小臂一斬而下。

    宋翊早知他筋肉堅實,因此這一斬蓄足八成力道。盡斬之威凡鐵難當,隻要力量足夠,亭台樓閣也能一分為二,何況一雙手臂。

    怪人的一雙手臂齊刷刷落在地上,竟然發出類似敲擊木魚之聲,切口處不但沒有一絲鮮血,反而有許多絲絮掉落出來。

    宋翊突然見此詭異場景,心中驚愕難以名狀。又經仔細覌瞧,地上的斷臂竟然是硬木製成,心中暗道:“難道這怪人還能是木頭疙瘩成精了?”

    宋翊再回過神來,卻發現那個怪人已然跑得遠了。宋翊心中有頗多疑問豈能放他離去,那怪人依舊是先前一樣大步流星地走著,這似乎已經是他最快的速度。

    宋翊運轉輪盤,幾步便將他攆上,心想怪人定然是裝了一副假手,於是伸手去摘他頭上鬥笠。誰知宋翊尚未觸碰到那鬥笠,鬥笠卻旋轉著向宋翊飛了過去。

    鬥笠邊緣寒光閃動竟然藏有鋒刃,宋翊知覺大進將頭一擺躲過鬥笠。再看那怪人麵貌,果然是個木頭疙瘩,在額頭處還有一個黑墨寫的“壹”字,隻是眉目、口鼻雕得栩栩如生,再由鬥笠一遮,夜間根本難以分辨。

    此時,怪人一顆光禿禿的腦袋,竟然硬生生倒轉過來,將臉放到後背,直愣愣地盯著宋翊。

    任憑宋翊膽量再豪,深更半夜瓦礫殘桓之間,看到這幅景象也是足夠毛骨悚然。宋翊正驚得頭皮發漲進退失據的時候,那怪人竟然張開巨口噴出一團黑煙。

    宋翊不知煙霧有何劇毒,因此不敢稍有托大,足尖點地倒縱數尺避讓。誰知煙霧越來越濃烈,將怪人身體全部淹沒。直至後來,煙霧中心竟然燃起熊熊火焰,濃煙滾滾愈演愈烈,方圓十幾仗內不可見物。

    待得一炷香的時間,煙火消退,宋翊才得以上前查看。之前怪人所在之處隻剩一團焦黑,看形狀便是那怪人已經燒成了焦炭。

    宋翊心中疑惑重重,那個木頭疙瘩無論如何也不至於縱火自焚,即使打不過也可以借著煙霧遁走,為何要用上自焚其身的下策。

    此處煙霧高達數丈,遠在數十丈開外便可看到,早已有巡隊趕來查看。巡隊軍吏都是統領心腹之人,即使在軍中也是驕橫跋扈得很。宋翊未免節外生枝,早早便已避到暗處。

    巡隊四處查看一遍,隻當是前幾日燒毀房屋的死灰複燃,既然無甚異常也懶得多生事端。

    巡隊走後,宋翊才閃身而出,站在原處又看了一陣。左右也想不出個端倪,便趁著天色未亮趕回營帳,半路上又將那怪人胳膊撿了,一並帶回研究。

    宋江等人也不用參與操練,也無人去管束他們,整日都是呆在營地之中無所事事喝酒取樂,宋翊則找了個無人的地方仔細查看斷臂。

    斷臂所用木材質地緊密細膩硬度奇佳,絕非一般木材。斷臂中空,四壁厚度約有一寸左右。

    斷臂之內有絲線、麻繩、鐵索、牛筋等不同材質數十跟繩索交織在一起,有粗有細將斷臂塞得滿滿登登,而且構造極為複雜猶如人身上的筋肉一般。

    這兩隻斷臂隻是小臂的一截,因此繩索也都從中間被斬斷,也不知全貌是個什麽樣子有何作用。

    斷臂上的木手也像人手一樣具有關節,各節手指指之間都以木軸相連,手腕處關節卻是一塊圓木,旋轉自如可達一周。

    宋翊好奇心起,逐一拉動繩索。那較細的鐵索在拉動之下,竟然可以控製手指的屈伸,將鐵索拉緊則五指張開,若是放開鐵索便又重新攥成拳頭。

    宋翊腦中電閃雷鳴一般,一絲靈光猶如白駒過隙般一閃而過卻又把握不住。顧不得放下手中斷臂,急忙像那堆木炭趕回去。

    宋翊重新回到昨日怪人燃燒之地,卻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蹲在那裏翻看。

    這個女孩上穿綠色緞麵短襖,下身未罩羅裙,同樣是一條綠色緞麵滿襠褲,腳穿雲頭紅幫繡花鞋,肩上斜背著一個大大的鹿皮囊,顯得十分俏皮,不知是哪個大戶家偷逃出來的學童。

    這姑娘娘聽到有人過來急忙站起身,她個子不高略顯消瘦,粉白的鵝蛋臉旁略施粉黛,兩隻大眼睛仿若兩汪清水,顧盼之間靈氣流轉,鼻子長得精巧細致,配上兩片小小的櫻唇顯得格外可愛。

    女孩頭發盤在兩側紮成牛角鬏,留出中間一蓬頭發理成劉海,正好蓋住碩大的額頭,給人格外聰明睿智的感覺。

    那女孩盯著宋翊看了半天,直到把看得宋翊有些局促不安,這才想起自己還穿著禁軍的戎服,於是清了清嗓子說道:“你是哪家的孩子,跑到這裏來幹什麽?”

    那小女孩見宋翊問話也不緊張,將旁邊躺著的一柄小錘架到肩上,圍著宋翊轉了兩圈說道:“你手上拿的什麽東西,從哪裏得來的?”

    宋翊看她拿起地上的小錘,心中就已生出幾分疑惑。這柄鐵錘,錘柄不過兩指粗細,長有五尺左右,錘頭卻似一個小瓜般大小,外麵用一塊花布兜罩著,隻聽在地上拖拽的聲音便知是鐵器。

    這樣一柄鐵錘少說也有二三十斤,一個瘦小的女孩卻是舉重若輕一般。再說這女孩一身打扮,雖然看似一個學童,可仔細一想卻也不是那個年紀,而且這杭州城內現在哪來的學堂念書。

    況且宋翊一身官兵打扮,這女孩見了卻絲毫不懼,要知這杭州城內已是談兵色變,一個女孩怎能有膽還來質問官兵。

    在宋翊看來,這個女孩滿身都是疑點,絕非一般之人,甚至不是這杭州城內的百姓。

    想歸想,但是宋翊對女孩卻是向來沒有抵抗之力,想也沒想便回答道:“昨天得的。”

    那女孩想了想又問道:“昨天得的?和這堆黑炭有什麽關係?”

    宋翊聽她一說,又仔細看了看那個怪人燒剩下的黑炭,回答道:“就是這東西身上的物件。”

    宋翊忽然又覺不對,轉而問道:“你怎麽問起我來了?你到底是哪來的,難道是敵營的奸細?”

    那女孩聽罷噗嗤一笑說道:“你還有心思關心我的事情,這手臂若是你弄下來的還是擔心你自己的小命吧,我告訴你,你的麻煩大了!”

    宋翊聽罷暗覺好笑,反而說道:“什麽麻煩大了?我告訴你,我本事大得很,即使他長個三頭六臂我也能將他一一斬下。”

    女孩聽罷噗嗤一笑,說道:“你這人真是不知輕重。好吧,今天我就給你講個清楚。”

    女孩清了清嗓子說道:“本姑娘名叫雨之音,來自天工造坊,唉!你不會不知道‘天工造坊’吧?”

    看著宋翊一臉茫然的樣子,雨之音問話的聲音似乎有些惱怒。好像這天工造坊是什麽不得了的地方,人人都應該知道一樣。

    看著宋翊一臉無辜地搖著頭,雨之音探了口氣說道:“這天工造坊也有近百年的曆史,凡是天下間喜歡機關奇巧的人都知道,你怎麽能聽都沒有聽過?看來你還真是不學無術的人。”

    於是,雨之音又不厭其煩地將天工造訪的事情說了一遍。

    這“天工造坊”,原本是大宋甲胄院的一名主事辭官後自行組建的民間作坊。

    據說這個主事在機關術數方麵可是天縱之才,在大宋工匠之中頗有名望。隻因他為人不懂官場之道,與主管官員很是合不上來,屢受排擠。於是一氣之下辭官不做,遍邀天下有學之士聚在一起潛心心進行研究。

    這天下的能工巧匠多半都喜歡與人交流取長補短,慕名而來的人也是越聚越多,這天工造坊也就逐漸成了氣候。

    按照天工造坊的規矩,造坊隻是提供大家學習交流的場所,來去自如誰也不會進行阻攔。但人數大抵也維持在三四百左右,而且也經常像朝廷進獻一些新造武器,像火蒺藜、流星弩,都被朝廷采納廣為應用。

    雨之音將天工造訪說得神乎其神,宋翊聽罷陡生興趣,忽又想到:“你從哪來,和此事有什麽關係?”

    卻聽雨之音搖頭晃腦地說道:“你著什麽急?聽我再給你講個人。”雨之音這個古靈精怪的樣子像極了莫離,宋翊也是身不由己地站在那裏聽他她絮叨。

    於是,雨之音又說出了關於一個天工造訪的故事。

    五年之前,“天工造坊”來了個工匠叫端木奎。這個端木奎家中世代都是耍木偶的藝人,可是傳到端木虧這裏就變了樣。

    這個端木奎是個天生的工匠,腦子十分的靈光,專門喜歡研究些機關奇巧之類的東西。天工作坊有三件寶貝,一是生鐵木,二是五行石,三是沈括寫的《神機》。

    當年沈括曾在天工作坊駐足三年學習弓弩製造,並將其在天工作坊所做見所聞寫成《神機》一書,欲要納入《夢溪筆談》之中,以供世人仰讀。

    天工作坊中的工匠各具所長,沈括乃是博學善文的奇才,將多數精妙武器造法囊括《神機》之中。

    因此,當時的天機作坊主事並未許可《神機》麵世,生怕有人以此書為藍本炮製軍器殺孽太重,於是便將手劄留在作坊之中。後來沈括出判軍器監,仍然憑著記憶做出了“神臂弓”。

    天工作坊從不藏私,各工匠之間探討技術也是知無不言,《神機》一書當然也可借閱。

    至於這個生鐵木,乃是樺木別種,木質堅硬如鐵是最好的木工材料,隻不過栽種不易生長緩慢,需要主事批準才可使用,而且要種活一棵才能用一棵。這個端木奎就是奔著這兩樣東西來的,最後還把五行石給偷走了。

    說著一半的時候,雨之音愣了一下,看到宋翊愁眉苦思的樣子便問道:“你怎麽了?”

    宋翊看著她問道:“你先別說其他的,這個端木奎是不是身材特別的瘦小?”

    雨之音奇道:“是呀!是一個極為幹瘦的中年人,個子比我還矮。怎麽,你見過他了?”

    宋翊笑道:“那道沒有,我就問你,這個東西是不是他造的?”

    雨之音不解地說道:“是呀!你到底認不認識他?”

    宋翊回道:“不認識,但憑著你剛才所說的事情,我推測這黑炭就是端木奎造出來的一種人偶,而他就是躲在這個人偶的肚子裏進行操控的。你看這地上地上殘存的黑炭,明顯空出一大塊的空檔,應該就是那個空空的大肚子。”

    雨之音驚奇地打量著宋翊說道:“可以呀你,腦子很靈光嗎?不過你還是要聽我說完。這東西不叫木人偶叫傀儡,端木奎稱自己的技術叫操魁術。

    這個端木奎來到天工作坊之後整日都在向別人學習機關術,專心研製他的木人傀儡。最後,竟然軟磨硬泡地讓主事同意他砍掉了兩棵生鐵木,製作了三個傀儡。分別叫木童甲、木童乙、和木童丙。

    看你手上拿著的那個斷臂來判斷,應該是木童甲,是端木奎最初的作品,也是他最不滿意的一個,所以一般隻是操控他幹些粗重的活計。

    既然你把他損壞了,估計他脫不了身才將這個木童甲燒了,你等著他一定會找你來報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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