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翊趕了一夜的路，身體疲乏得要命，躺在床上便覺睡意濃重，上下眼皮直往一起粘。朦朧之間，卻又見那黑色人影站在自己麵前，樣貌模糊咧著大嘴，露出一副慘白的牙齒衝著自己奸笑。

    若在之前，宋翊倒還有些怕他，換做誰躺在床上睡覺，看到這麽個玩意對著自己也會害怕。

    但時間久了，宋翊也就習慣了，反正他也無所作為，大不了不看他也就罷了，他除了笑還能怎樣？再說也就是個夢，做不得真。

    可是今天卻有所不同。這個人影笑了一陣，好似聽到了什麽一般，忽然扭頭向門口張望了一下，再扭回頭時仿佛笑得更加開心，手裏拿著出鞘的盡斬直直地指著宋翊的眉心。

    刀尖離著眉心不過半寸，這樣被人用刀指著眉心極為難受，既使是在夢中，也令宋翊憋起一肚子火氣。

    宋翊伸手便去奪刀，這一動，人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才發覺又是大夢一場。

    昏昏沉沉地也不知自己睡了多長時間，總之是出了一身的臭汗，宋翊心中嘀咕：“這個黑影難不成是和這三脈七輪有些關係？有機會定要去找找空悟問個究竟。”

    想罷，宋翊便開始盤膝打坐運轉輪穴。凝神內視，輪穴中升起的光輪初時有些昏暗，轉了幾轉卻也毫無滯澀，倒也慢慢明亮起來。

    運轉輪穴時，宋翊知覺大進，察覺門外走廊上腳步聲清晰可辨，竟有五人之多，而且步伐輕盈穩健都是些習武之人。

    宋翊心道，自己住在走廊盡頭，怎會有人來人往，這五人定是來找自己，而且行走起來躡足潛蹤，是敵非友。

    於是，宋翊躡手躡腳來到花榮床前將他喚醒。

    此時已是正午十分，花榮睡得正熟，睡眼惺忪剛要發問，卻被宋翊堵住嘴做了個禁聲的手勢，輕聲道：“門外有人，下地拿上兵刃。”

    二人出門在外哪敢托大，因此都是和衣而睡，此時宋翊兩步回到了門前。

    花榮也是江湖中人，又在軍中待了多日，早已習慣了這種突如其來的事情，頭腦中立刻精神起來，翻身下地持弓守在窗口。

    來者定是江湖中的黑道，守在門外卻也不急著進門，用短刀輕輕挑開門閂，將門措出條縫來，隻將一根細長竹管伸了進來。

    宋翊知他要噴迷魂煙，定是來尋麻煩，哪能讓他如願。行走江湖你若不狠他人便會取你性命。

    宋翊越想越氣，今日若不是僥幸夢中驚醒，定會著了他們的道，那時便成砧板之肉認人宰割。

    門口吹煙之人，手持一個巴掌大的銅雀，這銅雀做得伸頭翹尾，江湖名稱煙雀。

    煙雀嘴裏閑著這根竹管，腹內焚著迷魂熏香，雀尾上開有吹口。使用者隻需含著雀尾輕吹，迷魂煙便會緩緩飄入屋內。

    此時，門外之人剛剛將嘴湊到雀尾上還未及吹，便見門縫中烏黑刀尖自上而下一劃而過。

    吹煙之人乃是兩浙路上出了名的偷錢采花賊，綽號“蝶不空”，沒少敗壞良家婦女的名節。

    這蝶不空做夢也沒想到今日會栽到這裏，正在那裏撅腚探頭準備發壞，沒想到竟被連腦袋帶銅雀一同劈成兩半。

    使刀之人手法又穩又快，運刀砍人毫無拖滯，一絲血痕順著頭頂裂到下顎，一滴鮮血落到地麵，“蝶不空”才翻身栽倒。

    “蝶不空”身邊本來圍著四人看戲，沒想到忽然見到這副景象，驚嚇得立即向兩邊跳開。

    宋翊踢開大門閃身而出，身後兩隻羽箭同時激射而出正中其中兩人咽喉。

    宋翊、花榮隨軍征戰多日，殺起人來毫不手軟。也不用對方報上名姓，衝上去就是一通砍殺。

    這五人本都是兩浙路上的惡賊，搶劫殺人無惡不作，今天本想湊到一起幹票大的，萬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紮手。

    宋翊倒也沒費什麽力氣，以盡斬之威豈是凡刃可擋，兩個蟊賊不識厲害紛紛人刀俱斷。鮮血趟了一地，順著樓板一直淋漓到樓下。

    甩幹刀上鮮血，宋翊縱身跳到樓下，那小二本在樓下等著看熱鬧，此時見到如此血腥場麵已經嚇得縮成一團。

    宋翊一把將小二摁在桌上罵道：“你這個黑店，暗地裏不知害了多少性命，今日我便除了你這禍害。”

    那小二已然嚇得體若篩糠，換做旁人恐怕連話也講不出一句，也就是這小二平常伶牙俐齒頭腦勤快，才能戰戰兢兢說道：“這位爺手下留情，咱家可不是黑店。”

    宋翊啐了一口道：“不是黑店怎搞這殺人越貨的買賣。”

    小二連忙解釋道：“爺爺饒命，這事我是真不知道呀。江湖行會發下江湖令來，將您的畫像兵刃身量講得清清楚楚，說是報了您的行蹤便有十兩賞銀，我是真不知道他們要您的性命呀。

    我也是鬼迷了心竅，貪那點銀子，還請大爺高抬貴手饒了小人性命。”

    宋翊喃喃自語道：“江湖行會？”

    小二生怕宋翊不信，便又解釋道：“江湖行會實在出名，凡是出門討營生的人都知道。生意做得稍微像樣的，捐些銀錢也能得到庇護。實不相瞞，我們這間小店也是在行會中掛了名的。”

    這家店中怎樣說也有十幾個客人，店門雖然關了可是住店的都還在，出了那麽大的事哪有一個敢露頭，一個個都怕惹禍上身，唯有掌櫃蹲在櫃台後麵避難。

    宋翊喝道：“掌櫃！出來！”

    那掌櫃是個四十多歲的矮胖子，平常倒也老實本分，此時聽到殺星叫他，隻能硬著頭皮鑽了出來。

    掌櫃先是劈頭蓋臉指著小二罵了一頓：“你這混小子，我早和你說過不要貪財惹事，本本分分討個營生便好，你就是不聽。唉！氣死我了！”

    罵完了小二，掌櫃又轉頭有對著宋翊賠笑臉道：“這位爺，這個混小子從小沒了爹媽，自小便在我這裏幹活混口飯吃，眼看歲數也不小了，不就是想為了自己攢下點媳婦本嗎？

    還請您大人大量，念他缺家教沒人管，年少不懂事，饒過他的性命。”

    這掌櫃人性倒是不賴，自己尚且不知死活反倒替小二求情。不過他一番話倒是說到了宋翊心裏，宋翊看著小二反倒想起了自己身世，長歎一聲道：“咱們走。”

    花榮正站在二樓，腳蹬欄杆張弓搭箭震懾全場。此時聽得宋翊呼喚，立刻飛身下樓，隨在宋翊身後直奔後院，騎上馬匹揚長而去。

    小二同與掌櫃也不知宋翊是何意思，仍然一同跪在那裏磕頭如搗蒜，待宋翊走得遠了才知撿了條命回來，趕緊跑到縣衙報案。

    再說宋翊二人，出了江山縣城直奔蘇州城方向，一路上卻隻走小路。花榮問道：“大哥，這江湖行會為何要與你為難。”

    宋翊心中也是著實鬱悶，因為他自己也不明白其中緣由，便回道：“其中原因我也不知道，但這江湖行會遍布整個大宋，還是小心為妙。”

    花榮卻說道：“這江湖行會我倒是知道，就是些小門小派，行走江湖的生意人依附的幫會，隻為隻身在外有個照應，怎麽現在也幹起這買賣人命的勾當。”

    宋翊回道：“我倒是聽說，最近這幾年江湖行會暗中做的事情可不少，而且有不少殺手也掛名在江湖行會之中，專門接受幫中的委托拿錢殺人。”

    花榮卻又問道：“該不會是有人花錢買你人頭吧？”

    宋翊不置可否，卻岔開話題道：“若是我沒有踏足江湖，恐怕也會像那小二一樣，忙著娶妻生子度此一生，想來倒也不錯。”

    念及此處，花榮也是一陣神傷，說道：“咱們兄弟天生便是這顛沛流離的命，安穩日子本就不是屬於我們的，哥哥莫要想得太多了。”

    二人行了不過半個時辰，便聽身後響起急促的馬蹄聲。回頭看去，有四人縱馬追了上來。

    荒郊野外無人之地宋翊也未想逃，反到想將事情問個清楚，於是勒住馬頭任由對方趕上，將自己團團圍住。

    隻見這四人一樣裝扮，頭戴一字巾，身穿藍布褲褂緊身衣，足登皂革靴，都是二十出頭年紀，身形高挑健碩，騎在馬上端正筆直，也不知是哪門哪派調教出的弟子。

    宋翊見了這四人心中暗自發笑，這四人都是未入江湖的毛頭子，若是來找事的想要打發卻容易的很，但要借機先套些話出來。

    要說這四人未入江湖確是不假。此時宋翊與花榮二人一前一後站定，這四人中倒有三人圍著宋翊，另有一人立在花榮一邊毫無警戒之心，眼睛卻一直看著宋翊。

    四人如此排布實在危險，別說花榮箭法如神，便是禁軍中的普通弓手也能輕易地射殺一人。

    宋翊冷笑一聲，還未說話，便聽為首一人抱拳問道：“在下乃是衢州江山縣鐵劍門王常朗，敢問對麵之人可是自睦州來的張橫？”

    此人說話時禮數周全，身形依然筆挺，不苟言笑，更令宋翊確信對方是未曆江湖之人。

    相對而言，宋翊、花榮雖然年紀也是不大，但都是打打殺殺久經戰陣之人，不但本身帶著一絲殺氣，而且從來不會如此端正拘謹。

    反而總是擺出一副隨意灑脫的樣子，就似高漢武一般總是一副懶散樣子，對廝殺之事早已看得透了，談笑間出手讓敵人防不勝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