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章:地下囚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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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載著宋翊慢慢前行,門窗上都有布簾遮擋,宋翊也不知沈同成到底要將自己拉倒哪裏去,索性閉著眼靜靜恢複體力,默默思索對策。
忽聽得沈同成喚道:“宋翊。”
宋翊立刻不由自主地睜開了眼睛,他心中奇怪,沈同成怎麽知道他的真名。
卻聽沈同成輕聲笑道:“你奇怪嗎?知道你真名的人可不止我一人。這兩浙路上的漕運生意,八成都由我來做,進十年來很少再過問江湖之事,也算是大隱隱於市,不負我這俠隱的名號。
隻不過,既然生意做得大了,便免不了接觸一些場麵上的人物。四海鏢局的馮劍飛與我平素裏不少往來,若不是有他相托,我也賴得管你這等閑事。”
宋翊反問道:“是他請您救我?”
沈同成笑道:“我隻答應暫時保你性命。救你,我可沒有答應,畢竟要你命的人不隻是江湖之人。我還沒那麽大的能耐。”
宋翊深思片說刻道:“老前輩,我也覺得有些蹊蹺。兩浙路的綠林好漢要為難我可以理解,為何江湖行會也要下暗貼懸賞我的性命?”
沈同成想了想說道:“我知道你今天的所作所為,也知你在兩浙路上闖下的禍事,敬你是少年英雄,我就同你多說幾句。”
接著,沈同成將事情的原委,粗略地向宋翊說了一遍。
宋翊大破杭州城、桐廬縣奇襲叛軍營寨、幫源峒力擒方臘,無一不是為常人所不能,英雄豪傑在他麵前也黯然失色。
別看朝廷沒有給宋翊頒下任何獎勵,但他所做的事情可都被人清清楚楚地看在眼裏。朝廷對宋翊的評定很精準:“有勇有謀,文武兼備,才幹遠超宋江、方臘之輩。”
正因如此,朝廷豈能縱虎歸山。正如宋翊推測的一樣,朝廷對他的處置就是:“能用則用,不能用則殺,絕不能讓他成為第二個方臘和宋江,到時恐怕更難收拾。”
隻怪宋翊在兩浙路的作為太過閃耀,朝廷對他早有應對。幸好宋翊在與王淵交談之時表現出絕對的忠心,令他麻痹大意,否則怎能有機會逃出熙河軍。
王淵為此大為火光,暗罵宋翊機警狡詐,果真如朝廷所料一樣。同時,將宋翊叛逃的消息逐級上。
宣撫使童貫對此事頗為重視,但卻又不便對宋翊進行大肆搜捕。於是,立刻命人花重金賣宋翊人頭。
若要花錢買人頭,江湖行會的暗帖自然是首選。事實上,江湖行會的暗帖,比朝廷的海捕文書還要有用。
可巧,江湖行會的總會便在兩浙路的衢州,也不知朝廷是用了什麽手段,或者幹脆就是用了大價錢錢,才使得江湖行會迅速廣發暗貼。
當然,最先接到暗貼的就是衢州的黑道殺手。因此,宋翊才被牢牢困在了衢州。
宋翊聽罷沉思一陣,複又問道:“那您現在打算送我去哪?”
“去哪?我可不敢留你,你是個燙手的熱碳。我要把你交給皇城司的人,由他們看著。江湖行會隻要死的不要活的,若是送到皇城司聽後朝廷發落,興許還能留你性命,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不過,起碼這一時半會兒的你還死不了,我也不算食言。”現在的沈同成是生意人,講求的是和氣生財,朝廷更是不敢開罪,他這麽做也算是左右逢源了。
車馬行了約有一炷香的時間,來到一所宅院門前。隻看門樓倒是普通之極,不過是普通富戶人家的規模,而且大門緊閉也不像有人往來的樣子。
沈同成翻身下車,輕拍門環,大門緩緩錯開一條縫隙,沈同成低聲衝著門裏說道:“勞煩通稟一聲,就說是衢州沈同成前來拜訪。”語氣甚是謙卑謹慎。
門內之人也不答話,“哐當”一聲將門關了個嚴實。約莫一盞茶的時間,門縫再次打開一人多寬,一名仆人走出門來拱手說道:“老俠客,官人請您進去說話。”
沈同客客氣氣向那仆人拱手還禮後,回頭向趕車青年使了一個眼色。趕車青年押著宋翊,跟在沈同成身後一同進入院內。
宋翊心中實在納悶,也不知這宅院之中住的什麽人物,竟讓兩浙大俠沈同成如此拘謹。宋翊懷著滿心疑問向著院內走去。
這宅院門樓看著並不起眼,院內卻是別有洞天。宅院分為兩近,竟有百丈方圓,前堂後寢以穿廊相連,青磚瓦舍、梁柱雄厚、鬥拱層疊、脊角起翹輕柔舒緩。
院內青磚鋪地,四周多栽花草樹木,打掃得一塵不染,中央又用漢白玉石砌出一丈見方魚池,整個庭院顯得細致柔麗。
隻見一名清瘦男子,正倒背雙手向魚池內張望。男子頭頂東坡巾,身穿素色圓領大袖襴衫,腳蹬白襪對臉黑布鞋,一副儒生打扮。
聽得沈同成來到身後,那儒生趕忙轉身失禮道:“此地隱秘不便出門相迎,還請老俠客恕罪。”
別看沈同成在江湖上一呼百應喝令群雄,到得此處卻是十分恭謙,立刻還理道:“指揮使哪裏話,倒是小老兒給您添麻煩了。”
皇城司乃是太祖皇帝所設,依照祖製,不隸台察,亦不受三衙轄製,是直屬皇帝的伺察親從。由七名“勾當皇城司公事”共同主理,下設探事司、冰井務兩個官司。共轄兵卒親從官五指揮約三千人;親事官六指揮約五千人。
皇城司權柄甚重。其職司,一掌宮禁宿衛,二掌刺探監察。
禁宮宿衛,掌宮城出入之禁令、管鑰,啟閉宮門、宮禁門戶、校驗勘合,皆其職守,為皇帝的貼身護衛,皇宮防衛的重中之重,地位尤在諸班直之上。
刺探監察,乃是皇城司最重要職務,肩負探查軍中情狀,掌控軍隊輿情,預防陰謀作亂之重任。主要目標便是殿前諸班直的“宿衛諸將”及禁軍軍政。
宣和年間,民變四起。皇城司職權逐漸擴張,由專司軍情逐漸涵蓋官情民事,廣設察事之卒,文武百官、民間細務一例以聞,有涉譏議之人一律捕治,深受百官忌憚,素遭詬病。
這儒生麵容清瘦不過四十上下年紀,眉目清秀黑須精整,薄唇貝齒幹淨秀氣,眉宇之間毫無半點官威煞氣,難道說竟是鼎鼎有名的皇城司指揮使?
宋翊正疑惑間,卻聽那年輕儒生回道:“老俠客何必如此過謙,我等親從奉命體察民情,乃是聖上耳目。現暫居貴寶地,還靠老俠客照應行事,實在是我等多有討擾。”
沈同成又關切地問道:“此處宅院還稱心嗎?如不滿意,我立刻命人調換。”
指揮使趕忙拒絕道:“不不,此處甚好。我率一營軍馬奉命在此看押那人,實在不便聲張,此處門庭清靜卻又內容廣闊,正是理想之所。”
那指揮使言到此處,頗有些惆悵,頓了頓又說道:“何奈我蘇念一介文人書生,卻整日與些軍漢為伍,少了些書香儒雅之氣。如有機會,希望老俠客再移些花草樹木、書箱文卷來。”
蘇念身旁兩名仆從打扮之人估計是他手下親兵校尉,此話一出便引得二人側目,一臉不屑的樣子。
宋翊聽其談吐便知此人的確是皇城司指揮使,隻是不知此處押得何許人也?竟須一營的官兵在此專門鎮守,似乎比對那方臘還要重視,難不成是造反的王侯不成?
隻聽沈同成應道:“蘇指揮放心,我這就差人去辦。”
蘇念點點頭,又指著宋翊問道:“這?”
沈同成立刻回道:“此人便是張橫,眼下兩浙路上餘波未定,我想還是由皇城司轉交朝廷最好。”
蘇念上下打量宋翊一番,感慨道:“哦,好。此人便是張橫,哎呀,果然了得。這可是兩浙路上的名人,沒想到被老俠客擒了。”
轉臉又對沈同成說道:“老俠客放心,此人暫且押在我這裏,我近日便會上奏朝廷,請今上定奪。”
宋翊心道:“這沈同成背地裏不知與朝廷有什麽勾當,皇城司的公事都不瞞他。不過也好,這酸不溜秋的家夥一時半刻倒也不會要我性命,我且小歇幾日在做打算。”
沈同成將宋翊兵刃一並交給皇城司保管,臨走時望了宋翊一眼,其中略含深意。
宋翊全身被人翻了個幹淨,群英殿的玉佩也被兵卒揩了私油。
宋翊雙手帶上鐵鏈,由幾名兵卒押著來到偏院,這偏院位置獨特,設在後院西側,後院廂房之內進進出出都是些身著軍服的兵卒,粗略一看約有百人之數。這些兵卒似乎是就地駐紮,專司看守偏院。
偏院隻有一道鐵門可以進出,押送兵卒報出暗語才有人從裏麵將門打開,鐵門厚重竟有數百斤。
偏院約有四十丈方圓,竟然占了後院一半有餘。院中央一口新挖的地道直通地下,探頭望去漆黑一片仿佛不見盡頭。
地道入口僅有五步見方,竟然脊背相對筆直地站立著二十名兵卒,十人向內十人向外,各個頂盔摜甲手持長矛堅盾如臨大敵。(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