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各懷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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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宋宣和元年,朝廷升“鄆州”為東平府,隸屬於京東西路,所轄須城 ,陽穀 ,中都 ,壽張 ,東阿 ,平陰,東平七縣。既是東平府,府治便設在了東平縣。

    領了命令一刻不敢耽誤,高漢武帶著宋翊等人快馬加鞭,剛好在第四日早上趕到了東平府城。

    絳州一帶地處偏遠,群英殿鞭長莫及,暫時收縮人手閉門不出。因此,李金元、王煥之兄弟幾人被暫時留在了“行罰堂”幫忙,  一路之上,哥幾個也是相聊甚歡。

    東平府也是京東西路上的一個望府,自然城池高聳樓閣林立,一行人進入城內,入眼之處皆是一派繁華景象,買賣店鋪鱗次櫛比。

    幾人所去之處乃是東平府內匯英鏢局。群英殿在各地的分堂,多為鏢局、武館之類,整日裏人員進出院內武槍弄棒正好掩飾,況且以鏢局為身份走南闖北也正好聯絡江湖各地。

    一行人晌午入城,守城廂兵查驗身份,高漢武隻說是匯英鏢局新來的鏢頭,便得城門官放行。看來這匯英鏢局在東平府的地麵上確是有些勢力。

    高漢武作為行罰堂的堂主,與各處分堂都有往來。由他帶路,穿街過巷眾人便來到了城南匯英鏢局。

    匯英鏢局也是東平府城內數得上的買賣,門麵自然修得十分氣派。門樓上鬥拱挑簷起翹飛揚,兩扇原木色街門三尺多寬一仗高矮,用料堅實厚重清漆油亮。

    街門洞開,左右兩邊各有一名弟子在門前站崗。高漢武報了名號,一人飛也似地跑去傳話。不多時,鏢局裏急匆匆跑出一名五十出頭的老者。

    這老者頭頂馬蹄冠束發,內穿皂袍革帶束腰,足蹬裸靴,外罩一件錦緞褙子,身材清瘦須發花白,濃眉突眼,鼻直口闊,麵容和善,一見便是讓人心生好感,隻是麵上皺紋多了一些,顯得有些滄桑之感。

    這老者遠遠瞧見高漢武,滿麵堆笑抱拳拱手說道:“高堂主大駕光臨,老朽未曾遠迎,恕罪恕罪。”

    高漢武幾人見狀也都紛紛抱拳還禮,卻聽高漢武說道:“薑老堂主哪裏話,自家兄弟何必客氣?”

    這老者便是群英殿京東西路分堂堂主薑帛衍,隻看他說話便知道與高漢武是老相識。但他以分堂堂主身份如此恭謙,可見行罰堂在群英殿中的地位之高,已然超過了各地方分堂。

    說話間,薑帛衍將眾人讓進鏢局。鏢局是一套前堂後寢的兩進院子。進了街門直接就是前院,一條青磚小路直抵正廳。

    院中房屋都是單層,正房、廂房、倒座房圍成院落,其中北房為正房,東西兩各有廂房兩排,小路兩側均是黃土墊地,刀槍架上插滿各式兵。

    院落四腳種植花草樹木以供觀賞。正房東西兩側有月亮門通向後院,後院有東西廂房、遊廊、後罩房,錯落有致規格嚴謹。

    薑帛衍將眾人直接讓到正廳,正廳內鬥拱相接移柱四周顯得明亮廣闊,當中兩排交椅整齊排列可坐二十人。

    北牆一張八仙桌兩側各有一把官帽椅,高漢武與薑帛衍分賓主落座,宋翊則做在高漢武下手第一把交椅上。其餘眾人都是殿中持鐵牌者卻不敢落座,隻是整齊排好站在宋翊身後。

    飲過香茶,薑帛衍笑道:“薑某人無能,自己地麵上的事情都處理不來,還要勞煩高老弟跑著一趟。”

    高漢武卻說道:“老哥這是說的哪裏話,殿中的事又不是您一個人的事情。此地流民甚多,轉眼間便聚集了數千人,哪是單靠地方分堂便能輕易應付的?

    也虧老哥在此地經營多年耳目廣博,能夠及時發覺,才免得釀成大禍。”

    薑帛衍聽罷連道慚愧,又問高漢武道:“老弟自殿中過來,上麵對這事可有什麽安排計較。”

    高漢武哈哈笑道:“殿帥倒有吩咐,說薑堂主為人老成持重,辦事周全,對此中事情又是最清楚不過,我等前來自然全憑老哥差遣。這裏還有殿帥親筆書信一封,還請老兄過目。”

    高漢武自懷中取出書信,薑帛衍拆開信封逐字斟酌。看罷,將信折好納入懷中,與高漢武對視一眼暗自點頭。

    看來書信內容極是秘密,以宋翊等人的身份,隻是有份幹活卻沒份知道。

    薑帛衍也不再推脫,這非是私事,當然誰最清楚便由誰來主持大局,於是將自己心中盤算與高漢武一一說了,再由高漢武安排人手。

    慕陽酒樓乃是東平府須城縣內一間不大不小的酒樓,薑帛衍約了郭中離此處商談。

    在外人看來,此處既不是郭中離的地盤也非匯英鏢局的勢力範圍。實際上,這慕陽酒樓也是群英殿的一處產業。

    雙方將時間約在午時,要得便是人多眼雜。如此一來,大家也好和和氣氣地談事情,誰也不要輕舉妄動。

    但實際上,酒樓中吃酒的人全部都是匯英鏢局安插的人手。論江湖計謀,郭中離還是嫩了一些。若論地麵關係,這些外來的流民更是兩眼一抹黑。

    酒樓是一座兩層的木質樓閣,每層約有十間寬闊,一層擺著十來張桌子,已是坐得滿滿當當。

    在坐食客都是群英殿的精英,高漢武、宋翊與李金元、王煥之、趙冠誌、劉桐源、唐鴻飛七人坐在角落的一張桌子,佯裝飲酒。二層則全部清空,隻留下一張高桌幾把椅子。

    時值正午,酒肆門外走進十來條大漢,個個細腰闊背腰挎短刀,身穿短褐足登短靴幹淨利落。

    為首一人三十多歲年紀,身高五尺四寸出頭,身材精壯麵淨無須,樣貌剛毅硬朗,猶如刀刻木雕,雙眼炯炯有神,料想便是郭中離前來應約。

    這郭中離雖然看上去精明強幹,但論江湖閱曆還是差上許多,竟然隻帶著十來個人便敢應約。

    郭中離左右看上幾眼不覺有恙,便徑直蹬上二樓。二層上,正中一張高桌卻隻有兩把椅子。薑帛衍正坐在主位等候,身邊隻站著兩個隨從,將客位留給了郭中離。

    郭中離帶人上到二樓,左右環顧一眼,便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其餘十來人則一字排開,雙手環抱站在他身後,各個挺胸抬頭氣勢傲人。

    郭中離本是雄州榮城縣的屠戶,生性渾愣,平日裏最喜好勇鬥狠。村中倒有十幾潑皮無賴維護他,為在一起混吃混喝。

    村裏的人本來都對郭中離敬而遠之,沒成想世道大變,這亂世之中越是潑皮無賴越是吃香,人人都要聽他號令。

    這郭忠離毫無禮數,薑帛衍卻不與這粗人一般見識,笑吟吟起身行禮:“今日約郭兄弟遠道而來,有勞了。”

    郭中離也不起身還禮,隻是將大手一揮說道:“哪裏這麽多的事,有話就說。”言語間神情倨傲之極。

    這郭忠離帶著十多人前來,看似謹慎,實則外緊內鬆,自己心裏麻痹大意。反觀薑帛衍卻是江湖老道,外鬆內緊。

    薑帛衍乃是有城府之人當然不會與他計較,心中暗自給他記上一筆,笑吟吟坐會原處。

    桌麵上擺放著香茶果品,薑帛衍身後隨從也不用說,自去給二人倒上兩碗熱茶。

    這郭中離既不客套也不飲茶,卻率先開口說道:“姓薑的,我們弟兄和你們匯英鏢局井水不犯河水,你找我談個什麽?有事你就快說。”

    薑帛衍心道:“這郭中離真是個火爆脾氣的粗人,能幹得什麽大事情?”

    嘴上卻笑著說:“賢弟稍安勿躁。你們這一路弟兄遠道而來,落腳在東平府多日,我也沒有個機會和賢弟好好聊上幾句。今日相邀便是拉拉家常罷了,賢弟何必帶這些弟兄前來。”

    郭中離冷笑一聲答道:“我們這幫子弟兄討營生免不得開罪人,出門在外小心些好。”

    薑帛衍正好接住話頭說道:“賢弟,既然知道你那營生要得罪人,何必還要幹下去?這攔路劫貨的買賣,終究不是長久之際。”

    郭中離卻顯出為難表情,嘬了嘬牙說道:“這個事難辦呀,我這幾千號兄弟初到貴地,無產無業隻能做這無本的買賣。再說,這官府都不管的事情,怎麽輪到你匯英鏢局出頭?按說,我也沒動過你們鏢局的貨呀。”

    雙方正二樓商談,樓下卻又來了一夥人。為首之人卻隻是一名十八九歲模樣的年輕公子,由眾人簇擁著走進店來。

    這公子中等身材,生得麵若冠玉,眉似利劍目若朗星,鼻如懸膽薄唇皓齒。頭頂金鑲玉小冠,身穿泥金白緞麵長袍,足蹬牛皮短靴,衣著華美富貴,舉手投足間更顯名門貴族之氣。

    年輕公子身後跟著三男一女,卻有兩人是宋翊的老熟人。其中一名20出頭少年,便是宋翊的老對頭龍向雲。另一名二八妙齡的少女,生得麵若桃花,雖然手持長劍舉止卻是撫媚多姿,亦步亦趨緊跟在富貴公子身後,竟是玉麵錦狐的女徒弟薑醉媚。

    另外兩人,一人身材高大魁梧,身穿灰袍頭戴輕紗鬥笠卻看不樣貌,另一三十出頭男子,一身仆從打扮卻是個生麵孔。

    幾人舉便要足上樓,此處掌櫃本是分堂的鐵牌子兄弟,怎能不知事情輕重,趕忙搶身一步攔在那名公子前麵,低頭作揖陪著笑臉說道:“這位客爺恕罪,今兒個小店生意出奇地好,樓上已被幾位大爺包下了。”

    那富貴公子眉頭一擰還未說話,龍向雲卻搶上一步揪住掌櫃衣領,罵道:“爺的道路你也敢擋,滾。”說話間,一把將掌櫃搡出老遠。

    此時,店中都是群英殿弟兄,本來各個藏著兵刃,豈容外人在此耍橫,本應上去一通教訓,但約好樓上摔杯為號,此時卻怕莽撞壞了大事。

    誰也沒料到半路出了這麽一個愣種,反倒不知如何處置。李金元也是個渾不論,手都摸上了刀柄卻被宋翊摁住。

    樓下形勢正在一觸即發之時,卻聽樓上噔噔腳步聲響,卻是郭中離親自下來迎接。隻見他一改蠻橫模樣,對著公子規規矩矩一恭到底,剛要開口招呼卻被公子輕輕揮手打斷,倒著身子將公子引上樓去。

    此時酒肆裏都是“客人”,龍向雲環顧四周卻也沒有發覺宋翊在場。但宋翊縮在牆角裏確看得真切,與高漢武幾人低聲說道:“事情有些棘手,那夥人中我倒是識得兩個,都是大宋八大俠客的徒弟,武功與我不相伯仲。

    但我最擔心的卻是那個公子。這兩個人家犬一樣卑躬屈膝地跟在他身後,那人身世定然顯赫非常,搞不好是京東西路帥司的衙內。”

    高漢武尋思一下說道:“怪不得這郭中離如此有恃無恐。不管他許多,咱們人手充足應該不會有什麽閃失。薑堂主辦事周全,我們依記聽他號令便是。”

    宋翊暗自思慮:“這幾個人到底是因何緣由竟然能夠湊到一起,?那灰袍男子又是何人?看他身形步法倒有幾分眼熟,料想也非雍手。”

    薑帛衍也非等閑之輩,見郭中離對那年輕公子恭敬有加,便知此人身份不同一般,立刻起身行禮道:“這位公子,我與郭兄借此地聊上幾句,卻不知公子到此有何貴幹?”

    那郭中離剛要開口介紹公子身份,卻被他哈哈一笑打斷,說道:“老先生,這位郭兄也是在下的朋友,今日到得貴寶地,當然也是找他聊上幾句。不過,你們先說,我在這等著。”

    說罷,那公子便自行坐在了郭中離的位子上,郭中離則站著和薑帛衍說話。

    郭中離來了後台,說話似乎又硬氣了幾分,在那裏趾高氣昂地說道:“你們匯英鏢局要想管也行,先給我們幾百畝良田,再來幾家買賣店鋪。隻要能養活我這幾千口兄弟,我保證不做這沒本的買賣。”

    薑帛衍好懸沒被他氣笑了,郭中離這是在跟自己獅子大開口呀,真是走到哪搶到哪。

    薑帛衍輕聲一笑,說道:“郭賢弟,講句實話,這些田產地業匯英鏢局確實沒有。更何況,安撫流民是地方官府的事情,還請賢弟安心等待幾日,我邀上幾位當地鄉紳與地方官府共同商量一下,定會有個妥善的安排。”

    此時卻聽那個年輕公子說道:“老鏢頭既然說是要與地方官府商量,那心中定然已有了計較,不如先說來聽聽。”

    薑帛衍本不願理會他,但是人家提到了點子上,不講上兩句也是說不過去。

    郭中離沒有座位,薑帛衍幹脆也站起來和他說話,清了清嗓子道:“若是隻憑一縣之力確實安排不了數千流民,隻能將流民百姓分到附近各個州縣,給他們找些營生。當然,我這匯英鏢局可用得幾人。”

    隻聽那年輕公子哈哈一笑,說道:“老鏢頭說得真好,你這可真是假公濟私。這些流民百姓多數都是些農戶,失了田地背井離鄉,根本不會什麽手藝經營。他們到了你們這些富戶買賣家的手裏,隻能幹些粗重活計,免不了還要磕扣工錢盡情欺淩,一轉眼就變成了你們的長工。”

    郭中離怒道:“姓薑的,你這是明擺著欺負我們外鄉人。變著法子算計我們,打算把我們我們這些窮苦百姓當牛馬一樣分了,任由你們擺布使喚。告訴你,我們這些人都是曆難不死過得一日算一日的人,死也死在一起,絕不分開。”

    真沒想到這公子三兩句話便將事情給挑起來了。這樣也好,反正群英殿對於郭中離這幫子流民早就有了安排,就連他郭中離的去處也都找好了,今天怎樣也得讓他就範。

    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也沒什麽好談,或去或留由不得他姓郭的,薑帛衍啪地一聲將蓋碗摔個稀碎,口中說道:“今日郭兄弟定要依了薑某!”

    樓上茶碗一碎,樓下二三十人各拽兵刃直往上衝,宋翊跟在高漢武身後低聲問道:“怎麽個做法?”

    卻聽高漢武頭也不回地說道:“兄弟們,一個不留!”

    高漢武這話卻不是說給宋翊一個人聽的,眾人吆喝一聲,猛衝上去。

    宋翊早就見識過高漢武的處事手段,其實是心裏也猜測到了八九分。此時親耳聽到,仍是不免感到群英殿出手過於狠辣。

    群英殿的人各個奮勇,宋翊他們先前窩在角落裏,此時不免有些落後,早有幾個兄弟已經衝到了樓上。卻聽兩聲慘呼,衝在最前麵的兩名兄弟,齊刷刷跌了下來,顯然是樓口有高手把著。

    此時,樓上群英殿的人隻有薑帛衍和兩個隨從,無異於羊在虎口,就算武功再高也難持久。

    樓下眾人數宋翊、高漢武武功最高,兩人心照不宣,展開身形蹬桌踩凳越過眾人搶到樓口。

    宋翊與高漢武的刀法都是同一路數,兩柄長刀同時朝樓口刺出。

    樓口處本有龍向雲和薑醉媚把守,此時眼見兩隻雪亮的刀尖從窄小的樓道同時刺上來。

    這二人一個使的是短兵雙鉞,一個使的是二尺短劍輕巧兵器。這兩刀力道十足不能硬碰,龍向雲二人隻能飛身閃退。

    宋翊二人一招逼退龍向雲與薑醉媚,借機飛身搶上二樓,身後弟兄緊跟著一擁而上與對方展開混戰。

    狹小的二樓場麵實在混亂,高漢武先要查找薑帛衍看他傷勢如何。

    隻見薑帛衍被灰袍光頭逼在牆角,嘴角掛著鮮血單手捂著胸口,兩名隨從也是倒地不起。

    按說,薑帛衍武功不再高漢武之下,他的兩名隨從也是精心挑選的高手。按計劃,怎樣也能將對方拖住一時半刻,怎能如此不濟,連這片刻功夫也撐不過去。

    高漢武正在暗自納悶,卻聽身後宋翊大呼:“不好!那禿頭是冷麵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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