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自問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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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爺本來與宋翊說得好好的,卻見到宋翊突然將長刀抽了出來,以為自己那句話得罪了宋翊,驚道:“你小子幹什麽,有話好商量!”
宋翊經九爺提醒,猶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心中一急直接將刀取了出來,卻忘了顧及九爺的感受,於是尷尬地一笑說道:“九叔莫慌,我是突然想到了這把刀可能就是您老說的邪物。”
九爺順了口氣,罵道:“你小子也是太過莽撞,我還以為你又發失心瘋了。我老人家禁得起你這般嚇唬嗎?”說話間卻湊到近處,借著油燈的光亮查看“盡斬”。
盡斬在燈光下泛出淡淡的烏黑光華,雖然曆經百戰卻毫無一絲殘缺,刀身猶如烏黑深邃的水麵,顏色深淺不一的三種邪鐵擰結在一起,仿佛水麵上蕩漾的波紋。
九叔看了一陣,說道:“你這刀我見你使過,確實厲害,可是卻不是古物。”
宋翊說道:“這刀確實是新造的物件,關鍵是這造刀的材料卻有些問題。”
九爺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這刀的用料確實少見,你到說說看。”
宋翊歎了口氣,說道:“這刀刃乃是天外玄金鑲嵌其中,雖然稀少但卻沒什麽邪門的地方。不過這刀身的材料卻是大有來曆,而且邪門的很。是用上古三邪刀的殘片混在一起製成的,而且未成刀之前我親眼見過這三塊邪鐵,邪氣重得很。
不過,後來我將它們打成刀之後,這上麵的邪氣就消失了。”
九爺聽罷嘖嘖稱奇,將目光從刀上移開,捋捋胡須,歎了口氣說道:“我看,多半是這刀的問題。不是我說你,怎麽偏偏用這邪門的東西造刀。”
宋翊又是歎了口氣說道:“您老有所不知,我有個好友,乃是練器如狂的的人物。一般東西他不去做,要做便是這世間少有,稀奇古怪的東西。
我本想以玄金為刀刃做把刀,他卻說隻有這三邪鐵才配得上這玄金刀芯。也別說,我這出生入死,屢克強敵,卻都是憑了這把無堅不摧的寶刀。”
九爺淡淡說道:“刀確是好刀,隻是這代價大了些。依我看,還是趕緊把它埋了吧。”
但凡練武之人都將趁手兵刃視如性命一般,尤其是神兵利刃更是讓人難以割舍。“盡斬”可說是宋翊親手打造,後又倚仗它多次險中脫生,實在是情如手足。
宋翊心中難以抉擇,輕撫著刀身口中喃喃說道:“不應該呀,或許是我想錯了,邪氣不是給我煉化了嗎?”
宋翊自說自話給自己解心寬,九爺又怎能看不出來,歎了口氣說道:“你也先別急著定論,好好查清楚再說。我這個老頭子心裏都是道聽途說的東西,未必就真是那麽回事。興許念上幾天《靜心咒》就好了,怪力亂神之事,信則有不信則無。”
宋翊心裏倒是情願相信這神鬼之事做不得數,便說道:“那聽您老的,回去我先念幾天《靜心咒》再說。”
二人聊了一夜,眼見東方泛白,宋翊準備直接回到雲居山莊,便問九爺道:“您老要不和我一起上山吧?您自己住在這裏,恐怕那梁師成折返回來報複。”
沒想九爺卻擺擺手說道:“我這將死之人怕他什麽?他報複我又有何用?再說,他既然將你引到樹林再動手,必是對這雲下客棧有所忌憚,我閉門不出他也拿我沒轍。
居雲山莊規矩多,我住不習慣,哪有此處飯來張口舒服自在。我就在這呆著,你要是心疼我就常來看看。”
宋翊想想九爺說的確實在理,便也不再勉強,拜別九爺獨自回到雲居山莊。
宋翊回到自己房中,第一件事便是打坐冥思。
冥思乃是修煉三脈七輪的導引,頭腦放空之時,便可外應天地間之大智慧,內窺己身之纖毫。若是自己身體之內有什邪魔外道,那冥思便是最好的自檢手段。
一夜未眠,宋翊也顧不上休息,直接擺好蒲團便要盤膝打坐。此時,他最擔心的莫過於自己到底是不是被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給撞上了。
宋翊靜心閉目,意守靈台自窺自身,口中默念《靜心咒》。
“冥思”與“止念”大不相同,所謂止念便是停止一切思考,冥思則是專心一處,與無上智慧進行溝通。但,二者都是首先要摒除一切雜念。
宋翊隨著靜心咒,漸漸心無旁騖,存神內視,對五髒六五逐一檢查。氣海之中,內丹真元拇指頭大小,發著淡淡的金光。真氣在經脈之中運轉,也是毫無阻滯。
依照九叔所說,肝髒乃是魂居之所。宋翊刻意反複查看,隻覺肝髒氣血旺盛,未有夾帶任何異物。
看來魂魄之說多半是虛無縹緲的事情,存神內視雖是自窺自身,卻也是觀的有型之物。
若觀無形之物,隻有以自己的心念去觀自己的心念做到真正的自窺自身。但這事說來簡單,做起來卻難,一來無法可依,二來這等同於自己跟自己說話,豈不是真正成了“雙魂症”。
宋翊想要從根本上接觸疑慮,卻並不知怎樣才能與自己對話。以自己的心念去查看自己的心念,單是這種想法便已是玄之又玄。
宋翊所能達到最玄的境界,無外就是佛祖無上智慧灌頂打通三脈之時。胎息時雖然驚心動魄,但心中依然清明,隻是過程曲折而已。
於是,宋翊仿照打通三脈時的契機,不斷地將思想沉浸去思考一個問題——魂是什麽?
人是否真有“三魂七魄”,若有,那自己正在進行思考的又是哪一魂、哪一魄?而自己正要詢問的又是哪一個魂魄?
若像九叔所說,自己的師傅張守真,雖然肉身已死,守屍魂卻還留在墳地裏,自己是否應該去看一看?
若魂魄並不存在,那控製自己身體的又是什麽?為何“期門穴”被擊,自己便有機會奪回身體?那自己又是什麽,哪一個才是真我?
問題越想越深入,越想越費力。慢慢地,宋翊變得不能自拔,隻能順著一個套一個問題不斷想下去,逐漸沉浸在無盡的思索之中。
在思考之中,世界外物仿佛都已消失。宋翊仿佛墜到海中的一塊石頭,就那麽不斷地沉下去,有多深沉多深,直至到達漆黑、空虛的海底,四周越來越黑暗越來越冰冷,越來越孤獨。
這一次冥思,沒有震澈天地的爆響,沒有萬千星鬥發出五彩繽紛璀璨耀目的亮光。在那黑暗的中心,隻有一團比黑暗更加黑暗的東西。
那團黑的幾乎耀目的東西,扭曲著發出咯咯的輕笑,慢慢地化成人形現出色彩。這人與宋翊一般無二,就是經常在他夢裏出現的那位。
“那人”咯咯輕笑兩聲,衝著宋翊說道:“真沒想到,竟能自己來找我。”
宋翊雖能看清對方模樣,而自己卻是虛無形相,倒是有些分不清誰真誰假。宋翊心念一動,空曠之處便想起自己的聲音,問道:“你到底是誰?”
“那人”陰笑兩聲回道:“我是誰?我便是你。”
此次,是宋翊自己主動找上門來,因此心中早有準備,既不驚奇也不害怕,於是沉聲反問道:“你若是我,我怎麽之前不曾見過?”
宋翊豈能聽他鬼話,若是那刀中的邪魔歪道,定會怕那三脈七輪的天地靈元。
此時,宋翊本就是在冥思狀態,心念一動四個輪穴接連亮起。黑暗的空間也被十二瓣蓮花暈染成了紫色,陰冷的氣氛頓時一揮而散,取而代之的卻是溫暖祥和踏實的感覺。
對麵那個“宋翊”反而在紫光中瑟瑟發抖,一改之前的囂張模樣,獐頭鼠目如臨大敵。雖然外貌相同,卻明顯與真正的宋翊判若兩人。
宋翊見這一招奏效,心中主意更定。四個光輪交替上陣,隻見那“宋翊”如遭刑拷,麵容扭曲痛苦至極。
不多時,那個“宋翊”重新變作一團漆黑,再次凝聚人形,卻是人身狗頭,全身黑毛背生雙翼,滿口牙齒銳如刀鋒,尤其是上下兩對獠牙,遠遠呲出口外,血紅的雙眼死盯著宋翊,形象陰狠可怖。
見這妖怪現出真容,宋翊心中一驚,但很快便又安穩下來。不管這妖怪有什麽本事,天地靈元都應該可以克製他。更何況,如此虛無之下,這妖怪又能將自己怎樣?
宋翊想得不錯,這輪穴中的天地靈元確實可以克製陰邪之物。虛無之中,光輪卻能顯出實像。四個光輪將妖怪圍在中間,那妖物全身騰起火焰。但,無論如何鼓動天地靈元,這妖怪哪怕是全身浴火也始終無法完全焚盡。
隻聽那妖怪發出尖利的嘶吼,痛到極致反而仰天長嘯:“來來,本座乃是上古邪神,你這光輪雖能壓製住我,卻不能將我徹底殺掉。”
宋翊偏不信這邪魔外道的鬼話,三脈七輪的靈光越發強烈。宋翊忽然間感到渾身火熱,猶如置身火海之中,立刻減弱了輪盤光華。
這時,卻聽那邪神笑道:“本座已與你神魂相連,你傷我便是傷你自己的神魂,神魂受傷便會反饋到肉身上。”
宋翊心中將信將疑,但謹慎起見,卻要先搞清這邪魔底細再說,便套他話道:“你不過是那刀上的邪物,還敢說與我神魂相連。你若不說實話,我便每日慢慢練你,即使不能將你殺了,也要你永受無盡之苦。”
注釋:
《玄怪錄》載三魂七魄故事。唐元和五年五月,司戎郎崔宣子崔環病中被兩黃衫帶到陰間判官院受刑。崔環站判官院外,忽聽到四聲以杖擊人之聲,旋有陰吏出來對崔環傳話:今且寬恕,隻將你輕杖四板放歸。崔環說:“此身不入,何以受刑?”陰吏說:“凡人有三魂,一魂在家,二魂受杖耳。不信,看郎脛合有杖痕?”崔環拉起衣一看,兩脛上果然各有四條杖痕,且痛苦不堪,不能舉足,隻能匍匐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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