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暗藏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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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天川在空曠的大殿中與一名神秘的黨項男子對麵而坐,本是身在不夜宮這等龍潭虎穴之地,處處危機四伏二人卻在這裏靜靜地聊天,反倒好似一對老友一般。
這黨項男子處處透著古怪,莫天川覺得此人說話更是奇怪,明明是在等人,卻不知等的是誰,便問道:“此話怎講?”
那人卻答道:“法師說過,今夜必有高手前來,特命我在此等候,卻未說等的是哪位高手。現在想來,當然是老先生您嘍。”
莫天川心下一冷,這人口中的“法師”不知是何人物?之前隻聽說是個神秘的老道,卻不知有這麽大的能耐,竟然能夠料敵在先。如此說來,那三人豈不是也中了圈套。
莫天川轉念一想,又笑自己瞎擔心,那三人武功不落自己,又怎能吃虧。於是定下心思,幹脆一路追問下去摸摸底細:“你是何人?法師為何將你安排在此處等我。”
問道此事,那人卻長歎一聲道:“我本是白高大夏國的貴族,出生於黨項八部中的‘費聽部’,名叫費聽奴讚。
可歎,我年少之時便父母雙亡,後來跟著商隊到中原漢地做生意,慢慢讚下一份家業,算一算也有牛羊千隻白銀萬兩。
這些財物在你們漢人之中倒也不算什麽,但在這苦寒之地好歹也算是富甲一方。就連當今聖上也曾詔我入宮,禦筆親封我“祖儒”官職。”
這人本是家境優渥,自口中說出來卻有幾分淒涼味道,莫天川捋著胡須問道:“照此說來,你可是西夏國屈指可數的富戶,怎麽聽你語氣卻是……?”
那人苦笑一聲說道:“在旁人看來,我本應是誌得意滿之人,可是自家苦楚自家知。我早已過了而立之年,家中雖有三房妻妾,卻未能產下一兒半女。而且我這雙眼睛,卻是越來越不中用,蒲團擺得這樣近,我才能看清老先生一二分的模樣。”
原來此人還有這般苦楚,雖有偌大家業卻無子嗣繼承。按著黨項人“收繼婚”的風俗,這人就算是富可敵國,一旦身死,老婆帶著家業便被別的男人收了,豈不是白忙活了一輩子,到頭來什麽也剩不下。
莫天川聽罷也是十分感慨,自己雖然隻是一個從九品的階級,可是樂得兒女雙全,說來倒比這西夏權貴快樂幸福得多。
莫天川轉頭一想又覺得有些不對,問道:“既然你這眼睛不好,怎麽這殿內反而不去張燈。”
那人聽了卻是大笑起來,說道:“既然都看不到了,張燈還做什麽,白費燈油嗎?”
莫天川沒想到這人瞎到這種程度,本來還要安慰兩句,卻聽那人繼續說道:“老先生不是想知道我為何會在此處恭候嗎?”
這人十分健談,麵對莫天川毫無敵意,反而說話倒像老友拉家常一般。莫天川知道不用問他,他自己便會說出來,於是捋了捋胡須並不說話。
果然,那人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幾年前,法師找到我,說我乃是祿存星入命之人,注定名利雙收,也注定孤獨終老。因此他稟明聖上,收我入了七星刃,並答應幫我逆天改命。”
莫天川聽罷皺著眉頭說道:“逆天改命?這等事情玄之又玄,隻聽說大能之士有此方法,卻未見有人能夠成功,皆是謠傳而已。想那諸葛孔明…。”
莫天川對麵之人正是七星刃中位列地三的祿存星費聽奴讚,他卻不願聽莫天川多提此事,打斷他道:“真假又當如何,即使是謠傳也好過沒有希望。既然大法師說了,我總要試上一試。”
莫天川沉默了。確實,病急亂投醫,這人的苦楚自己哪能體會。
莫天川忽然想到:“算一算來了也有半個時辰了,左明堂那邊卻沒有絲毫動靜,莫不是出了什麽狀況?自己聽這人一通大倒苦水幾乎忘了身處何地,當真拿這事當成了老友敘舊?自己在這裏耽誤的時間有些過長了,難免冷子承那裏生出什麽變故”。
於是,莫天川起身抱拳道:“老朽多有打擾,若無它事便先行告退了,免得誤了閣下清修。”
這時,卻聽費聽奴讚笑道:“老先生莫急,你那幾位朋友自然有人招呼,不如在此稍後片刻。”
莫天川和這人實在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敵我終究是要分清楚,何必在這裏遮遮掩掩。如要動手何必說這些廢話,於是直言道:“老夫此行目的想必你也清楚,你說了這麽多的閑話,若真要留我還要看手下功夫。”說罷便要做勢離開。
費聽奴讚卻是沉聲問道:“老先生可知我說這些話是為了什麽?”
莫天川依然不去接他話頭,等著他自己道破玄機。豈料,費聽這次卻閉口不在說話。
莫天川等了一陣,大殿角落火盆中的炭火燃盡,相繼熄滅,四周陷入一片黑暗,隻有二人身旁的油燈散發著微弱的火光。
莫天川實在擔心冷子承那邊生出什麽變故,眼前這人婆婆媽媽故弄玄虛,何必在這裏與他糾纏不清,於是轉身便向殿門走去。
此時,卻聽費聽奴讚沉聲說道:“我與老先生說話,便是要等這炭火熄滅。”
說話間,費聽奴讚手臂一揮,便連那唯一照亮的油燈也滅掉了。
此刻夜入醜時,屋內漆黑一片,幾乎伸手不見五指。莫天川眉頭緊鎖,心中突突直跳,冥冥中感覺自己好似中了什麽圈套。
卻聽那費聽繼續說道:“我這人很少與人交惡,更是不願與人動手。法師既然讓我將老先生留在此處,您老到不如與我再聊上片刻,等那邊有了結果再說。”
莫天川哪能聽他胡扯,他若要動手也得夠上那份資格,於是依然自顧自地向殿門而去。
背後響起費聽奴讚的一聲歎息,莫天川忽然覺得身側惡風不善,但他心中早有準備,料想對方也不會認由他如此輕易離開。
莫天川是何等身法,宋翊即使四輪齊開也要著了他的道。此時閃身避開對方招勢,目中餘光向著對方位置尋去,卻見明晃晃人影模樣,定是那人所穿錦緞長袍稱出微弱亮光。
莫天川並二指向著對手所在之處點去,入手處虛而不實,竟然隻有一件長袍而已。
費聽奴讚卻在莫天川背後現身,雙拳直抵老頭後心。黑暗中,莫天川雖然雙眼難以視物,但聽聲辨位卻是一流高手的必修武功。莫天川隻覺背後惡風不善,一個旋身避過雙拳,同時向著發聲位置點去,卻又是空無一物。
莫天川連番出手都撲了空,心中十分納悶,二人同在黑暗之中聽聲辨位,難道說對方耳力還在自己之上,能夠先知先覺?
此時,大殿中一片漆黑,費聽奴讚不知藏身何處,莫天川存神聽察也是一無所獲。
這費聽奴讚的錦袍之內卻是一身黑衣勁裝。方才莫天川朝著那明晃晃的錦袍點去,他便將錦袍棄了混淆視聽,自己隻留一身黑衣勁裝,並以黑布罩麵隱身於黑暗之中不露聲息,就是莫天川也尋他不著。
費聽奴讚乃是西夏貴族,修的同樣是煉體之術,與內功根本扯不上半點關係,論耳音更是與莫天川相去甚遠。
西夏武人盛行煉體之術,但普通黨項族人卻隻能修得一些強壯筋骨的低劣煉體法門,唯有八大部族的族人,才能修習本族內密不外傳的煉體之術。
這八大部族的煉體之術極為特殊,並非隻是強壯筋骨增強膂力那麽簡單,往往都會附帶一些奇能異術。
八大部族的煉體術之所以密不外傳:其一,是各大部族要保持自己在黨項人中的勢力和地位。其二,卻是因為這八大煉體術乃是黨項人中的禁術。
天下間越是頂尖的武學越是難練,這煉體術自然也不例外。八大煉體術的修煉過程各個痛苦凶險,修煉之人成敗各半,稍有差池便會成為廢人。貪狼星往利河在便是最好的例子,若非遇著鍾守離,他便會生不如死地活上一輩子。
西夏立國之初,大宋朝聯合周邊各國對西夏開戰。夏景宗李元昊為保立足之地,頒下聖諭,高官厚祿鼓勵八大部族的族人修煉秘術。
因此,煉體秘術雖然凶險無比,但八族之人卻爭相修煉。雖然李元昊借此為西夏打出了半壁江山,但八族之人卻因修習煉體術而銳減三成。
於是,李元昊又明令將八大部族的煉體術列為禁術,嚴禁外傳,以免禍及西夏武人。
費聽奴讚早年便父母雙亡,他為在族中擁有一席之地,這才咬牙修煉秘術。更何況,他深入漢地做生意,也必須要有一技防身。
費聽奴讚修煉秘術之後卻無絲毫變化,但值得慶幸的是,他也並沒有因此而變成往利河在一樣的廢人。
不過,時日一久,修煉秘術的反噬才慢慢現出來。費聽奴讚的目力越來差,而他全身的感知力卻變得越來越強。
經過費聽奴讚的細心辨別,這感知力卻是來自他的肌膚與毛發。與往利河在相反,他全身的汗毛變得越發細密硬實,而且皮膚與汗毛的感覺也隨之變得越來越敏銳細膩。
尤其是全身的汗毛。初時以手指輕輕觸碰便可感知到手指的形狀,到了後來,甚至可以感覺到周遭各種細微的變化,氣溫、氣流皆不在話下。便像魚兒在水中一般,絲毫波動都能了然於胸。
莫天川在大殿內活動,就好比是在水潭中投下石子一般,不等石塊砸到身上,魚兒便早已遠遠避開,何曾有魚兒會被落下水的石塊擊中。
此時此刻的一切都在費聽奴讚的設計之中,他足上蹬著一雙黑布軟靴,是用麻布填充鵝絨壓實後做的鞋底,走起路來悄無聲息。
在這大殿之中,莫天川才是真正的瞎子,而費聽奴讚卻是如魚得水。
費聽奴讚靜靜地躲在角落裏,莫天川的一舉一動他都能掌握得清清楚楚。既使莫天川不發出任何聲響,隻是輕輕地活動上肢,費聽奴讚也能準確地知曉。
費聽奴讚不敢在大殿中快速地跑動,倒不是因為他怕撞到東西,他對這大殿中的一切都熟悉得無以複加。而且,經過炭盆的烘烤,每一根梁柱,每一寸牆壁都有它的溫度,費聽奴讚的皮膚都能一一感知,準確地避過。
他之所以不能跑動,是因為他心中清楚,對麵的老頭絕非一般的高手,跑動時發出的任何響聲會被對手輕易獲知。
費聽奴讚一步步地向著莫天川的所在之處挪去,他的步法經過刻苦的修煉,配上特製的鞋底,既使是一隻獵犬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費聽奴讚離著莫天川僅有一尺,他可以清晰地感到莫天川的身體在寒冷的大殿中散發出的溫熱。
莫天川收束所有心神,努力地察探周遭的一切。他一生身經百戰,碰過各種高手,這次的對手算不上難纏,更算不上慘烈血腥,但身陷於此處,卻是最凶險的。越是寂靜越是讓人覺得無比凶險,於無聲處可暗藏萬刃千刀。
人對於黑暗的恐懼是骨子裏的缺點,任何人都不能跳脫。
莫天川沒有聽到任何聲響,或許敵人正遠遠的避在某個角落之中,但他仍覺得背脊發涼,仿佛對手就在自己身後。這種感覺無法言喻也無不知因由,這是他半生曆經生死而自然生出的能耐。
果然,就在莫天川的背後,一根突如起來的鋼針直奔後心。
或許是衣袖破空的風聲;或許是用力過猛使關節發出了響動。總之,莫天川及時地聽到了。
此時,換做別人可能為時已晚,難免鋼針穿心,但對於莫天川這樣的高手已然足夠。他的武功、身法都比費聽奴讚要高出一層。雖然費聽的煉體術也能增強筋肉之力,但卻遠遠不夠。
未等莫天川出手還擊,費聽奴讚已然乖巧地倒縱避開,悄悄遁走,與莫天川保持安全的距離。
莫天川心中著實地鬱悶,他能避開對手的暗中偷襲卻無法準確地進行還擊,他隻能聽到對手的大致方位卻不能知道手腳的準確所在。否則,既使是對上一掌也保管費聽奴讚臂骨折斷。
而他的對手卻不知用了什麽方法,總是能夠準確地把握他的動向及時避開。如此一來,對手豈不利於不敗之地?
費聽奴讚靜靜地站在一旁,一切又歸於平靜,他靜靜地“監視”著莫天川,琢磨著下一次該如何出手。他不能輕易出手,對麵這老頭身法動作快得出奇,而且為人十分警覺,每一次出手都有受傷的危險。
方才,費聽奴讚本想悄悄地將鋼針刺進莫天川的身體,但他也隻是能夠分辨莫天川的大致位置,不保一擊便中要害。況且,如果力道不夠反而會給對方提醒。
費聽奴讚正在心中仔地細分析,思考著對策。突然,他覺察到莫天川正在快速地跑動,卻不是奔著自己而來。
費聽奴讚疑惑地“看著”莫天川向大殿中最熱的一個東西跑去,他心中馬上明白了——那是一個炭盆。
隻聽“哐啷”一聲,莫天川打翻了一個炭盆,接著便是一陣因為疼痛而喊出的叫罵聲。
費聽奴讚心中暗道:“這老頭是不小心趟到炭盆上了,看來他已然亂了陣腳。”
果然,莫天川站在原地不敢再動了。費聽心中暗笑著,再次一步步悄無聲息地向莫天川接近。
就在費聽奴讚距離莫天川兩尺遠近的時候,腳下突然發出“咯嘣”一聲。雖然響聲及其細小,但在空曠寂靜的大殿中卻是格外清脆響亮。
費聽奴讚暗道不妙,心中不由得罵道:“這個老鬼!”(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