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不夜雷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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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當初,鍾守離報請西夏皇帝李乾順,在黨項各部之中甄選武功高強且命和星位之人充做七星刃。

    由於此事乃是玉口欽點,因此各族武士都此事當做無上榮耀,爭先勇躍者不計其數。

    後來,千挑萬選才定下嵬名車石、野辭康山、顏超多陀、費聽奴讚、野利文正、米禽乃送、衛慕石猛、房當露合幾人,依他們命數所對星位,分別列為左輔、貪狼、巨門、祿存、文曲、廉貞、武曲、破軍八個星位。

    當初,鍾守離之所以盡量挑選高手,一來武功越高的人,命數越硬,若非如此也熬不過煉體術。二來,借機挑選這些高手也可為奇刃堂充實力量。

    鍾守離本意隻是選出命合星位的高手,用以施展換天法蒙蔽張虛白,至於幾人的排位倒無所謂。

    但這些武人湊到了一起卻是技癢難耐不比不快,非要排出個前後高下。經過一番比鬥,貪狼星野辭康山穩坐首位。

    此人膂力驚人難以匹敵,而且為人生性狂勇,嗜戰如命,既便同是黨項人中的好戰武士,也都畏懼他三分。

    常言道,惡人自有惡人磨。往利河在學了兩式火神劍,不但頑疾不醫而愈,而且武功突飛猛擊。正所謂雛鷹展翅狠天低,往利河在巴不得找個高手一較高下。

    也不知是造化弄人冥冥之中早有預定,還是有人刻意安排。往利河在與野辭康山命數相同,都是上應貪狼星。事情很簡單,若進奇刃堂,隻需與野辭康山一較高下,誰才配得上貪狼星的位子。

    這二人湊到一起不用多說,一個是嗜戰如命,一個是技癢難耐。一場惡戰,酣暢淋漓,野辭康山隻能抵得住真火三段,他左臂上的燒傷便是這一戰的代價。

    由於這二人打得實在驚天動地已達上聽。朝廷明令領禁止,七星刃之間進行任何比鬥。

    野辭康山被迫讓出了星位,往利河在從此成為了七星刃的首座——貪狼。

    鍾守離將野辭康山挽留在奇刃堂中,好生調理醫治傷患,並授予他右弼星之位。

    左輔星與右弼星名義上是鍾守離的左右手,實際上誰不知道這是給廢人留的位子,根本就是可有可無。

    左輔星嵬名車石是皇上硬插到奇刃堂的皇親,論武功不過是泛泛之輩。野辭康山竟然與他同位,真是莫大恥辱。

    自此,野辭康山收斂心性深居簡出,少言寡語,暗地裏苦練武功,表麵上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今天遇到張虛白,乃是他搬回麵子的機會,而且這等高手擺在眼前,將他內心狂勇好戰的心性完全撩撥了出來。

    也許他的命數並不是什麽右弼星,但是卻真如命理一樣,右弼星入命之人,外表溫和穩重,內裏剛強,其實性情最燥。若是論起瘋狂,表麵上少言寡語的野辭康山敢排天下第一。

    野辭康山難掩心中狂喜,嘴角不住地抽動著,不是因為緊張害怕,反而是竭力壓抑的笑意。皮膚上的血管也由於過度地亢奮根根乍起,隨著心跳不住地鼓動著。

    忽然間,野辭康山全身筋肉 根根暴起,整個人幾乎原地消失,縮地成寸的最高境界——神速。

    下一刻,野辭康山出現在張虛白的身側,雙拳連番擊出,速度之快仿佛身有八臂。腳下不斷以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步幅使出縮地術,圍著張虛白飛快地打轉,仿佛有一圈人圍著張虛白不停地出拳。

    這種縮地術僅靠小腿與腳踝筋肉的寸勁發出巨力,比那縮地疊進術還要困難。

    一時間,張虛白被重重拳影裹在中央,前後左右沒有死角,仿佛上百人同時出拳。而且每拳都是勁力十足,僅是拳風也足以撕裂衣衫。

    雷陣之內不能使用鐵器,若論拳腳功夫,野辭康山的確是最強。

    張虛白目力敏銳明察秋毫,耳聽八方洞察一切,分出層次先後,出手如電,切、點、拍、托、以小截手法將拳勢一一化解。

    忽然間拳影消散,野辭康山倒飛而出。原來是張虛白瞅準機會與野辭康山又對了一拳。

    野辭康山雙臂脫臼軟軟地垂在身體兩側,眼中閃爍的戰意絲毫不減,竟然毫不畏懼地盯視著張虛白。

    張虛白的衣衫被拳風割得滿是裂痕,尤其雙臂袍袖早已蕩然無存,那裏還有什麽道骨仙風的模樣。兩隻手臂雖不粗大,但是筋肉盤根錯節絲絲分明,比這野辭康山還在之上。

    張虛白雖然衣衫破碎,但是大家風範依然不亂絲毫,手撚長髯說道:“你能跟我如此交手,放眼天下也是少有,不過也是得了這陣法幫忙。”

    野辭康山可不管這些,狠狠說道:“你這老頭,一把年紀了,這筋肉膂力倒是絲毫不差。”

    張虛白卻說道:“這百八十年,貧道閑來無趣也要練練筋骨,難不成整日打坐練氣?娃娃,你還有何本事盡管使來,我這把老骨頭還算頂得住。”

    野辭康山仰天大笑,說道:“好,痛快!既然如此,就讓你這老頭看看黨項的第一勇力——鬼殺!”

    隻聽“喀喇”一聲脆響,野辭康山僅憑臂膀筋肉的收縮之力便將脫臼的手臂複位。緊接著右手向頸後一摸,竟然抓住一團鮮血,整個人立刻痛得扭做一團。

    “力倒山”,乃是野辭部獨有的煉體之術。術成之後,後頸處會生出一個肉包,黨項人稱之為鬼卵。

    “鬼卵”通常有荔枝大小,其內布滿經絡,若將鬼卵割去便會得到神鬼之力。那時,人便會陷入癲狂狀態,而且力量倍增,稱為“鬼刹”。

    這鬼卵內的經絡與腦髓、四肢都有連接,割去之後劇痛難當。“鬼刹”隻能維持很短暫的時間,而且之後便會陷入昏厥數日,頸後肉包痊愈之前人都會癱軟在床。

    這野辭康山的鬼卵竟然有雞蛋大小,他本就膂力驚人,若是再強數倍,不知會是如何恐怖。

    鬼卵越大痛苦也是成倍增長,既使是野辭康山這等狂勇心性也痛得口水橫流;赤裸的脊背上冷汗淋漓,濕氣蒸騰;全身筋肉暴漲,猶如活蛇一般不安地扭曲,就連雙手也不例外。

    野辭康山的嘶吼整整持續了一盞茶的時間才慢慢平靜下來。他直起身軀,竟然再度長高了三寸有餘,全身筋肉暴凸,完全變成了鐵塔般的大漢。

    他身上恐怖的筋肉生長讓人感到錯愕,一縷縷歪七扭八的筋肉,好像用麻繩在骨架上捆了一匝又一匝,再穿上一層黑紅色的人皮。

    就連手指和麵孔上都爬滿了細小的筋肉,脖頸處的筋肉幾乎與肩膀交織在了一起。野辭康山除了人形,幾乎變作惡鬼妖物。

    野辭康山目光冰冷,仿佛完全沒有了任何趣味,倒不似傳說中的那般癲狂。

    但就在下一刻,他開口了,隻是簡短而又平靜地說出了極為瘋狂的話語:“我要殺光這裏所有的人,你是第一個。”

    麵對這樣的妖怪,張虛白深深地喘息著。不是因為緊張害怕,隨著每一次喘息,他全身的筋肉都在微微地漲大。

    這不是內功吐納之術,這是單純的外功呼吸法,知道這種呼吸法的人鳳毛麟角,隻有張虛白這等壽活百年踏遍千山萬水的人,才能接觸到這種世所罕見的武功。這是完美地借鑒了內功精髓的外家功夫。

    野辭康山動了,腳下的青磚也被踩得碎裂,身法卻沒有因體型的改變而有絲毫阻滯。

    張虛白躬身一拳直奔野辭康山腹部,野辭康山迎著拳鋒不閃不避,竟然直挺挺地硬接一拳。

    張虛白這拳飽含勁力,開碑碎石不在話下,拳頭竟然陷入腹部筋肉數寸深淺。

    野辭康山受了如此重擊卻猶如未覺,反而直接一拳打到張虛白胸口。

    野辭康山變作如此恐怖模樣,這一拳的力道可想而知,決不再張虛白之下。

    沒想到,張虛白這百歲老人的筋肉竟然硬如堅鐵,鐵錘般的拳頭實實在在地打在身上竟然不為所動。

    野辭康山逐漸開始顯出癲狂的模樣,他也不論眼前站的是誰,也不論是肉人還是鐵人,隻管將雙拳打向對手的身體。

    沒有招數、沒有閃躲、沒有防禦,野辭康山隻是在向對手傾瀉著全部的力量與心中的狂怒。同時,也承受著對手每一次重擊。

    大殿中,一個須發如雪的老者與一個高大的惡鬼,舍身肉搏拳拳不虛,隻攻無守。

    鍾守離看得眉頭緊皺。都說年齡乃是煉體之術的大礙,張虛白這百歲高齡,如何能將身體練到如此程度?

    張虛白不但劍法睥睨天下,就連煉體之術也是獨步當今,料想那耶律真秀也難以直麵野辭康山的“鬼刹”而巋然不動。鍾守離的心中再次泛起了一絲不安。

    野辭康山的皮膚都在滲血,有些已經開裂,有些地方中了不止一兩拳,筋肉已經變得稀爛如泥。即使骨斷折筋折,野辭康山麵上卻依然掛著如狂的笑意。

    “嘭”地一聲爆響,二人陡然分開,野辭康山從兩丈開外搖晃著艱難地爬起來,全身鮮血淋漓,胸口處暴漲的筋肉上一個碗大的凹陷。稍稍扭動身軀也可聽到斷骨摩擦的聲響,令人後脊發涼。

    這一戰之後,野辭康山不僅會昏迷數日,而是永久地沉睡。瀕臨死亡讓野辭康山愈加瘋狂,他發出野獸般的嘶吼,筋肉在嘶吼聲中再次暴漲,鮮血像汗水般不停地湧滲,被灼熱的肌膚化作猩紅色的血霧。

    張虛白衣衫盡碎,裸露出無與倫比的精壯筋肉,仿佛一尊完美的雕塑。身上的拳印,隨著幾次深長的呼吸迅速消退。

    張虛白束手而立,靜靜地盯視著野辭康山,眼中竟然流露出少有的認真神色。

    此刻,野辭康山籠罩在蒸騰的血氣之中,仿佛地獄中張牙舞爪的妖魔。這是他最後的一振,殺神一擊,必將石破天驚。

    腳下的石磚碎成粉末,巨大的身軀化作驚鴻閃電,上躥下跳軀輾轉在張虛白上下左右尋找空隙,速度越來越快,幾乎隻能看到一個個模糊的殘影。

    野辭康山的神速已經達到極限,幾乎可以踏雲登天。

    張虛白以不變應萬變,拉開守勢原地不動,猶如亙古山嶽,靜待著野辭康山的雷霆一擊。

    野辭康山終於選定了最佳的下手位置。他雙足發力踏碎屋梁,身形又快一層,向著張虛白的後腦電射而去。

    野辭康山巨大的腳力竟然將兩尺粗細的房梁踏斷,屋頂上的鬥拱地震一般地顫動著,沙礫土屑紛紛掉落下來。

    張虛白聽聲辨位洞察先機,早已旋身應對。眼見妖魔對麵而來,雙拳懸於腰際早已含力待發。

    驚天動地的對撞一觸即發。突然間,野辭康胸口一鼓,口中噴出兩枚暗器直奔張虛白麵門。

    張虛白未料野辭康山竟然暗藏如此陰招,急切間揮掌將暗器拍飛。那兩枚暗器勁力其大,竟然震得張虛白手掌隱隱發麻。暗器深深釘到梁柱之中,竟然是野辭康山的兩顆尖牙。

    這野辭康山咬碎口中尖牙充做暗器,也並不期望能將張虛白打傷,隻求能讓張虛白分神,也好占下先機。野辭康山此時雖然狂性大發勢如瘋魔,但戰的鬥本能卻是絲毫未減,實在罕見。

    高手過招勝敗隻在瞬息之間,張虛白失了先機,再出手時隻能使出六七成的力氣,兩人拳鋒相對竟然僵持不下。野辭康山全身血氣繚繞,全力施為之下竟然迫得張虛白節節後退。

    張虛白不能使用五行真氣,於是深吸一口氣鼓足勁力正欲將野辭康山頂回去。忽聽一聲炮竹般的爆鳴之聲,一股絕強的力道擊在張虛白後心之上。

    兩股巨力夾擊之下,既使張虛白也難保毫發無傷。野辭康山借機強崔勁力,竟將張虛白震退數步。

    張虛白隻覺雙臂麻痛難當,由於不能施展真氣護身,背後那一擊的力道直透心肺,險些震得他吐血。但他深知背後的強敵絕不會留給自己喘息之機,強忍疼痛回身打出一拳。

    沒曾想來者武功高絕,未曾近身便隔空打出一拳正中張虛白腹部,這一拳猶如數十斤鐵錘砸到身上,張虛白倒退幾步隻覺一陣氣息不暢。

    借此空檔,野辭康山雙手合錘猛砸張虛白背脊,竟將張虛白擊出五六丈遠。(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