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翊帶著李金元、王煥之、趙冠誌、劉桐源、唐鴻飛、花榮幾人，離了群英殿趕奔江山縣。

    李金元等人都是些莽撞漢子，根本不識得耶律真秀的厲害，一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恨不得兩肋生翅立馬飛到江山縣，大展拳腳。

    宋翊嘴上不說卻故意將腳程放慢，一路上遇店打尖、遇酒吃飯，遊山玩水好不自在。

    不過，宋翊也不敢過於拖遝，花榮是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一切都好說。 李金元幾人，說到底都是群英殿的人，回去之後免不了要向武將匯報此間情形。

    因此，宋翊掐算著時候已經差不許多，便開始催促著眾人快馬加鞭向雲錦莊園行去。

    一路上，宋翊仍舊免不了提心吊膽。這段時日，群英殿人手奇缺，宋翊出門差辦，隻能挑選自己信得過的精兵強將帶上幾個。隻憑這幾個人，想要對抗耶律真秀，那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中午時分，一行人終於來到了雲錦山莊。隻見山莊外大門緊閉，李金雲搶先一步上去拍門，卻無人應聲。

    幾人對望一眼都覺事有蹊蹺，宋翊卻是心中暗自慶幸，看來這塊石頭算是可以落地了。

    但宋翊表麵卻仍是裝出一副緊張擔心的樣子，衝著李金元使了個眼色。

    李金元身翻牆入院，從院內將大門打開。眾人見到院內情形，全部驚得目瞪口呆。

    錦繡山莊的青石地麵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死屍，粗略一算足有一二百具，大多是支離破碎死狀淒慘。即使地上的兵刃，完好無損的也是屈指可數。 整個現場，仿佛被無數的狂暴凶獸掃過一般。

    宋翊見識過耶律真秀的手段，斷定此間的情形必定是他一手造成，天底下再也尋不出第二個人來。

    李金元等人見此場景，心知定是晚來了一步，均是扼腕歎息，唯有宋翊暗自慶幸錯過了耶律真秀。這麽多的高手聚在一起都難逃一死，若是真撞個正著，自己這些人估計也是同樣下場。

    宋翊暗自慶幸之餘，卻又覺得哪裏有些不對，但又說不清道不明。

    眾人查驗屍體，宋翊一眼便瞧見躺到倒在門檻附近的沈同成。宋三兩步走到近前，發現沈同成竟然有一息尚存，於是立刻蹲到他跟前查看傷勢。

    沈同成聽到有人來到近前，勉強睜開雙眼，瞧見來者竟是宋翊，驚訝地睜大了雙眼。他想要直起身子，卻牽動了內傷，嘔出一大口鮮血。

    宋翊與這名震一方的大俠有過一麵之緣，雖然他將自己交個了皇城司，但他也同樣解了自己一時之困，也算是受他照顧才能得以保全性命。此時，兩人境遇顛倒，也不知沈同成心中做何感想。

    宋翊趕忙將沈同成扶起，卻見他搖搖頭，說道：“雷公錘。”

    宋翊忽然間將事情想得通透，隻覺得後脊梁一陣發麻，心中暗道不妙：“這些人屍身未腐，沈同成一息尚存，說明這場惡戰剛剛結束，耶律真秀興許還在附近，自己留在這裏豈不是更加危險。”

    突然，高空中傳來一聲尖厲的鷹嘯，令宋翊聽得頭皮發炸。與此同時，宋翊背後冷不丁地傳來低沉陰冷的聲音：“你們是來送死的嗎?”

    宋翊立馬抽出長刀扭轉身形，果然見到耶律真秀立在自己身後不遠之處，手裏拄著一柄黝黑的鐵錘。

    宋翊心中暗道倒黴，本以為自己算得精準，剛好錯過了與耶律真秀的一場惡戰，沒想到自己反而來得正是時候。若是與兩浙路眾人聯手還有一絲生機，此時獨自麵對耶律真秀又如何才能逃生。

    此時的耶律真秀已然恢複了原狀，隻是全身紫紅顏色，筋肉卻在不由自主地抽動著。

    李金元等人不知何時憑空變出個人來，各自手持兵刃將耶律真秀圍在中間躍躍欲試，花榮也已將龍牙弩瞄準了耶律真秀。

    宋翊見此情形立馬喝止道：“都住手！”

    宋翊的選擇是明智的，如果有人出手，立刻便會引起一場單方麵的屠殺，宋翊等人毫無勝算。

    耶律真秀嘿笑一聲，說道：“倒是有人知道斤兩。殺了你們幾個蝦兵蟹將本也毫無意義。本王今日不願再動手，你們幾個趕緊滾！”

    宋翊長舒了一口氣，總算是能保住自己小命。那知這不長腦子的李金元卻受不了耶律真秀的氣，明明技不如人，嘴上卻要硬氣，說道：“老匹夫，哪裏來的恁大的口氣！?”

    沒等李金元說完，一隻鐵鉗似地大手便從後麵攥住了他的脖頸，輕而易舉地將他從地麵上提了起來。

    耶律真秀雙手巨力驚人，掐斷李金元的脖頸便如掐死隻雞仔一樣。李金元隻覺腦袋發漲，呼吸不通，四肢無力。隻見他雙眼翻白，長槍落地，舌頭也伸出來老長，眼看便要斷氣。

    耶律真秀手裏掐著李金元冷冷問道：“好膽，有種再說一遍?”

    耶律真秀動若閃電，誰也沒看到他何時跑到了李金元的背後，待眾人看得清楚，李金元已被耶律真秀牢牢地攥在了手心裏。王煥之等四人怎能看到大哥受製，擺開兵刃便要一擁而上。

    耶律真秀輕蔑地冷哼一聲正要出手，呼聽宋翊大喝一聲：“都閃開！”

    王煥之等人聽到喊聲，本能地停住了身形，隻見宋翊獨自一人飛身至耶律真秀近前，揮出右掌向他胸口打去。

    宋翊為救李金元的性命也是迫不得以出手，若是任由王煥之等人攻上去也是枉送性命而已。此時既然出手，宋翊隻能拚上老本試上一試。

    宋翊暗中開啟輪穴，將靈元引入四肢百駭，同時調運全部金丹真氣灌注右臂，使出十成功力打出這一掌。

    耶律真秀嘿笑一聲不閃不避，左手一拳直接迎了上去，他到要看看宋翊能有多少的斤兩。

    拳掌相接，宋翊隻覺得自己的右掌仿佛撞到了攻城破牆的衝車上，一股巨力竟將自己頂出三丈多遠，幸好靈元護體未受重傷。即使如此，靈元真氣也是亂做一團，激蕩得五內翻騰遇嘔。

    耶律真秀竟然也被宋翊震得倒退幾步，李金元被他扔出老遠，而他之前捏住李金元脖頸的右手，此時卻捏著一枝短巧的弩箭。

    方才，趁耶律真秀與宋翊對掌之時，花容趁機以冷箭偷襲耶律真秀。而宋翊這一掌之所以能將耶律真秀震退，卻並非隻是花榮的偷襲令他分神，而是耶律真秀使出“極霸”之後，全身筋肉痙攣不止，至少二十幾日後才能恢複全力。

    穩住身形，耶律真秀衝著宋翊冷冷地說道：“好小子，竟然能接下我一拳。真是沒想到，你還有這等本事”

    宋翊心中咯噔一聲，這個耶律真秀專找高手博生死，若是被他看中，豈不是九死一生？

    沒想到，耶律真秀卻對著花榮說道：“看在姓宋這小子的麵子上，今日不與你們計較，趕緊滾！”說話間，耶律真秀手指輕彈，那支弩箭流星一般飛出幾十丈遠，齊根沒入到數寸厚的木製院門內。彈指間竟然超過了龍牙的力道，看得花榮目瞪口呆。

    宋翊聽到這話如蒙大赦，趕忙向花榮使個眼色，讓他們趕緊退下山去。

    此時，李金元剛剛緩過氣來，閻王跟前走過一遭，也已學得乖巧，深知自己與對方武功相差太遠，根本沒有拚命的本錢。於是，拾了兵刃便向門外退走。

    宋翊向著耶律真秀抱拳拱手道：“晚輩實在失禮，多謝前輩海涵。”言罷便向院外走去，一刻也不想多做停留。

    卻聽耶律真秀說道：“他們可以走，你留下。”

    此言一出，宋翊心中一顫。難道是自己剛才這一掌讓耶律真秀來了興致，要單獨將我留下比個高低?

    花榮等人本已退到了門口，聽到耶律真秀這句話，又都抽出兵刃返了回來。

    此時，雲錦山莊內劍拔弩張，氣氛異常緊張，一場血戰一觸即發。關鍵時刻，宋翊卻製止道：“你們先走，老前輩不會為難我的。”

    耶律真秀卻始終都沒有說話，背著手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隻等著眾人離開。

    花榮等人看著滿院子的屍體，說什麽也不能相信耶律真秀不會出手傷人，但在宋翊執意地催促下隻能退到了門外，臨走時仍要落下一些狠話威脅耶律真秀，反倒惹得耶律真秀一向陰沉的麵孔上出現了一絲難得的笑意。

    花容等人雖然退出雲錦山莊，但卻不敢走遠，隻在附近持著兵刃守著，依舊準備著隨時出手救人。

    見眾人都退了出去，耶律真秀卻率先開口問宋翊道：“小子，你怎麽知道本王不會動你。”

    宋翊恭恭敬敬地一躬到地，說道：“前輩若要殺我，即使千軍萬馬相護又能如何，何須將他們差遣出去。”

    宋翊這拍馬屁的功夫依舊是一流，馬屁拍得不露痕跡自然天成，悄無聲息地溜進耶律真秀的心坎裏，讓耶律真秀不知不覺間大感受用。

    耶律真秀心中舒坦，麵上卻不露痕跡，故意陰森森地說道：“那可未必，有些時候，本王倒願意在沒人打擾的時候慢慢差遣。”

    宋翊眼珠一轉，繼續說道：“前輩若要消遣，即使是頂尖高手也嫌不夠，何況我這兩三下不入流的功夫。”

    耶律真秀冷哼一聲，說道：“你這張嘴，比樹上的黃雀還要乖靈巧。那你倒說說，我留你做什麽？”

    宋翊想也不想便答道：“前輩遣走其他人，想必是有密事交代。”

    耶律真秀哼笑一聲，大步走進錦繡廳內，坐到了沈同成的那把椅子上，呼喚道：“進來。”

    宋翊想走也沒有辦法，隻能依言乖乖進了錦繡廳。路過門檻的時候，宋翊特意看了一眼沈同成，經過這一番耽擱，顯然已經咽了氣。宋翊心中感慨世事無常，生死往往隻在一念之間。

    耶律真秀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仿佛他就是這裏的主人一般。宋翊則恭恭敬敬地站到他的下垂手，絲毫不敢怠慢。

    耶律真秀看著滿院子的傑作，沉聲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宋翊恭恭敬敬地回道：“晚輩姓宋名翊。”

    耶律真秀指著滿院子的屍體問道：“你來這雲錦山莊幹什麽，也是像他們一樣來送死的？”

    宋翊斟酌再三，也不知道怎樣才能編個圓滿的瞎話，卻又聽耶律真秀說道：“剛才險些被我捏死那小子，腰上別著個貼鐵牌子，你們是公冶繁龍派來的？”

    耶律真秀與公冶繁龍可是死對頭，宋翊聽到這話，不由得背後升起一股寒意。

    耶律真秀卻不以為然地擺擺手說道：“罷了，與我何幹?反正這大宋江湖都是我的敵人。隻是這公冶繁龍是個小人心機，你若跟著他可要小心些。”

    宋翊隻能點頭附和，卻又聽耶律真秀繼續說道：“可惜了你這個天族後裔，偏偏要做人家走狗，實在可惜？”

    耶律真秀再次提起“天族”，宋翊聽出他話中有話，想必留下自己便是要細說其中因由，於是借機問道：“晚輩對天族之事久思不解，還請前輩解惑。”

    耶律真秀嗯了一聲，說道：“天族，乃是契丹皇族的自稱。”

    宋翊聽得更加不解，自己一個漢人怎會與契丹皇族扯上關係，於是問道：“前輩是否搞錯了，晚輩與契丹皇族怎麽會有關係？”

    耶律真秀搖搖頭說道：“契丹皇族雖然自稱天族，但嚴格地說，卻沒有幾個是真正的天族人，這隻是他們一廂情願地攀高枝而已。而普天之下，真正的天族人卻不一定是契丹人。”言語之中竟流露著對契丹皇族的不屑一顧。

    宋翊想了想說道：“照前輩的說法，天族卻是不分種族界限的？”宋翊越聽越是糊塗，隻能繼續發問。

    耶律真秀嗯了一聲說道：“有人認為，凡是正統的黃帝後裔都是天族。因此，契丹人都是天族。又有人說，我們大遼國的太祖耶律阿保機是黃帝轉世，是天帝派到人間的天神。因此，隻有大遼國的皇族才可以稱為天族。

    但我認為這些說法都不對，隻有那些繼承了黃帝純正血脈的人，才可稱為天族。而太祖皇帝正是這樣一個奇人，他出生時便能匍匐，三個月便能走路，滿百日便能說話，這正是擁有黃帝純正血脈的過人之處，若不是有此等天賦，也不可能建立起大遼國。

    其實，天族人很好分辨，凡是繼承了黃帝正統血脈的人，脊椎骨都會比常人多上一塊。否則，即使貴為大遼皇帝，也不能稱為天族。”①

    對耶律真秀言之鑿鑿的一席話，宋翊感到十分驚訝，於是問道：“那現今的大遼國皇帝是真正的天族嗎？”

    耶律真秀嘿笑一聲答道：“耶律延禧的確是繼承了一些黃帝血脈，他命硬得很呢，就算大遼亡了，他都不會死。”言語中透露著對這個大遼國皇帝的不滿。②

    宋翊對耶律真秀的話難以置信，關鍵還是想不通自己能和黃帝扯上什麽關係，於是喃喃自語道：“我怎麽會繼承黃帝的純正血脈？”

    耶律真秀卻道：“你們漢人不是自稱炎黃子孫嗎?遍天下都是黃帝後裔，每個人都帶著一點雜而不純的黃帝血脈。就像草原上的馬兒一樣，兩匹普普通通的雜種 馬，沒準就能生出神駿的純種 馬來。這種事情在草原上也不少見，有什麽稀奇。”

    這耶律真秀用馬來做比倒是沒錯，可怎麽聽著都是那麽不受用，若不是打不過他，宋翊早就罵娘了。

    耶律真秀卻擺擺手說道：“茫茫人海中，擁有純正黃帝血脈的人寥寥無幾，你我兩次相見也是緣分。我本想收你做個徒弟，教授你如何發揮更骨術真正的威力。不過，眼下卻不是時候。”

    宋翊心道：“正好，哪個願給你這個殺星做徒弟，不是被你打死也會被你累死，就算僥幸不死在你手裏，也會被全天下追殺。”麵上卻裝作惋惜的樣子說道：“那太可惜了，看來是晚輩沒這個福分。”

    耶律真秀揮揮手說道：“好了，該說的都跟你說了，我還有其他的事要辦。你跟公冶繁龍說一聲，就說一個月後我在泰山之巔等他，與他一決雌雄。”

    言罷，耶律真秀拎起雷公錘走到院內，雙足點地拔身而起，幾個起落便已消失不見。

    注釋

    1. 參見《遼史》

    2. 《大宋宣和遺事》記載，南宋紹興二十六年六月，金朝皇帝完顏亮命令56歲的宋欽宗和81歲的耶律延禧去比賽馬球，（此二人已亡國被俘）宋欽宗從馬上跌下來，被馬亂踐而死。耶律延禧善騎術，企圖縱馬衝出重圍逃命，結果被亂箭射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