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奪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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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暮時分,東平王等人終於完成所有香品的品鑒。一眾人等聚在府衙的正廳,各香坊的當家也都一一在列,焦急地等待著最終的結果。

    這對許多的當家來說,也是一次全新的經曆,對於最終的結果也就愈發忐忑。

    “讓諸位當家久等了。”東平王並沒有高高在上的威儀,一臉謙和的笑意,“這次香會,有勞諸位當家。今日是中秋月圓,本該是人月兩團圓,卻因為香會之事耽擱了。本王在此給諸位陪個罪,南外宗略備了薄禮,還請諸位笑納。”

    一段客套的開場白,無功無過,也不得罪人。可見南外宗對此次香會的重視。

    “香品都試過了,本王十分歡喜,泉州城香坊的製香水準,已是登峰造極,不輸臨安大內禦品,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早前,顧家香坊的夏蟬語冰曾引發本城百姓的哄搶,但因為香料緊缺,而沒能按時售賣。本王有幸,得到幾袋,發往京城好友處,人人皆讚。沉水記雖說現下已易主,但章四娘子的調香技藝也是有口皆碑。摩詰坊的香品,撫去煩躁之氣,讓人心平氣和,乃是理佛之上品。其餘的香坊,香品也都各具特色,獨領風騷。本王委實是難以取舍。”

    這時,東平王妃與呂氏相攜走了進來,朝主座施了一禮,“回王爺,妾方才在各廂房之間走了一遭,雖說沒能第一時間品鑒,但香品的餘香妾倒是有意外之喜。”

    東平王對王妃的到來,有一刹那的驚詫,但他很快壓下,“王妃說來聽聽。”

    “王爺有所不知,妾等內宅之人,最注重的是餘香能留多久。譬如泉州城春日潮濕,衣物總是難幹,必是要熏烤,烤幹的同時,還要去掉潮氣,若是香品留香不長,或是無法熏染衣物,那便是妾等的過失,未免讓王爺出門時被人取笑。”王妃走向主座,“這些王爺平日向來不問,妾覺得此等小事不必上綱上線。但這次以南外宗之名甄選香品,並以南外宗之名對外售賣,事關南外宗的聲名,妾認為此事不應當被忽略。文人雅士玩香,人散香也散,隻在意當下之氣,卻無人在意人去樓空時,徒留的香氣。王公貴族們,隻知衣帶添香,卻不知後院仆婢晝夜熏烤、也有在袖籠間置了熏香球,隻有延續衣袂的香氣,但此等作法還不如輕便出門,一身清爽。”王妃與杜且交換了一記目光,繼續道:“尤其是妾等內宅婦人,時常的閨閣聚會,都是爭奇鬥豔,香品自然也在其列。若是誰家衣裳沒有熏香,那可是要被恥笑的。是以,千萬不要認為品香隻是文人雅士的雅趣。”

    東平王深深地蹙眉,“王妃所言甚是。但今日的評判標準也絕不僅僅是雅趣,隻以香品的優劣而言。”

    “王爺大謬。”王妃命人把她品鑒的餘香記事呈給東平王,“若是僅憑一時之香而評定優劣,未免有失公允。昔年在臨安,每每鬥香,莫不是從香灰開始,一直到香品焚盡後的一個時辰。當然,售賣的香品不同,要求不必如此之嚴苛,但若是不論餘香而定香品的優劣,恕妾等不敢拿此等香品贈予親朋好友。”

    呂氏附和道:“王妃言之有禮。往日的香會,妾等未曾參予,也不知道評判的標準如何。隻是今日湊巧,聽聞是以南外宗的名義,便來品鑒一番。卻見王爺一行,從一個廂房趕到另一處的廂房,步履匆匆。因此,妾與王妃把所有的廂房也走了一遍,一一記下,希望能夠幫上王爺與郎君。”

    東平王的臉色有些掛不住,丟了一記眼神給趙冬覺。

    趙冬覺心領神會,“王妃的意思,王爺與本官都明白,本官認為這確實是我等的疏忽,王妃的這份筆記,本官會參考借鑒,做出最終的評判。諸位當家也請稍安勿躁。”

    東平王帶著趙冬覺等人退至後堂,還有東平王妃等一眾女眷。

    “王妃你這是何意!”東平王有些委屈,他與王妃感情甚篤,為了高麗婢一事,二人是鬧了一陣別扭,可人送走了,也便恢複如初。今日的香會,王妃從未與他說過半句。可卻在大庭廣眾如此質疑於他,這讓東平王有些難過。

    王妃坦然道:“妾懇請王爺給阿且一個機會。”

    東平王的眉蹙得更深了,“不是本王不給她機會,而是她根本不具備成為南外宗監造司的合作者。她不曾經營過香坊,對香品調製的過程也沒有了解,最後能給出什麽樣的香品,無人能保證。而顧家則不同,百年香坊,一款新的香品從調香到最終麵市,不過是一個旬日。你或許會說,阿且有沉水記。可沉水記已不是京城的沉水記,即便是有章家四娘子坐陣,可她到底也是經驗不足。她調製的香品的確獨樹一幟,在臨安的秦樓楚館廣受好評。可她的小打小鬧是一回事,南外宗大批量調製香品,可不是女兒家的玩鬧。你方才也說了,此事事關南外宗的聲譽,你讓本王如何敢把如此大宗的香品交給一個還沒有成形的香坊?”

    “王爺莫要忘了,阿且為何要做香坊,她身上的債務又是因何而來的?她原本可以回臨安,找門戶相當的男子婚配,過著一生平安順遂的日子。以阿且之能,想要平安過一生,並不是難事。可她為何嫁入沈家,王爺心裏不清楚嗎?”

    聲聲質問,字字泣血。

    東平王避無可避,敗下陣來。若要論始作俑者,他的確難辭其咎。是他逼迫杜少言同意這門婚事,是他去信臨安,威逼利誘,令章家放棄與杜家的口頭婚約。杜且無從選擇,下嫁郎君不在的沈家。

    一場婚約,到頭來是杜且的獨角戲。她一個人走過三年,無夫無子。

    “你想要阿且繼續為你所用,繼續打壓她,可能會得不償失。”王妃不敢觸怒東平王,夫妻二人雖然閨閣情濃,但利益當前,她始終不能逾界,隻能迂回盤旋,以退為進,“前些時日的事情,已經觸怒沈老爺子,若是再有閃失,王爺可能會因此失去沈家。沈家還有船塢,這是旁人所無法企及的。這不也是王爺讓阿且繼續留在沈家的目的嗎?”

    房中已經沒有別人。

    東平王挫敗地低下頭。

    最了解自己的人永遠都是枕邊人。自開封而臨安,臨安而下東南,一路走來風雨飄搖,唯有身邊之人始終溫柔以待。

    “給她一個機會。”王妃上前拉住東平王的手,“王爺是生性溫柔之人,隻是處於高位不得已而為之,但也不能一味打壓,放她一條生路,她還年輕,未來的路還很長。難道你要讓她一生一世守著沈家那個空宅子嗎?”

    一盞茶過去,東平王等五人重新回到正堂,但東平王妃等女眷已經離開了。東平王望向杜且的目光,多了一份歉然。

    杜且微微施了一禮,臉色如常淡漠。她不知道東平王妃說了什麽,但她可以肯定一定與她有關。

    香會的最終結果由監造司正使趙冬覺宣布。

    “鑒於本次香會的勝出者,將會成為南外宗監造司的一員,所售香品也會有南外宗的印鑒,這是南外宗的體麵,也是趙宋皇族的體麵。是以,經過南外宗監造司的慎重考慮,與劉知府、陸通判的通盤考量,決定由顧氏香坊、摩詰坊,以及思歸坊入選,三家香坊各有所長,所調之香皆有不同之用途,不能因一家之長而令香品單一。但又念及思歸初創,經驗不足,因此香品可由其餘兩家香坊調製售賣。”

    “不行!妾不同意!”杜且立刻提出異議,“我思歸坊的香方,為何要給其他香坊調製?香方給了旁人,我思歸還有何立足之本?妾請問王爺,思歸這個香品,若是由顧家香坊調製出來,放在他顧家香鋪售賣,這是不是也是他香坊出品,而與我思歸毫無幹係?不,我思歸的香品,自己能做,不用勞煩他人。即便是我思歸無法按時交貨,妾也會另想他途,請其他的香坊幫忙,而不是顧家。”

    話已經說得很明白,就是不和顧家合作,也不會把香方交出來。

    香方乃是香坊的立身之本,若是連方子都交出去,還不如把思歸改成顧氏。

    “阿且,稍安勿躁,本王這也是為了你和四娘著想。女子出外經商,本就拘束,若是你二人一直待在香坊,時日久了未免會有人說閑話。你們一個寡居,一個逃婚,本就流言四起。若是能把香方給其他香坊調製,你們就不必拋頭露麵。”

    杜且臉色變得十分難看,“王爺既知女子經商不易,為何還要盤剝妾的香方?王爺這是偏幫顧家,而令我思歸一無所知。王爺口口聲聲為了妾和四娘,可王爺想過這個香方是四娘辛苦守住的,卻要因為王爺的一句話而成就他人?還是王爺認為,思歸今日的香品,不如他顧家的夏蟲語冰?”

    一石激起千層浪。

    顧家今日的香品,並非新品,而是曾經奪魁的夏蟲語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