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廢了回風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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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舶司與望舶巡檢司聯合榷務局,對所有捐贈修繕戰船和糧草輜重的商戶,每五百貫抵一道度牒,既沒有強征暴斂,也不是沒有回報,而是用一道黑市售價為一千二百貫的空名度牒相抵。而度牒的用處,可以免除一人之賦稅,若觸犯律法可遁入空門逃避罪責,也可以轉手炒賣賺取差價。

    可以說,此舉皆大歡喜,雙方皆有利可圖。

    但是空名度牒在泉州市麵上突然多了百道之多,價錢也隨之一落千丈,從一千二百貫降為八百貫。

    章葳蕤也拿了一道度牒,盡自己綿薄之力,想著轉手隻賺三百貫,心想虧大了,決定收起來以備不時之須。

    棄之知道她手頭並不寬裕,“你可以不捐的!這個辦法是為了讓富戶把錢拿出來,思歸初創不久,沒有閑錢也是情有可原。眼下賣不出去也是正常的,過幾日可能就隻有一百貫的差價了。”

    章葳蕤跳了起來,“這不是坑人嗎?”

    棄之睨她,“坑的就是你!”

    “那怎麽辦?”章葳蕤哭喪著臉,“還不是因為看著大家都去換度牒,我想著要一張保命,不能保命也能轉手賣出去,賺個差價。”

    “你也不想想,一下幾百道度牒出來,都和你的想法一樣,自然是會拉低價錢。”棄之長歎一聲,“我忘了提前跟你說,沒想到你去換度牒。”

    棄之此舉是為了讓富戶都把錢拿出來,這樣就能使沒有閑錢的海商暫時緩上一口氣,以待五月大批蕃舶入港。當然,度牒的價錢最終還是會上漲的,隻是短時間內會維持一段時間的低價。

    “我隻能留著出家當尼姑了。”章葳蕤想著隻賺三百貫,又有些舍不得出手,若是像棄之說的過幾日連三百貫都沒有,她更是悲中從來。

    杜且不勝其煩,嘲笑她道:“過幾日,還會有你更後悔的事情。”

    棄之挑了挑眉,明白杜且所指,乃是國用司、禁榷院與榷務局的拍賣會。國用司采納棄之的建議,用一張如同度牒般的香引,在蕃舶還沒到港之前,提前售賣,獲取大量現錢。

    而在捐贈望舶巡檢司的軍費之後,能再度參加大量交易的,都是本地的大商賈,小本經營如章葳蕤這般初創不久,本錢還未完全收回的商戶,可能要損失不少的機會。

    這與棄之的初衷背道而馳。

    他還是低估了人的貪欲。

    但凡有利可圖,便會有人趨之若鶩,鋌而走險。

    杜且悄悄問他,“你拿度牒嗎?”

    棄之苦笑,“我的提議,我敢沒有嗎?”

    杜且歎了一口氣,“其實你也是怕商戶之間攀比,而有些人委實拿不出閑錢的,怕被市舶司詬病。可是現下反倒五百貫起捐,超出不少人的預算。其實也不能怪章四魯莽,她若是不捐,與香藥司的聯合香品隻怕維持不了太久。先前,我還得罪了趙冬覺,他正四處尋章四的麻煩。”

    “如今想來,是我魯莽了。”現下後悔的人是棄之,“榷務局的競拍會,看來也不好唬弄。”

    “也無妨,誰會把家底都翻出來,捐獻軍資的。當年翁翁能建望海雲樓、捐數艘戰船,無非是想保沈家一個太平,但這些離沈家的家底還有很遠。”看看她現今住的宅子,寸土寸金,沈家雖然落敗了,可沒有動過商鋪和田地,“我聽說羅夫人也捐了一千貫,換了二張度牒。”

    棄之不禁搖頭,“我還是小看了這些大商賈之家,有些雖然不做營生了,可家底還是豐厚得很。幾張度牒,眼睛都不用眨的。看看那傅青山,隆祥莊做不了營生,他還能換四張度牒在手。”

    杜且笑了,“我可是還了傅青山二萬貫的債務,四張度牒才二千貫,他給的起。”

    “說到底,還是海上貿易之利豐厚,城中商賈都不缺錢。”

    “嘴上缺,但我是真的缺。”杜且沒有捐一個銅錢,她說過沒有現錢便是真的沒有,但長風船塢要為望舶巡檢司修繕戰船是推不掉的,這便是她的能力範圍。

    自從她在忘憂院安置妥當之後,開始著手為長風船塢招木工和造船師,在泉州城的支港還有不少的小船塢,船塢裏都有能工巧匠。數日來,她四處奔波,隻招到一些木工。她的現錢是用來支付船塢夥計的工錢,不能捐了去,若是沒了工錢,誰給望舶巡檢司修繕戰船。

    “榷務局的競拍會,你不去嗎?”

    “去是當然要去,但僅僅是去而已。”杜且也想提前拿到禁榷物貨的交易權,“不過想想回風號要是順利返航,香料我就不缺了,章四應該也是這麽想的,才會把閑錢捐了。”

    棄之到底還是小看了這兩位小娘子,既不得罪市舶司,保全自己和商號,但又有借口作壁上觀,隔山觀虎鬥。

    想來,還是他魯莽了。

    “這位小郎君似乎很是苦惱的樣子。”杜且笑是很是狡黠,自從搬出沈家之後,她也不再事事端著掌家大娘子的架式,事事都很隨性。

    棄之感歎道:“小可涉世未深,倒叫娘子給欺瞞了。”

    杜且眉眼微揚,正色道:“其實你不用想著事事周全,人都是趨利避害的,且人心最是難測,尤其是商賈之輩,為了點滴之利都會鋌而走險。否則,也不會有如此繁盛的海上貿易。神宗朝時,拗相公變法,是為強國富民,可還是逃不過保守派的墨守成規,隻為了一小部分人的利益。後來經曆數朝,新法幾經廢立,到現如今隻有點滴留存。隻能說,如今之天下國不強民也不弱,尤其是偏安的東南沿海更是富庶一方。南外宗正司避居於此多年,仍是錦衣玉食,奢侈成性。”

    “可也不全是富戶,若是沒有你,四娘也不敢捐這五百貫錢。如她之流者眾,並非人人背後都有一個你。”棄之也無不道理,“與牙號有長約的商戶,大抵都是如此,既要保全貨物不被海賊劫掠,還要提防市舶司巧立名目。”

    “是以,我們才要強大起來,相互倚仗。”杜且清冷出塵的臉上是倔強的堅定,“人,大多是不可靠的,凡事隻能靠自己。”

    棄之對此感同身受,他一路便是如此走來。

    “以後,你有我。雖然我也不知道,我是否能成為你的依靠。”承諾是動人,但做不到便是騙人。棄之可以騙天下人,唯獨不想騙杜且,因為他們都是同一種人,同樣不相信承諾。

    同樣被度牒逼出家底的,還有顧衍。在祈風大會上,他因為舉報杜且私販銅錢未果,治不了杜且的罪,反倒讓他失去今歲官市香料交易的資格,也讓他在東平王和劉慎麵前落下不好的印象。

    因此,這次望舶巡檢司募集軍資,他一共捐了一萬貫,換了二十道度牒,留兩張自用,剩餘的散出去賣了,也能賺上一筆不小的差價。但和他一樣想法的人有很多,為了跟官府打好關係,也能盡快回籠捐贈的現錢,沒有想到度牒的市價一落千丈,從一千二百貫一路看跌,眼下已剩六百貫一道。

    顧衍隻能看到二十道度牒砸在手裏,一萬貫銅錢暫時無法收回,氣得破口大罵。

    然而,當顧衍收到市舶司、禁榷局院和榷務局要開禁榷香料競拍會的時候,他已經沒有太多可以隨時支配的現錢,可以收購香引。沒錯,他是無法參與競拍,但他可以收購競拍後的香引,隻要價錢合適,他還是有機會購得上色的香料。

    可現下最大的問題是,他的現錢不多。

    他的現錢在冬月開航時,給了劉能,但劉能沒有送出海,眼下這筆銅錢無跡可查。他認為,這筆錢很可能還在棄之手中,可問題是他拿不到。

    當他從趙冬覺處聽說度牒和香引的提議,都是出自於棄之,顧衍殺了棄之的心都有。當年還是半大的孩子,現下竟然能淩駕於他之上。

    趙冬覺從棄之和杜且處吃了大虧,被東平王斥令避門思過,可到底還是咽不下這口氣,與顧衍一來二往,成了莫逆之交,時常在一醉酒肆尋歡作樂。

    “你也不用盯著眼前這些香料,國用司的人盯著,一定不會低價售出,你有自己的私貨來源,價錢便宜不說,還不用抽解賦稅。你且放心,思歸和摩詰坊早晚都會被踢出去,與香藥司的合作隻剩你顧氏一家,你也不用防著杜且和棄之,更不用看市舶司的臉色。”

    趙冬覺自南外宗的募商會後,消沉許久,呂氏也不管他,自己回了娘家,他更是對杜且和棄之耿耿於懷,“不過,本使與你合作,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便是搞垮杜且,讓她聲譽掃地,顏麵盡失,永世回不了臨安。”

    顧衍大笑,“這倒也不是難事,這要看趙副使想要怎麽做了!”

    “你能和那海賊參商搭上線嗎?”趙冬覺滿臉陰鷙,“廢了回風號,你以為如何?”(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