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他什麽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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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且把沈嚴趕出忘憂院,幾乎是沒有猶豫。
“他以為他是誰?我沒有另嫁,為何還要嫁他?”杜且受不了沈嚴的自以為是,“他以為我離開沈家是因為他死了,他活著回來我便該重新回到沈家,當他的妻子?”
章葳蕤在思歸配香,杜且一進來連招呼都沒打,把門一關,開始痛批沈嚴。
“三書六禮有什麽好稀罕的,又不是沒見過。為了這個嫁,我如此費盡心力地離開沈家,又是為了哪般?”
章葳蕤抬頭,“杜三,你想過沒有,你還是要嫁人的,即便你想回臨安,可是回到杜家,姨夫和姨母會給你再指一門親,或許他們現下已經在為你物色可以婚配的對象。你現下人在泉州,與臨安隔著十萬八千裏,你又有一個可以營生的船塢,即便眼下盈利不多,但思歸你也有份,你我的生計不成問題,不一定非要回臨安,讓別人來決定你的命運。你做事向來很有主見,為何在這件事情上你如此愚鈍?”
杜且愣了一下,坦然地回答道:“我心裏有人。”
章葳蕤並不覺得意外,她也能猜到這個人是誰,“他不敢娶你嗎?”
杜且搖頭,“他有未盡之事,而我也有債務纏身。我想,若是我與他成了親,我的債務豈不是也成了他的債務,這是不公平的。他答應過我,會陪我去見外翁和爹娘。”
章葳蕤反問道:“姨夫會同意嗎?他的女兒要嫁一個出身卑微的半南蕃,你覺得這件事他會同意嗎?你即便一無所有,你仍是杜少言的女兒,這是無法改變的。”
杜且不得不承認,章葳蕤所言不差,棄之的出身是橫亙在她麵前無法逾越鴻溝,想要獲得爹娘的認可,是不可能的。
“而你現下遠離臨安,隻有生米煮成熟飯,姨夫奈何不了你,沈嚴也不會認為你仍是他的妻。”
杜且的臉蹭地紅了,“什麽生米煮成熟飯,章四你瞧瞧你說的什麽話!”
沈嚴上忘憂院的事情,不過半日,已經成了人盡皆知的事情。杜且走在路上,已經有人向她道喜,祝她守得雲天見月明,早生貴子,振興沈家。
到了平安號,不明真相的幾個牙人也向她道賀,終於盼得良人歸,日後也不必再如此辛苦。
似乎每個人都認為,杜且總歸要回到沈家,與沈嚴再續前緣,雙宿雙棲。
杜且懶得辯駁,一一含笑麵對。
棄之不在平安號,杜且便去了四海茶館。
茶博士見了她,出口也是一連串的道喜之詞,“日後若是擺酒,可不要忘了小的,讓小人也沾沾喜氣。”
杜且微微蹙眉,這才半日,為何傳得如此迅速。
棄之顯然也聽說了,抬眸望著她的時候,眸光有些躲閃,那些破碎的疏離感又重新包圍著他,透過窗外樹葉隙縫射過來的陽光,也並未驅散他周身的冷漠。
“娘子來了。”他說,語氣平平,不見起伏,沒有悲喜。
杜且一時間竟不知該坐還是該走,“回風號還沒抽解嗎?”
棄之說:“回風號離港時是以沈家之名提交的公憑,現下沈家來人說,他們要自己抽解。”
杜且愣住,“這件事,我毫不知情。”
棄之低頭,給她倒了一杯新煮的茶,“你現下知道也不晚。”
杜且反問道:“你這是何意?”
棄之沒有抬頭,佯裝收拾茶案上的水跡,聲音沉悶且疏離:“我一個外人,始終不太方便。”
“你……”杜且氣結,“沈家來人說要自己抽解,你便讓了?你問過我沒有?你是我的牙人,還是沈家的牙人?”
棄之沒回話,繼續清理茶案,沸騰的水氤氳了他臉上的疏離。
“若是再有人來,跟他說沒有我的同意,誰也不能動回風號的貨。”杜且不想與沈嚴再有瓜葛,而這件事也不需要她親自登門,“還有你,你……”
棄之倏地抬眸,琥珀色的瞳仁中映出杜且氣急敗壞的臉。他終是不忍,端起茶盞遞過去,“這是周決送來的新茶,你且試試。”
杜且不接,雙唇緊抿,怒目而視。
良久,棄之才道:“好,我會轉告他們。”
杜且更氣了,“你沒有其他話要說嗎?”
棄之搖頭。
“真的沒有?”
棄之頓了一下,仍是搖頭。
“我想,我該去找伊本蕃長聊聊,讓你搬進忘憂院。”杜且輕哼,“他若是不同意,我便搬去蕃長府上住幾日,你覺得可以嗎?”
棄之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裂縫,嘴角有了藏不住的笑意,“娘子這般行事,總歸要被人詬病。”
“也是。”杜且話鋒一轉,“這件事便交給你,三日之後你若是沒有搬進忘憂院,我便去蕃長府。”
棄之苦著臉,“可阿叔不會同意的。”
“那我不管,試新酒時你都不在,你說我要你何用?”杜且起身,“記住了,你終究是我的人,你說過要給我一個家,現下是想反悔嗎?”
棄之當然不會反悔,但他在沈嚴麵前,自慚形穢。他身無長物,孑然一身,平安號本是他謀生的手段,現下也變得岌岌可危。
他還有什麽?
他什麽也沒有。
他拿什麽給杜且一個家?
兩袖清風嗎?
棄之當然不會告訴杜且,今日沈家來的人便是沈嚴。
沈嚴說,他會把杜且娶進門,這是杜且也改變不了的,根本沒有什麽夫三年不歸,妻可另嫁。因為他根本沒有與杜且拜過堂,這樁婚事從一開始便不成立,既然未拜過堂,又何來放妻一說。他回來,就是來完成與杜且的婚事,這是禦賜的姻緣。
沈嚴還說,他若是為杜且著想,便不要再與她糾纏,這是抗旨的大罪,他會害死杜且。
“我以往不過是說說罷了,我這樣的人怎麽配給你一個家,娘子何等人物,應該不會與我斤斤計較。我自然還是娘子的人,為娘子鞍前馬後,我必然盡我所能為娘子分憂解勞。但過往之事,還請娘子忘了我一時的胡言亂說。”
棄之垂眸,再度斂去嘴角的笑意,“還請娘子忘了我當時的失言,不要與我這樣的賤民計較。娘子是鏡中花水中月,我一時忘了自己的身份,癡人說夢罷了。”(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