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家鄉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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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我在自己的村子裏讀完了小學,來到了鎮中心聯中開始了三年的住宿製。那時候這裏是人民公社的駐地,後來改成了鄉,再後來“升格”為鎮,前不久卻又被拆分合並到附近的兩三個鎮,包括鄉鎮醫院和其他政府職能部門都撤離了,留下了空蕩蕩的政府大院,一排人氣不是很旺的供銷社紅色大瓦房,供銷社和當時的糧食管理所都是那個年代的“牛”單位啊。
我出生的這個小村子叫胡都,很怪的一個名字,三四百戶。十多年前村裏人開始建蔬菜瓜果塑料大棚,一年四季沒有了農閑,收入也高了起來。據說一個棚每年純收入二三萬元,許多年輕人出去打工有不如意的,都回來做起了這個,於是村裏幾乎沒有了一點耕地,到處是白皚皚的塑料棚。某次晚上我趕回老家,竟然在這片漫無邊際的白色中迷失了方向,找不到自己的家門。打聽了一個住戶,才確信自己到了自己村。你說可笑不?
村子的東側有個池塘,是我小時候的“遊泳池”。如今淤泥沒有人清理出來做綠肥了,或許因為化肥用起來更方便的緣故,所以水越來越淺,越來越髒,顏色變成了深綠色,不但不能遊泳,據說裏邊的魚蝦早就絕跡了——汙染,不僅僅地表水,地下水也不能喝了:每家院子裏的水井的水隻能洗衣服洗菜,喝起來就有點澀澀的異味兒。於是,村子裏在西邊高地打了深井,家家戶戶通上了自來水,每天定時放水兩個小時,所以,母親的大水缸還要保留著。今年我發現自來水也有些不對勁兒了,果然,村裏現在也流行喝大桶水了,據說縣城裏的人也喝這個牌子。於是,到村中心小商店辦理了手續押金,自己扛回——人家是不負責送水上門的,耄耋之年的父母很心疼的樣子,估計我們離開後,他們會很快交回水桶,要回押金的。
村東一裏多就是西山半島最大的河流——流沙河。它一直是濱海市的重要水源地之一,原來的人工水庫也改名“西山湖”了,如今這裏經常有白鷺、野鴨、大雁、天鵝的影子,河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沙場——如果說水是母親河的血液,那麽沙子就是母親河的脊髓。隨著沙場的晝夜轟鳴,河床不再是沙子而是土了。曾經嚐試著遊過一次泳,漂浮的垃圾,死掉的水蛇,腳下的粘土,很叫我掃興,於是,匆匆作罷,再沒有下水。
村裏很多老房子都空置起來,大片坍塌了。因為好多人通過考學、當兵、進城務工等方式離開了村子,隻有過年過節才回來——隻要父母在村裏居住。於是,春節的時候,村裏就有好多掛著不同地域牌照的轎車停在或高大或低矮的門口。這個時候,你或許就會對號入住想起這是誰家孩子叫什麽名字在哪裏工作怎麽出去的等等信息。春節是村裏信息交流最多最暢通的時候:“某某的女兒找了個黃頭發藍眼睛老外,跟個猴子似的,看樣子比他嶽父還大。”“沒結婚,卻來這裏過了兩個年了!”“聽說他買車了,就是為了這個洋女婿接送方便。錢,是老外給的。”幾個嫂子們議論起一個家下女孩的外國男友,很好奇的樣子。
“小子,什麽時候給我找個洋妞當兒媳,咱中國男人就出息了。”堂哥跟兒子調侃。不過,家下真有個侄子很爭氣,找了個台灣姑娘結婚了,不一樣的是他去了台灣,並且很少回來,金貨鈔票明顯安慰不了那位表哥表嫂對他們的牽掛……
回家的必修課就是聽父親講敘家史村史趣事軼聞,聽母親嘮叨些張家長李家短。母親曾經多次做夢夢見我還是小時候的模樣,光著身子,從東大河往家裏跑——這差不多的夢,我也多次做過:家鄉,在漸變;人,也在漸漸長大,老去……
年邁的老父親
中秋回家,聽不完的母親的嘮叨。而父親卻神仙一樣不管不問,偶爾說些身邊的事兒,外邊的事兒,卻也有一搭無一搭,這是因為他的聽力越來越差。
次日一早,我騎著父親的26自行車,提了相機來到村邊大沽河拍照,遺憾的是通往河邊的茅草密集高大,隻能作罷。想當年,這條小路是我們去河邊洗澡的必經之路,如今看來去河裏遊泳洗澡的人越來越少最後沒有了。
回到家,父親提著他的手提包,已經等我多時了。他要我開車拉他去鄰村的集市上給手表換塊電池。父親慢慢騰騰把自己挪到車裏的座位上,我給關上車門,很快就來到集市。因為秋收農忙季節,集市上很少人。
我給父親打開車門,看他費力地挪出車子,搖晃著幹瘦的佝僂的身軀,在車外的地麵上站穩後,開始向集市方向移動。我跟在父親的身後,心裏是酸楚的感覺——這就是耄耋父親啊,那個曾經和我一起在籃球場馳騁,那個曾經用自行車帶我去過那麽多地方的父親啊……
父親不斷地和鄉裏鄉親打著招呼,打聽著來到修鍾表的地方。他擼下腕上的手表,遞給修表的人。人家說可能沒電了,所以不跑了。我都不知道父親什麽時候有的這塊手表,從修表人口中得知才二十塊錢!幹了一輩子教師的父親,有不低的退休金,卻帶著一塊兒二十元的電子表!我有些羞愧地把腕上的手表別到了身後。記得剛工作時候,給父親、母親、姐姐都買過手表,可是,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這些年,我給他們買過什麽呢?衣服,鞋子,金耳環金戒指,卻沒有給父親買塊兒表。這次回去以後,一定給父親買塊表,作為他81歲的生日禮物。
修表人換了電池,表開始跑了。父親問人家多錢,那人說二塊。父親顫顫巍巍地拉開皮革提包,路出一摞報紙。他從報紙夾縫裏抽出一疊五毛和一元的零錢,用鐵夾子夾得整整齊齊。估計他因為糖尿病原因怕冷吧,很熱的秋天他卻戴著白線手套。他不方便抽出錢來,就把一摞零錢遞給了修表人,那人抽出四張五毛的,把錢還給了父親。我站在一邊,不是無動於衷,而是我走得匆忙,忘記了帶錢。
父親問桃子多錢一斤?賣桃子的說十元三斤。父親不滿意,說桃子品相不好。我看好了黃瓜,五元錢三斤。可是,我告訴父親,忘了帶錢,先借我一百元,我想買點兒老人喜歡的好水果。可是父親沒理會,我以為他沒聽見。可是,回家後,他從抽屜裏拿出一千元錢給我:“你不是沒帶錢嗎?拿去用吧。”我說,我有,隻是趕集的時候忘記帶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