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有山，名曰鬲山。

    鬲山的海拔不過才千米左右，但是風景卻是非常獨特，自古便有中州雲霧甲天下，鬲山雲霧甲中州之說。

    鬲山風景秀麗，造化鍾神秀，尤其是山上的雲海是一大特色，隻要到了雲霧的天氣，其中的霧帶、霧環飛遙直上，盤旋不已，直將鬲山化作了一座仙境。

    再加上山脈各處的九曲十八彎，三十六處勝景，遂被人們讚許為神仙居所。

    可惜的是這些景色過於天然，或許是少了人工的痕跡，願意來此旅遊的人並不是太多。

    山上有廟，名曰鬲廟。

    說是廟，其實是一座道觀，但人們都把它稱之為廟，也就成了一座廟。

    當然也是一座不算太破的破廟。

    自古道：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有不少人知道鬲山上的這座廟，廟裏的老道士乃是位得道高人，也有人曾經花了高價請廟裏的老道士出山，但是終究難得一見，或許正應了那句老話：隻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吧。

    晌午的陽光還是很耀眼的，空氣中已經隱隱帶來一股股溫熱的氣息。

    “師傅，您也不看看，都啥年代了？還有人信您的那一套？”一個身穿舊道袍，生的眉清目秀的十多歲的孩子，雙手托著兩腮坐在廟門前的台階上埋怨道。這小子長得很是水靈，嗯，這個詞不大對，應該說很是帥氣，已經有了禍國殃民藍顏禍水的資本了，但此時那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卻充滿了哀怨。

    “嗯？臭小子你說什麽？”一個雙耳垂肩，鶴發童顏的老道士用充滿怒氣的聲音罵道。

    “哎！”小孩子搖了搖頭，“您說說啊，前些天明明有人來請你，你為什麽不下山？那可是好大一筆錢啊。”

    “哼哼，”老道士冷笑道，“你小子以為你師父鑽錢眼兒裏了？那一家子就是做了對不起人家的事情，才會招致報複的，報應輪回，古來有之。為師也不能逆改天意啊。”

    天意？吃不上飯也是天意吧。小家夥心道。

    “那也就算了，但是咱們鬲山九曲十八彎，三十六勝景為什麽不對外開放呢？”小家夥繼續埋怨道，“昨天，花二嬸還說有人打算上山遊玩呢，沒見到你，就沒敢答應。要我說，門票錢也是一筆收入吧。”

    “咳咳。”老道士咳嗽了兩聲，沒接話。

    就知道又是這樣的，每次一提及花二嬸，就開始裝傻。

    老道士手裏抓著個鋼壺，拔開塞子，貌似心滿意得地灌了一口。然後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小孩，囁嚅了半晌，方才說道：“徒弟，那個，嘿嘿，師傅我有點餓了！”

    “靠！”小孩大怒，每次都是這句話結尾。

    雖然悲憤，但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還是起身走進廟裏找米下鍋。

    在裏麵胡亂逛了一圈，小家夥隻好走出來，盯著師傅說道：“師傅，已經沒有米了！”

    老道士定住了：“前兒不是剛剛弄了十斤米麽？”

    “哎呀師傅，光您老一個一頓就要吃上三斤米飯，這都幾天了？”小孩不滿說道。

    “呃，”老道士沉思起來，“要不，師傅我再弄碗符水給你擋擋？”

    “得了吧，”小孩趕緊拒絕，“您弄得那個符水，最多就能管兩個小時，之後呢？”

    “呃。”老道士不說話了。

    “要不，”小家夥臉上露出了迷人的微笑，老道士心裏一驚，“師傅，上次就是花二嬸送給您的十斤米吧？您老為了咱們的肚子，是不是再犧牲下色相？”

    “靠。”老道士大怒，心裏卻在思考徒弟的這個想法可不可行。

    小家夥仰著頭天真地看著師傅，一副我很看好你的神色。

    老道士聳然一驚，他可是很了解這個徒弟的，隻要這小子露出這種神色就有人要倒黴。

    “也罷，為了咱們師徒的肚子，為師決定咱們鬲廟今日再犧牲一次色相。”老道士臉帶悲壯地說道。

    小家夥剛要歡呼，老道士下麵的這句話差點沒把他氣死：“所以，為師決定，就派你小子去花二嬸家討米。”

    “啊？”小家夥愣住了，半晌才說道，“這個，師傅，您老明鑒，徒弟的本錢還太小，恐怕還不能完成這樣艱巨的任務。”

    “嘿嘿，小禹子，別以為老夫沒瞧見，花二嬸家的花囡對你可是一往情深啊？為師掐指一算，就知道你小子這幾天福星高照，遇難成祥，這一去必能逢凶化吉，討到米歸。”

    “啊……”

    “嗯，你要是不去，為師肯定要餓死，為師餓死倒不怕，但是，你要是背上了欺師滅祖的罪名，可就不好了。”

    “停，打住。”小家夥沉不住氣了，“我去，馬上去，要是再不去，指不定您老給我戴上什麽帽子呢？”

    雖然答應了要去，但是嘴裏還是在那嘀咕：“不就是上次您帶我偷看花二嬸洗澡，被花大姐發現了麽？至於麽？”

    老道士登時滿臉黑線。

    小家夥卻早就跑了。

    小家夥名字就叫小禹子，他自己都不知道怎麽來到鬲山的，問了好多次，老道士都說撿的。後來他也就不問了。

    現在的人麽，都奔著錢去了，嚴重缺乏精神信仰。至少老道士是這麽說的。

    雖然有那些神話傳說，但是都好幾千，甚至上萬年了，誰知道真的假的。這句話是小禹子說的。

    據說，據老道士說，他在山上已經過了十年了，每天的任務就是跟著老道士玩兒。武也練，書也讀，遊戲也做，反正什麽都玩兒，他自己都數不清玩了些什麽。

    鬲山，傳說中也是座名山。

    中州地勢平坦，唯有鬲山獨樹一幟，在中州開辟了一條龍脈，被中州人稱為是華夏祖脈之首。雖然如此，但是皇家並不願意把這座山開放出去，找的借口說是什麽私人領地。

    小禹子曾經問過老道，老道士隻說此山乃是道家鼻祖成仙的修煉聖地，大華崇尚道教，自然不能把此地開放。

    但是，那也不至於鬲山道統就留下兩個人來承擔吧。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被老道士在山上追殺了三天，反正小禹子後來就沒再和師傅探索過這個問題。

    山腳下開了一家客棧。嗯，現在叫旅館，還是一家汽車旅館。

    旅館的老板就是他們師徒嘴裏的花二嬸，花二嬸是個寡婦，有兩個閨女，大的叫花囡，十六歲，小的叫小囡，八歲。

    這一家和鬲山這師徒倆的關係有點說不清道不明，主要是老道士和花二嬸之間可能有點不清不楚。小禹子不願去花家的主要原因就是上次老道士帶他下山，無意中見到了花二嬸在那個，那個洗澡的時候，被人家的大女兒發現了。

    按說呢，隻要解釋一下也就算了，奈何老道士不幹，弄出了動靜還撒腿就跑，被人家花囡一直追到了觀裏還不依不饒的。

    花囡自小就和小禹子跟著老道練武，隻是後來年紀大了，才會下山上學。這次也是巧了，趕上了假期，休了幾天假，正碰上這事兒。

    平時老道和小禹子的收入算不上高，但是生活還不至於發生困難。主要是老道有了點錢要麽是施舍出去，要麽是花在了酒上，生活也就拮據了點。時不時還要受到花家母女的接濟。

    吃人家的嘴軟，小禹子不在乎，老道士在不在乎不知道，反正老是躲著花二嬸。

    小禹子曾經在電視裏看到過跑酷的節目，居然被他學了來，從山上到山下，一陣雞飛狗跳，群魔亂舞。趕到花二嬸家的時候，正好是午飯時間。

    人手不夠，花二嬸的旅館不給客人供應午飯。

    花二嬸看見小禹子就開心，這個十分幹練的中年婦女偏偏長了一張極為富態的臉龐，像極了佛家裏的觀世音。

    看見小禹子，伸手就把他摟在了懷裏，狠狠在他白白的小臉上捏了一把，說道：“好兒子，又帥氣了，餓了吧。來，先跟媽吃飯。”

    不由分說就把小禹子拉到桌子前麵。

    每次見他，花二嬸都喜歡，原來就曾想認他做幹兒子的，但是老道士不同意，人家花二嬸不理，隻要見到他就叫兒子。

    小禹子雖然沒叫過媽，但是心裏早就把花二嬸當做媽媽了。

    花囡和小囡正在吃飯，飯菜簡單，四菜一湯，滿滿的家的味道。

    小禹子坐下後，花囡瞟了他一眼，默不作聲地給他盛了一碗飯。小囡遞了雙筷子，還轉臉看了看姐姐的臉色。

    花囡雖然隻有十六歲，長得卻是極美。尤其是那雙晶亮的眸子，明淨清澈，燦若繁星，卻帶著淡淡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十指纖纖，膚如凝脂，雪白中透著粉紅，似乎能擰出水來，聲音宛然動聽，有節奏，宛如天籟之音；烏黑的長發披散如同瀑布，卻又隨意在腦後挽了個結，上麵居然用一根筷子綰了起來，顯得隨意又大方。

    這樣的女孩哪裏像是平民家的孩子，那言談舉止做派，即使是皇家的公主也未必能比得上。小禹子最欣賞的就是花囡的這份從容，在他看著來，那是自然極了的。道家崇尚自然，非謬論也。

    花家吃飯的時候不禁止說話，看著花二嬸和小囡給他夾菜，花囡眼神清亮，冷颼颼問道：“上次的書看完了？”

    “嗯呢！”嘴裏塞滿了菜，小禹子隻好含糊答應。

    “那一會兒去我房裏再拿幾本！”

    “哦。”

    花二嬸責怪地看了大女兒一眼，沒有說話。

    不久，飯畢。

    花二嬸收拾完碗筷，便給小囡準備好了書包，校車馬上就要來了。

    送走了上學的小囡。小禹子隻好跟了花囡進房拿書。

    花囡的房內有一股奇特的香味，小禹子也說不清楚是什麽味道。隻是每一次聞到這種香味的時候，都讓他煩惱盡去，雖然他也真沒多少煩惱。

    現在，他就垂著頭坐在桌子邊，猶如待審的羔羊。

    花囡冷哼一聲，小禹子渾身一顫。說不出來是什麽原因，自己小的時候最喜歡膩在花囡身邊，還曾經立誌要娶這位大姐姐來的，沒想到越來越大了，反倒疏遠起來。隻是小禹子心裏麵對花囡的敬畏也深了起來。

    “你那個色鬼師傅不敢來麽？”花囡問道。

    想了一千個開場白，沒想到花囡的第一句話會問這個。

    知道人家還記著他們上次偷看的事兒。小禹子不敢接話，隻好點了點頭、

    花囡似乎也覺得這個話題不宜再談，便改變了話題：“我來考考你上次看的書！”

    “哦。”小禹子答應一聲，正襟危坐，頭卻不敢抬，隻是微微提了提眼神，卻正好看到了花囡高聳的胸部。

    花囡見小禹子神色忸怩，心裏一軟，臉色卻不變，三言兩語問了好幾個問題。

    小禹子對看書情有獨鍾，這小子三歲啟蒙，半個老師就是眼前這位花囡。後來人家花囡上了中學，小禹子的讀書量才猛地增加起來，花囡的教科書是係統性的，必須要她親自來教。據說花囡也是學校裏的學霸，已經跳了好幾級了。

    所以，他也就成了花家旅館的常客。

    至於小禹子為什麽不上學，老道士說自有道理。況且花囡也覺得這小子上不上學無所謂，因為他現在的知識量絲毫不下於她這個高三的學生。

    這幾年，因為花囡要出去上學，小禹子隻好借了書去山上看。就這樣，也被花囡驚為天人，因為這小子看書太快了。當然，鬲廟裏的典籍全都被他看完了。

    現在，花囡經常把她從外麵借的書拿給他看，小禹子向來不挑食兒，拿什麽看什麽。

    今天就是花囡在考他對上古神話的看法。

    “嗯，所謂神話，其實代表了上古時代先民意圖改造自然的美好願望。”小禹子說道。

    “完了？”花囡道。

    “啊，完了。”小禹子滿頭霧水，難道不對？

    “嗯，”花囡道，“很精辟。你對那些美好的神話難道就不向往？”

    “向往？”小禹子立刻趴到了桌子上，沒精打采說道，“誰知道真假？師傅……”

    明顯看花囡柳眉倒豎，趕緊改口道：“咳咳，老家夥說那些是真的，但是我讓他飛來看看，他又不會。”語氣中明顯帶有不滿。

    “噗嗤。”花囡忍不住笑了，這一笑，猶如萬朵桃花開，房間裏的氣氛頓覺一鬆，小禹子沒少見花囡的笑容，卻也是看得呆了。

    “呸！”花囡心裏一陣柔軟，卻又有點害羞。

    便急忙給他拿了書，順便把他趕出了房間。

    拿了書，小禹子深深吸了口氣，貌似在大口吸著花囡身上的香氣，引來了花囡的眼鏢。

    其實，花家的旅館建在鬲山山腳還是有些優勢的，此處方圓十幾裏內沒有人家，這對人口稠密的中州來說，顯得極為不可思議。

    因此，花家旅館的生意還是很不錯的。當然，汽車旅館麽，魚龍混雜，什麽人都有。一般情況下，這些人也不敢在這兒放肆，因為旁邊就是一個警務區。

    據說這個警務區還擔負著護林的責任，倒沒見過他們來旅館查過房。

    但是今天，旅館內偏偏就來了幾個有事兒的。

    花二嬸性格溫婉那是對自己人的，對外卻甚為潑辣，一連串的話蹦出來，就把對方說暈了。

    對麵明顯是幾個大學生，兩男兩女，衣著時尚而休閑，卻明顯缺乏對付花二嬸這種人的經驗，被花二嬸一陣連珠炮說得啞口無言。

    原來，剛過中午的時候，這幾個學生就來這裏投宿，或許是遠程而來，幾個人商量了一下，就想弄點飯吃，但是花二嬸的旅館向來不供應飯食，要想吃飯就必須去旁邊的速食店買。

    這幾個學生還想吃點熱乎的，因此就跟花二嬸商量讓她給做點。花二嬸正在高興今天小禹子來家了，哪裏有興趣給他們做飯。

    一言不合之下，雙方就吵了起來。

    花二嬸三下五除二就把幾個學生說的避戰了。

    硝煙過後，小禹子他們正好出來。四個學生中有一個長得很是漂亮卻顯得很高冷的女孩見到小禹子，明顯有些驚奇，不由仔細盯了他一會兒。

    花囡一見，伸手把他攬在懷裏，徑直走向客廳去了。那個女孩有點不舍，想要跟過來，花二嬸不露痕跡地擋住了她的腳步。

    那個女孩無奈，隻好和同伴一起走了出去。回到房間，另一個女孩猶疑問道：“瘋子，你認識那個小正太？”

    被叫做瘋子的女孩下意識向門外看了看，回過頭來說道：“不認識，隻是覺得眼熟。”

    “嘻嘻，不會吧，一見鍾情啊，人家可還穿著道袍呢？一看就是鬲山上的小道士。”那個女孩說道。

    “嗯？”瘋子暗喜，明天上山看看就知道了，也就暫時放下了心思。

    花二嬸給他備上了一個背簍，裝上十斤米，又遞給他一個包裹，裏麵裝著幾十個雞蛋和速食包，還說：“想要好吃的就來。這些個東西不許給你那個死鬼師傅吃。可憐的，看把老娘的兒子餓的，小臉都發白了。”說著還伸手捏了捏小禹子的臉蛋兒。

    小禹子趕緊做出一副被餓著了的可憐相，更是引得花二嬸愛憐之心大勝。居然絲毫不顧旁邊麵色發黑的花囡。

    告辭花二嬸母女，小禹子開始爬山了，十斤米對他來說根本就不是事兒，背著米，提著包，抱著書，閑庭信步般一步一步向山上走去。<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