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肉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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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年輕的銀行長頸部以上已經開始發黑發紫,歹徒並沒有鬆手的跡象。

    陳旭蹲在人質群後麵捏緊拳頭。

    他轉過頭發現前麵被這景象嚇得陷入呆滯的小弟,霰彈槍被他拿在手中。

    剩下的幾個歹徒一個還沒從辣椒水中緩過來,還有一個離他們比較遠。

    他讓自己冷靜下來,仔細思考接下來的對策。

    他聚精會神的盯住那把粗糙的霰彈槍,左腳蹬地蓄勢待發。

    按照以前的訓練,在嫌犯沒有防備的時候擊打他們的發力手,讓其失去抓握能力,緊接著再攻擊嫌犯的太陽穴或者是鼻梁,這些都可以暫時讓他們失去行動能力。

    這時陳旭再搶過搶,擊斃那個變態家夥應該就行,剩下的歹徒就都不是事了。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希望順利。

    在準備站起身來奪取歹徒手中的槍時,他被眼前景象怔在原地,再不能動彈。

    我們一般稱這種麵對突發情況,不聽由自己做主身體做出的微動作和變化叫做微反應,很難被藏匿,而它們往往映射的是動物最真實的心理活動。

    通俗點來說就是應激反應。

    這裏發生的一幕讓陳旭也連帶著在場所有人永生難忘。

    櫃台前的歹徒突然抽搐起來,他的眼球向上翻滾以至瞳孔全部消失,眼瞼抖動的厲害。

    行長這時已經斷了呼吸,整張臉都變成紫色,大開用來呼吸的嘴已經不再發出那可憐的嗚咽聲。

    歹徒抓著行長的手掌也開始跟著他眼瞼一樣一齊震動,陳旭能清楚的看到,在兩人身體相接的地方逐漸變得模糊,如死灰一般的皮膚漸漸露出了新鮮紅肉的顏色。

    所有人都以為行長已經窒息死亡的時候,他突然出聲了。

    嗚啊哇啊嗚啊哇!

    這種聲音,是人受過酷刑之後瀕死時,回光返照的靈魂發出的控訴,其中包含著死者死前的怨恨、痛苦,他們將此等悲哀傳達給外界,勾起其他的怨念和悲痛,起此彼伏。

    桜雪聽到如此悲愴的慘叫,身體突然嚇得顫抖。

    行長這邊被掐住的脖子部分居然開始出現皮肉分離,大部分淋巴組織暴露在空氣裏,一大灘汙血從整個暴露麵噴湧而出,潑在歹徒臉上、灑在地上,也濺在他的褲子上。陳旭傻站在原地,表情凝固在剛剛站起來的時候。

    太慘烈了。

    人肉的顏色跟豬肉很像,構造和纖維基本都是一個模子套出來的,他想起在京都審理的一起案件,妻子殺死了丈夫,又把他的屍體切開剁碎。那時他才拿到照片的時候看到變成豬肉丸子一樣的“丈夫”,吐得患上胃炎。

    在場的富人人質們被震驚的不敢出聲,隻有嘔吐聲和被壓抑的哭泣聲不絕於耳。

    對他們來說,這場戲演到他們身上來,那就是災難。

    一個鮮活的人在眼前被殺害的樣子,這是生理上最不能克製的恐懼。

    生物本身的存在就是為了活著繁衍下去,如同病毒,雖然病毒不是所謂的生物,但跟生物很像的一點是他們對繁殖和生命的渴望,往往用最快速度殺死宿主的病毒也會跟宿主一同死去,反而是那些潛伏得越深,致死率越低的病毒能活到最後,而這種才是最可怕的。

    這些事物從骨子裏畏懼死亡,從而看到其他的同類在麵前殘忍的死去,就會勾起生物進化而來的保護機製——恐懼,唯有恐懼能讓他們遠離危險,唯有如此。

    這就是為什麽種田的農民會在田野上掛死鳥的屍體用來驅趕偷吃種子的飛鳥,為什麽人們會將海盜的頭和身體吊起來用來恐嚇周圍的盜賊,因為不管是低級生物或是高級生物,他們都難逃自然規律。

    陳旭強忍著惡心,把桜雪抱過來,頭靠在自己的胸口,盡量不讓她看到這令人作嘔的畫麵。

    他到底是什麽東西!

    陳旭心想。

    哢吧!

    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陳旭壓住衝上咽喉夾雜著胃酸的汙濁向那邊看去。

    是行長的脖子斷掉了,確切的說,是被外力折斷,像是一根甘蔗一樣被折斷,上麵還剩脖子連接著身體的一些破爛皮肉,它們離奇順著歹徒的手臂蜿蜒而上,化作一股股組織液,最後在他小臂消失,像是被歹徒吸收了。

    行長的白色西裝內襯已經被染得整體通紅,他胸口上的絲巾侵滿了血,配上上麵的雕花顯得格外美麗,地上的血積累成了小溪,向門口流去。

    被不明力量撕扯的不成樣子的頭顱和身體呈現了一個詭異的九十度直角,他的頭骨正在慢慢融化變成粘稠的組織液,露出裏麵早已被攪成漿糊的大腦,但馬上也跟著之前的路徑被吸向了那跟血汙一樣黝黑的手臂,不留一絲痕跡。

    最後是行長的身軀,他的身軀也粘連著歹徒的手,從咽喉到肺然後是脫出身體的胃囊、小腸、大腸,它們紛紛融化後再經由歹徒的手臂融進他的身體。

    這一切結束之後,隻留下了行長的衣服和已經開始粘稠的淤血夾雜著毛發糊在地上,整個銀行內有一股奇特的,屠宰場中特有帶有一股微甜的肉味。

    陳旭很不舒服,食道中酸性的液體在衝擊他的舌根,生理上的不適在衝擊他的意誌力,他再也支撐不住側過臉去吐了一地。

    他擦擦嘴角,想起了小時候自己最討厭害怕的東西——蜘蛛。

    蜘蛛的口器很小,不能把獵物整體吞下去,於是聰明的它們采用了化屍法,先把獵物抓住,用鋒利的毒牙麻痹它,然後在獵物腹部咬開一個洞,吐進消化液,於是它的肉會慢慢的在消化液的催化下變成一灘膿水,這時蜘蛛再慢慢吸食,一點兒不漏,吃的一幹二淨,吸完膿水後獵物的皮就被隨意拋棄在網上或者是地上。

    吸食完行長的歹徒之前殘破的臉竟然變得正常起來,剛剛受的傷都痊愈了。

    “這滋味,來幾次都沒問題,我說沒問題吧,沒問題......”

    隻是他依舊還是歇斯底裏的語氣,讓陳旭不寒而栗。

    他注意到前麵一排有一個中年婦女瘋狂顫抖著,嘴裏不斷念著。

    “讓我走,讓我走,求你們了求你們了......”

    陳旭平複著心情,克製自己不要再去想剛剛的場景。

    他深吸一口氣,空氣裏夾雜著血腥味嗆得他咳了起來。

    咳咳咳咳。

    這幾聲咳嗽引得那個惡魔注意到了陳旭,向人群這邊走了過來。

    糟了!

    剛剛在他身邊的那個持槍歹徒已經發覺陳旭的異常,離他有一段距離,陳旭這時死盯住他的那杆槍,時刻準備衝上去奪下。

    一陣噪聲打斷了這肅殺的情景,惡魔站住了腳。

    是外麵警鈴的聲音。

    陳旭長舒了一口氣,警察終於來了,他戰栗的手輕輕擦了擦自己額頭,發現劉海已經被汗水浸透,黏在了一起。

    “裏麵的人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立刻釋放人質,放下武器出來投降!我們會給你幾分鍾時間考慮清楚,希望你們合作,爭取寬大處理!”

    街道上傳來高音喇叭的巨大聲音,裏麵說著警方慣用的話術。

    此事整個主幹道已經快停滿警車了,周圍的圍觀群眾也開始簇擁,甚至有零星幾個記者都到了場,對他們來說銀行中發生的危險並不算什麽,裏麵的人受到什麽樣的待遇也無所謂,重點的是它們即將播出的佑華集團重大事件,是他們發一次財的搖錢樹。

    “我再告知一遍,立即釋放人質,放下武器出來投降,你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的,希望你們配合我們,爭取寬大處理!”

    聽到警察再次強調了一次之後,陳旭前麵那位中年女性再也坐不住了,踉蹌著站起身來向外跑去。

    “救我救我!快救我啊!”

    她大聲的朝外麵求救。

    那些小弟們這時反應過來,幾個箭步上前把她束縛住,然後架到那個惡魔麵前。

    “操你m,賤女人!你再叫,你該死啊!”

    食人魔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

    “我還沒吃過女人呢,真的。”

    看過這個惡魔剛才對行長所做的一切,中年婦女被嚇得掙紮起來。

    “我求求你了,大哥,別吃我,真的,我什麽都給你,我老公的公司,我們家的所有東西,我都給你,我全部都給你......我求你別......”

    女人的大腿流下了一些東西,一些液體順著絲襪淌在地上,這是大小便失禁。

    惡魔沒有聽女人的,他把那罪惡醜陋的手掌放在女人的胸口上,用力揉搓。

    女人還在求饒,但是這時她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吸力,無助感和肌肉撕裂的疼痛同時奔向她的大腦。

    跟行長一樣,這個女人也慢慢的被吸收進歹徒的身體裏了。

    死相一樣慘烈。

    大量的血淌在地上,慢慢流到陳旭腳下時,他注意到那個歹徒的眉心出現了一絲不易發覺的光亮,那時——一個閃爍的圓形色塊。

    他聚精會神的觀察那個不斷變幻顏色的色塊,突然想起來了那晚名大的經曆,那種不斷變幻的奇異世界......

    不知為何桜雪在陳旭懷裏沉寂了許久,陳旭低頭看向她,略顯稚嫩的臉龐上也閃爍著一塊光芒,和那歹徒額頭上的色塊很像,隻是桜雪臉上的色塊更加生動、明亮迷人。

    “這......”

    她睡著了,陳旭能感受到她那細微的呼吸聲。

    女人被殘忍的吸收到一半,凶手額頭的那顆色塊越變越大。

    他突然看向了人質群這邊,陳旭知道,他在看桜雪。

    “奇怪,這是什麽感覺。”

    他扔掉殘缺的女人屍體,就像屠夫扔掉不需要的廢肉一樣,那具屍體啪的攤在地上,又嚇得幾個富人昏了過去。

    “你要幹什麽!”

    陳旭護住桜雪。

    “你給我讓開。”

    歹徒走到陳旭身前,企圖用手抓住桜雪。

    “操!”

    陳旭大罵一聲,不再管那麽多,一把將桜雪推開,右掌撐地,左腿掃過那人下體。

    啪!

    歹徒應聲倒地,可得來的不是他的呻吟,而是一陣狂笑。

    “我知道了,哈哈哈哈,原來他們說的這具肉體就是她啊,好哇,好哇。”

    他翻身而起,盯著緊張的陳旭。

    “像你這種廢物普通人,死了也就死了。”

    他右手水平一擺,向陳旭甩去。

    陳旭下意識格擋,可怕的是他沒有想到這個人的力氣有這樣大。

    他格擋的雙手被推到臉上,頭撞到了身後的牆壁。

    隨即而來的是那惡魔的手掌,他掐住了陳旭的脖子。

    像行長一樣,被吊在半空中。

    第一次感受到窒息的滋味,陳旭有些絕望,他回憶著行長的死狀,想象著自己支離破碎的身體無力的掉在地上,心裏很是不甘。

    他學著行長的動作,咬牙將手伸向歹徒的臉。

    隻是他並沒有抓撓歹徒的臉,而是用雙手扣著他的眼睛。

    眼睛是人類獲取外界信息的一個重要門戶,它既脆弱又重要,陳旭在警務局學習的一些知識此事排上了用場。

    陳旭整根手指插進了歹徒的眼窩,他彎曲著指關節,企圖用力把那兩個球形物體給摳出來。

    就差一點。

    一點。

    陳旭眼睛腫脹,咬牙切齒的死盯著眼前的惡魔。

    他為什麽不痛!

    顯然這一切都是徒勞的,陳旭的手已經快沒力氣了,可歹徒依然沒有一絲要鬆手的樣子。

    他要殺我了嗎?

    我怎麽還沒死?

    哦,他是要掐死我而已。

    陳旭再次絕望,他睜大眼睛看著惡魔的臉,眼神中有怨恨、乞求、痛苦、還有疑惑。

    他出現了白視,隱約看到惡魔眉心中的色塊格外的閃亮。

    我。

    要死了嗎?

    陳旭這樣想。(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