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毅忘記問白玉蜂的來曆了，不過莽毒森林邊緣，有一個叫群蜂峽的地方，據說是所有蜂形妖族的匯聚之地。
    距萬毒林不過數十裏，距離也很近。
    南宮明月推測，白玉蜂就是從群峰峽來的。
    此刻，南宮明月一襲白衣，正踏著月色尋訪群峰峽。
    ……
    監國府的客房說不上舒適。
    這間閑置已久的小院偏房，床榻上的被褥都透著股黴味。
    但總好過牢房。
    楊毅回到住處時已是深夜，眉宇間難掩倦色。
    往日總把“人盡其才”掛在嘴邊的他，今日才算領教了監國府的物盡其用。
    魏不凡先是帶著他審閱各州上報的懸案，讓他分析其中關竅，再決定處置方案。
    起初老者還會稍加指點，見他領悟極快，半日後索性當起甩手掌櫃。
    全交由楊毅先行研判，自己隻管最後批複。
    如此一來，監國令肩頭重擔驟減，楊毅卻壓力倍增。
    這些案卷關乎天下安危，稍有不慎便會釀成大禍，他豈敢輕忽？
    而他越是審慎，魏不凡就越是欣慰。
    這一整日下來，楊毅算是被老監國令結結實實“薅”了回羊毛。
    不過收獲亦是不小。
    透過這些案卷，他第一次真切意識到：看似太平的大夏境內，邪祟作亂的案件竟如此層出不窮。正是監國府與各大仙宗構築的兩道防線，才維係了表麵的安寧。
    妖魔邪祟，亡我之心不死。
    據魏不凡所言，這般亂象始於妖族龍神即將歸來的消息傳出。
    一時間天下妖魔蠢動，惡人橫行，監國府頓時左支右絀。
    楊毅這才明白，妖族神使散布消息絕非無的放矢。
    妖族龍神尚未真正歸來，大夏內部已然暗流湧動。
    正思量間，女子虛像內忽生異動。
    他當即凝神內視。
    女子虛像空間內，金蝶寶寶先前結成的金繭此刻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縷縷金光從縫隙中透射而出，整個繭身劇烈震顫著，仿佛裏麵的生命正經曆著艱難的蛻變。
    這次的破繭過程似乎比以往都要艱難？
    楊毅正思忖間，忽聽一陣“喀嚓喀嚓”的脆響，金繭表麵被啃出一個小洞。
    果然。
    還是用牙最實在。
    緊接著，一顆圓潤的小腦袋從破洞中探了出來。烏溜溜的大眼睛與楊毅四目相對，眨巴眨巴地閃著好奇的光芒。
    楊毅下意識眨了眨眼。
    小家夥也有樣學樣地眨了眨眼。
    “什麽情況？”楊毅眉頭微蹙。
    按照南宮明月查閱的古籍記載，吞天獸的進化形態應當是蛆、蠶、蝶、蛇、蛟……直至最終進化為吞天獸。
    可眼前這張粉雕玉琢的小臉，分明是個約莫一兩歲的人類女嬰。
    不，應該說沒有女嬰那麽胖，更像是……縮小成女嬰一樣身高的微胖少女。
    臉蛋兒，還有一些嬰兒肥。
    肌膚如剝殼雞蛋般光潔柔嫩，胖嘟嘟的臉頰還帶著嬰兒特有的紅暈。
    “啊巴……啊巴……”小家夥突然咧開無齒的小嘴，發出軟糯的咿呀聲，眼裏盛滿了新生兒才有的純真。
    但這……
    究竟是怎麽回事？
    就在楊毅百思不得其解時，小女娃又開始扭動圓潤的脖頸，伸出藕節般白嫩的手臂，笨拙地推搡著身上的金繭。
    楊毅這才恍然大悟。
    先前破繭艱難的原因，在於她新獲得的人類形態。那雙還不聽使喚的小手，顯然不如往日的口器來得利索。
    “嗯……”努力半晌無果後，小家夥氣鼓鼓地皺起包子臉，突然奶凶奶凶地“啊——”了一聲。
    熟悉的啃噬聲再度響起。
    不一會兒，半邊金繭就被吃得幹幹淨淨。
    終於重獲自由的小家夥手腳並用地爬了出來，讓楊毅得以看清她的全貌。
    原本璀璨的金色蝶翼變得更為素雅透明，而身軀則化作了巴掌大的人類女嬰模樣。白裏透紅的肌膚裹著金絲織就的小紗裙，活脫脫就是個精致的瓷娃娃。
    “不是，就算是完全變態發育，也沒有這麽變態，這麽完全啊！”
    “怎麽比傳說中還要離譜？”
    楊毅感覺，這物種就像是生命進化，不按規矩地連跳了好幾個階段。
    “啊巴啊巴……”剛獲得自由的小家夥立刻張開雙臂，踉踉蹌蹌地朝楊毅撲來。
    可惜新生的雙腿還不習慣行走，沒兩步就摔了個結結實實。
    “啊呀……”
    小女娃也不哭鬧，幹脆改用四肢爬行，執著地向楊毅挪動。
    楊毅輕柔地將她托在掌心，小家夥立刻傻乎乎地笑了起來，發出銀鈴般的“咯咯”聲。
    望著掌心手舞足蹈的小人兒，楊毅突然想起那個說法。
    動物破殼時第一眼看到的生物，會被認作母親。這小家夥每次破繭見到的都是自己，該不會真把他當男媽媽了吧？
    話說回來，這東西怎麽不進化成其他獸類。
    偏偏是人類模樣？
    莫非這吞天獸具有擬態天賦？
    會隨著相處對象改變進化形態？
    若真能化作人形，是否意味著可以像人族一般接受教化？
    紛雜的念頭在楊毅腦海中閃過，但眼下終究難有定論。
    他決定先給這小家夥取個名字。
    “既然你本質是吞天獸……”他輕點著小家夥的鼻尖，“就叫你獸獸？”
    好像哪裏怪怪的，一下子又想不起來。
    楊毅又道：“不太好聽，還是叫珠珠吧，跟豬一樣愛吃，取個諧音。”
    ……
    月色如紗，籠罩著靜謐的群峰峽。
    在這莽毒森林中，能存活的生靈大多身懷劇毒，越是深處毒性越烈。無毒之物在此，往往活不過一日。
    唯有一處例外。
    群峰峽的白玉蜂。
    這群纖弱又勤勞的生靈雖無大害，卻在此生生不息。
    奧秘在於穀中遍生的劇毒花草，白玉蜂財迷的時候，為其傳粉授蜜，久而久之便練就了百毒不侵的本事。
    正因如此，這方天地不似他處殺機四伏，反倒透著幾分世外桃源般的安寧。
    南宮明月的到來打破了夜的寂靜。
    察覺到陌生氣息，穀中頓時騷動起來。白玉蜂驚飛，毒草搖曳，整座山穀仿佛突然蘇醒。
    白衣仙子輕拂衣袖，荒古聖體的氣息如春風般蕩漾開來。
    貪婪的毒物會垂涎她的氣血，而純淨的靈物則會對她心生親近。甚至天地都願意與她親近，仿佛她們同出一源。
    這便是荒古聖體的玄妙之處。
    隨著她的氣息彌漫，周遭靈氣驟然活躍。草木舒展新芽，無數白玉蜂騰空而起，如飛雪般環繞在她身側。
    皓月般的衣袂與雪色蝶群交相輝映，恍若謫仙臨塵。
    當她行至穀中央那株千年青藤古樹下時，一位背生透明蜂翼的白裙女子翩然落下。
    “閣下可是此地首領？”南宮明月輕聲相詢。
    “妾身是群峰峽最年長的蜂妖。”女子溫婉作答，目光如水，“仙子此來，可是有所求？”
    “我在尋一隻白玉蜂。”南宮明月取出畫卷，“它已開靈智，能吐人言，在貴地應當不多見。”
    畫卷上正是楊毅所描述的那隻白玉蜂。
    蜂妖隻看一眼便搖頭：“此非我族類。”
    “哦？”南宮明月蛾眉微蹙。
    “我峽穀的白玉蜂皆通體雪白，若染劇毒便會現出黑斑，我等自會施救。”蜂妖解釋道，“而仙子所尋這隻白玉蜂，白中染著絲絲碧藍……”
    她又仔細端詳片刻，篤定道：“當是東域來的。”
    南宮明月麵露不解。
    她來之前，和楊毅通過氣，了解了太多事情。
    根據她對那隻白玉蜂的判斷，以那隻白玉蜂的實力，應該還不足以千裏迢迢從東域過來吧？
    一路上的艱難險阻，絕對不是在各大山林、峽穀中，顏色過於雪白且難以隱藏的白玉蜂能做到的。
    哪怕那一絲絲碧藍色的紋理，也不注意讓白玉蜂做到隱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