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仙門弟子而言，年少時最夢寐以求的榮耀，莫過於“九龍揚名，四方傳唱”。
    所謂九龍揚名，便是仙門大會的魁首，登臨九龍觀星台，讓名號響徹大夏都，繼而傳揚九州四海。
    據說，在揚名之後，皇宮還有一場頂級仙靈珍饈的佳宴，可以品嚐一種絕世美味，名為文鰩魚。
    文鰩魚形狀像鯉魚，長有魚的身體，鳥的翅膀，白頭紅嘴，身上有蒼色斑紋，常在夜間飛翔。
    其叫聲像鸞雞，肉味香甜可口，見到它天下豐收，是立毅疊登之兆。
    要是能吃它，靈魂能得到某種助力，諸邪辟易。
    如今天下文鰩魚，僅存皇苑這一族群，數目寥寥，便是天子平日也不得輕易享用。
    唯有仙門大會落幕，幾位優勝者入宮赴宴時，方可宰殺一條，由天子與眾天驕共品。
    此乃給予仙門翹楚的無上榮寵。
    對此，曾榮登仙門大會巔峰的向芙蓉於馬車內不屑一顧：“那所謂的九龍揚名，不過是群蟻附膻，猶如市井雜耍。但那文鰩魚之味，確是人間罕見，你赴宴之際，莫忘為我帶回一隻。”
    見師尊老神在在地抱著胳膊點評，楊毅不禁問道：“不是說眾人分食一隻嗎？直接打包帶走……不太妥當吧？”
    想象那場景：天子苦等十二載方能再嚐珍饈，一眾天驕翹首以待。結果文鰩魚上桌，自己卻當眾取出食盒，將整隻打包，還振振有詞說是家師嘴饞……
    怕是要被當場拿下問罪。
    楊毅不是封建時代的人，但不代表不熟悉封建時代這些夏皇是什麽尿性。
    “也是。”向芙蓉咂了咂嘴，“改日我親自去弄一隻。上回禦廚做法太過繁瑣，依我看直接燒烤應當也別有風味。”
    楊毅聞言心頭一緊，頓覺不妙。
    天子都舍不得吃的珍禽，師尊打算如何“弄”來？想必不是什麽光明正大的手段。
    “師尊，慎言啊。”楊毅連忙勸阻。
    好家夥，若是因偷雞摸狗被逮個正著，這名聲傳出去可如何是好？
    為這口腹之欲，實在不值當。
    向芙蓉臉皮厚，他楊毅可是要臉的。
    “你嘰嘰歪歪的，屁話真多！”
    向芙蓉很不滿意。
    到底誰是師傅啊？
    楊毅黑著臉道：“你這會帶壞小孩的！”
    “怕什麽，你是小孩嗎？”
    她伸手捏起楊毅的下巴，輕笑道：“也不小啊！”
    “楊兄！進宮有些規矩我要……”
    馬車簾子突然被打開。
    薑風雷眨了眨眼，猛地簾子拉上。
    “打擾了！”
    楊毅急忙打掉向芙蓉的手，喊道：“你給我回來！”
    外頭沒有半點動靜。
    向芙蓉歪著腦袋，道：“他有什麽屁話要說？”
    楊毅看了眼向芙蓉，心累地長歎了一口氣。
    一路鬧騰中，馬車已駛入皇城。
    侍衛掀簾查驗後，立即恭敬放行。
    朱漆宮門次第洞開，馬車緩緩駛入禁苑，最終停在一座偏殿前。
    “皇女殿下，楊公子，群英殿到了，請下車吧。”車外傳來熟悉的聲音。
    楊毅下車一看，又是一位太監。
    向芙蓉難得主動開口介紹道：“這是四大太監之一的查公公。”
    “查公公。”楊毅笑著招呼，對方也報以微笑。
    待向芙蓉款步下車，查金銀便躬身引著二人向殿內行去，一邊壓低聲音道：“聽聞二位在監國府與韋海有些齟齬。他在宮中當差多年，隻是過分緊張皇族安危，還望皇女殿下與楊公子海涵。”
    “我倒無所謂。”向芙蓉漫不經心地拂袖，“橫豎挨揍的不是我。你且提醒他，最好莫要記恨才是。”
    話中暗藏鋒芒。
    一個奴才，哪裏敢嫉恨主子？
    “那是自然。”查金銀連忙賠笑，“韋海特意托我來致歉，絕不敢有半分怨懟。”
    楊毅默然不語，隻是多看了查金銀一眼，未料他與韋海這位大太監竟有這般交情。
    關係不好，可不敢隨便亂幫忙說話。
    皇宮之中，向來是明哲保身的。
    實則他有所不知，因萬獸監由大太監王繼武執掌，其權勢如日中天，其餘三位大太監唯有團結協作，方能於內廷中站穩腳跟。
    稍有不慎，隻怕三人都要淪為王繼武的玩物。
    閑談間，三人已至群英殿前。
    此處乃天子退朝後會見群英之所。
    殿宇古樸莊重，簷角略顯斑駁，顯是多年未曾修葺。
    一磚一瓦，皆透露著當朝天子的性情韻味。
    這位帝王登基數十載，一貫輕徭薄賦，雖無驚世之舉，卻也鮮少興事。
    在妖族龍神現世之前，大夏朝百姓倒也安居樂業。
    “陛下。”行至殿門前，雖見金絲屏風後的身影，查金銀仍不敢擅入，隻在門外恭聲道：“鳳姑娘與楊公子已至。”
    殿內隨即傳來溫潤之聲：“快請。”
    ……
    進入殿內。
    但見一位身著明黃龍袍的老者端坐案前，氣宇軒昂，不怒自威。
    桌上已擺了各類珍饈靈果，都是富甲天下的槽幫，都得當做壓箱底寶貝的好玩意兒。
    他卻不覺拘謹。
    此界皇權不似凡俗，九天仙門掌教與帝王平起平坐。仙門弟子入殿不拜，天子對修士亦不以“朕”自稱。
    楊毅既常與清逸子談笑風生，自然更無敬畏之意。
    反倒是夏皇見向芙蓉步入殿內，神色微變，旋即含笑喚道：“姑姑，您終於來了。”
    皇姑！
    看了看老者，又看了看向芙蓉明媚動人的容顏，楊毅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向芙蓉微微頷首，隨意找了個位子坐下，雙腿微張，所幸身著長褲，不至於失了儀態。
    “找我們何事？”向芙蓉問道。
    “此番大夏都城行屍之禍鬧得不小，連宮中亦受波及。多虧楊公子力挽狂瀾，救下無數百姓。”夏皇目光讚許地望向楊毅，“他既是姑姑高徒，於情於理都該當麵嘉獎。”
    “有賞賜？”向芙蓉眸中精光乍現，當即舉著靈果拱手，“陛下聖明。”
    說完咬了一大口靈果。
    師尊，這突如其來的禮數著實多餘。
    楊毅暗自腹誹。
    夏皇倒是滿不在意，轉頭細細打量著楊毅，和顏悅色道：“楊毅年少有為，天資卓絕，儀表堂堂。劍斬夔牛的威名朕早有耳聞，觀其品性亦是上佳，又是斬妖閣這等名門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