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楠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對著一疊客戶資料，翻來翻去，沒心思看。

    “楠姐，資料有什麽問題嗎？”小薇很緊張地問，她很清楚，最近正是康楠事業關鍵的時刻，往前一步就是前途無量，這個時候要是被林瀟搶了機會，康楠以後的工作將不好做，康楠不好過，就是全組不好過。

    “沒事，我昨晚已經看過了，就是核對一下。”康楠合上資料，喝了一口咖啡。

    “哦，姐，最近可是關鍵時刻，你有什麽不滿意的，一定跟我說，我去辦。”小薇很是乖巧。

    “嗯，辛苦你了，壓力也不用這麽大，順其自然。”

    “順其自然，這話可很少從你嘴裏說出來啊，你一向鼓勵我們狼性啊，你為了一單生意能帶著整組人連續熬幾個通宵，什麽時候佛係了？”小薇詫異。

    “最近發現，人活著不能隻為了工作，生活質感也非常重要。”

    “這是受老王影響？”

    “來，我考考你，你說，30歲之後的戀愛該怎麽開始談？”

    “姐，這個問題對於20幾歲的我來說顯然已經超綱了，但以我的經驗舉一反三推斷，該怎麽談怎麽談。”

    “你這不廢話嗎？”

    “那麽姐你的困惑是？”

    “如果我先開口，會不會不得體？”

    “有什麽不得體的，如果你是20歲，我會告訴你先開口的就輸了，但你現在已經30歲了，你有多少時間彎彎繞繞、搞心理鬥爭那一套？你現在不是小白兔，你可是女戰士，小怪獸都不怕，還怕一個養金毛的大叔？“

    “你少一口一個30歲、30歲的，我自己能說你不能說！“

    “對不起對不起，我這不是愛之深責之切嘛，想趕快點醒你。“小薇說著撒嬌似的用一根指頭戳康楠的肩膀。

    “原諒你，那這個……“

    “別這個那個的了，看你紅心鸞動，正是桃花最旺之時，今晚就去！不然你新年都過不好！“小薇說完把康楠的手機遞到她手上。

    康楠受到了小薇的鼓舞，深呼吸，給老王發微_信：老王，謝謝你幫我買家具，晚上想請你吃個飯。然後發了一家自己常去的日料地址。

    過了一會，老王回信：好。

    康楠迅速回了一個大笑的表情，發完之後看了看自己微_信裏的表情包，把手機遞給旁邊的小薇，“來，把手裏的工作放一放，幫姐姐把表情包再更新一下，要穩重中帶著可愛的。”

    “好咧！”小薇狗腿地接過手機，眉開眼笑，“姐，這月報銷您該批了！”

    “知道了。”

    正說著，康楠抬頭，看見林瀟帶著一個年輕人走過來，這年輕人西裝筆挺，麵帶微笑，看著眼熟，但又說不出來在哪見過？

    “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們組新來的同事，徐州，國外讀書，市場營銷專業。”林瀟向大家介紹。

    “大家好，請大家多關照！“徐州笑著環顧四周，在康楠這稍作停留，打完招呼跟著林瀟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小薇沒見過徐州，過來跟康楠八卦，“早上就聽說要來一個實習生，據說是老趙的外甥，林瀟聽說馬上主動請纓邀請實習生到自己的團隊，看他攀附皇親國戚那樣兒。但這小夥兒形象可以啊，身材不錯，可奶可鹽……”

    “什麽奶鹽的？什麽意思？”康楠不懂。

    “呃，就是好入口……姐，你不光表情包過氣，詞匯量也跟不上了啊。“

    “你的報銷是不想批了吧！“

    “哎呀，姐，這不是跟您開個小玩笑嗎，給你叫的咖啡到了，我去前台拿。“說完，小薇屁顛屁顛地出去了。

    康楠眼睛盯著對麵牆上的時鍾，指針即將指向7點整，康楠迅速把已經收拾好的包跨在肩上，走到前台，時間正好七點，康楠準時打卡下班。這還是康楠參加工作以來第一次這麽盼著下班，之前小薇急著去蹦迪踩點打卡還沒康楠批評過，現在輪到了自己，但她管不了這麽多，現在最重要的是去尋找幸福的入口。

    剛進門，康楠收到老王的微_信：門口稍等我一下，我開車了，一起去。

    看完信息的康楠臉瞬間紅了起來，進了電梯，急著按關門鍵，電梯門馬上就關上的一刹那被一隻手攔住，門重新打開，老趙走了進來。

    “趙總。“康楠有些意外。

    “小楠有事嗎？我臨時要去開個會，你和我一起去吧。“老趙說。

    “啊？趙總，我有點急事要辦，我讓小薇陪您去？“康楠第一次回絕老板的工作，但她聲音很堅定。

    老趙回頭看了看康楠，笑了，“去吧，約會重要。“

    康楠想解釋，但又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猶豫著，電梯到了一路。老趙先出了電梯，康楠跟在後麵，聽見老趙撥通了林瀟的電話，頭也不回地走了。

    老趙一向和藹，不像是會生氣的樣子，但通常也看不出他的真實情緒。算了，康楠來不及想那麽多，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她加快腳步走出大廈，等待老王的車。

    康楠小的時候聽爸爸講童話故事，她問“會有南瓜車來接我嗎？“，她爸爸回答：”我的寶貝女兒是最美的公主，是公主就會有漂亮的馬車來接。“

    長大之後康楠知道自己活不成童話，但此刻晚風輕送，月色朦朧，道路兩旁燈火輝煌，等待有人來接自己的時刻真的很美好。

    不遠處一輛吉普車緩緩地開向自己，車窗搖下來，老王在裏麵朝康楠擺擺手。如果是往常，康楠一定會像像小鹿一樣地跳上了車。但康楠一直牢記小薇傳授給自己的經驗之一——收起自己的鋒芒，做一個需要被男人照顧的優雅女性，不是因為比男人弱，而是再給男人展現自己魅力的機會。於是康楠假裝用力地拽了兩下車門把手，都沒有打開，嘴裏嬌滴滴地還發出“啊”、“啊”的聲音，她拙劣的演技是在Lucky撒嬌時候捕捉到的。

    老王看康楠沒有打開車門，解下安全帶，下車幫康楠把副駕駛的車門打開，在康楠鑽進去的時候又紳士地用手保護了一下康楠的頭頂。

    康楠覺得這招很受用。

    車啟動的時候，在後視鏡裏，康楠隱約看到林瀟帶著徐州走出大廈。

    “想聽什麽歌？”老王問。

    康楠回過神，輕聲細語地說，“都行，聽你的。“

    “老歌？“

    “行啊。“

    “別嫌老。“老王說完，放了一首歌。

    鄧麗君的《微風細雨》，確實是一首老歌，康楠的父母是鄧麗君的歌迷，小時候聽過很多鄧麗君的磁帶。

    “聽過？“

    “我要說我聽過是不是也暴露年紀了。“康楠莞爾一笑。

    老王笑了，”真聽過？“

    “是啊，鄧麗君啊，中國人誰沒聽過鄧麗君，人家小時候也跟著爸爸媽媽聽過很多呢。“康楠在說“人家”兩個字的時候差點咳出痰來。

    “你最喜歡哪首？“老王對康楠今天格外的溫柔卻沒什麽特別反應。

    “《甜蜜蜜》吧，因為喜歡陳可辛的那部電影，當年複映的時候我還特地去電影院看過，張曼玉追車的那段我哭了好一陣子。“這句話康楠幾乎沒有經過修飾，盡管康楠從不願意在別人麵前暴露自己感性的一麵，但在老王麵前毫無意識地把自己柔軟甚至脆弱的一麵展現出來，沒有遮遮掩掩，沒有矯揉造作。

    “下一首就是。“

    當《甜蜜蜜》的前奏響起，整個車裏充滿了溫柔和曖昧，在鄧麗君輕柔甜蜜的歌聲裏，兩個安靜下來，康楠的心卻跳得很快。

    這家日料在三裏屯附近的一個巷子裏，雖在繁華地段卻也十分安靜。

    很快兩人麵前的餐桌已經擺滿了，刺身拚盤、北海道鹽烤秋刀魚、芝士大蝦、鬆茸湯、黃金天婦羅、芥末章魚、烏冬麵。菜是康楠點的，由於心不在焉，菜點的有點多。

    點完菜康楠就後悔不已，哪個女孩和喜歡的男孩約會這麽能吃的？

    “不喝點酒嗎？“老王笑著問康楠。

    提到酒，康楠有點心虛，“我其實，不太喝酒的，都是被逼的。”

    “小酌。”

    “對對，我也是讚成小酌。”

    如果小酌的標準是一杯紅酒起，那康楠確實符合小酌的標準。

    “有推薦嗎？”

    “梅子酒啊，他家有一款抹茶味兒的梅子酒！”康楠脫口而出，隨後頓時在心裏恨不得抽自己兩下，這打臉的速度比喝酒還快。

    眼看酒菜備齊，老王端起酒杯，“幹杯！“

    康楠露出略帶害羞的神色，臉有些燒，再加上今天的腮紅顏色有點隆重，顯得這個人有點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效果。她緩緩地舉起杯子輕輕地和老王手裏的酒杯碰了一下，酒杯放到嘴邊的時候盡量控製自己抿了一小口。

    如果是往常，在美食麵前，康楠是心無旁騖的，即使在和客戶的飯局上，康楠都會先吃個半飽再開始聊正事，如果吃的不可口，還會示意小薇加菜。

    但今天康楠難免要辜負了美食，她吃了一塊壽司，蘸多了芥末，被芥末嗆得流眼淚。老王急忙遞過來紙巾。

    “沒事吧？”

    “沒事，我的天，一時大意，我平時不這樣的。”

    “今天是怎麽了？”

    康楠喝光了杯子裏的熱茶，嘴裏冒出了熱氣。

    “今天不太一樣……“康楠停頓了一下，”老王，對不起，那天我一時衝動，抱了你，你沒生氣吧？“

    老王聽完笑了，“就為這個？我一個男的，還是被美女抱，有什麽好生氣的？“

    老王嘴甜得讓康楠有些臉紅，“你怎麽這麽隨和啊！你對誰都這麽好嗎？”

    “我？“

    “嗯，我第一次因為Lucky和大熊的事兒跟你急，衝你發脾氣，你都沒生氣嗎？“

    “當時也沒想那麽多，你覺得我應該生氣嗎？“老王笑著反問，眼睛裏亮亮的。

    “還有後來我喝醉跟你鬧事，你不會覺得我很沒有禮貌嗎？“

    老王思考狀。

    見老王對“千嬌百媚”的自己沒有預想的那麽感冒，康楠決定用小薇傳授的第二套經驗——主動出擊，在合適的情況下女孩主動表露心意會事半功倍，特別是對必須害羞木訥的男生格外有效。本來這件錦囊康楠想下一次用的，但她現在有些按耐不住了。

    “還有，我和Lucky給你不停添亂，你為什麽都那麽有耐心？”康楠急著一股腦地把心裏的問題都說出口，等著老王回答。

    老王放下筷子，“所以，我應該……”

    “所以，我想問你，你為什麽對我好？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這樣對我，我現在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明明是表白的話，從康楠嘴裏說出來跟下軍令狀似的，她說出這句話之後恨不得捂住耳朵跑出包間。這種少年時期該有的表白從如此彪悍的女人嘴裏說出來，顯得有些不搭。這種對白和她預想的完全不一樣，她意識到自己冒失了，但說出去的話覆水難收。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康楠不敢抬頭看老王，內心慌亂極了，害怕又好奇老王的回應。

    此刻老王也被對麵這個姑娘的一番話震住了。老王單身多年，修煉得早已內心不再容易有波瀾，但康楠確實是一個特別的姑娘，這一點從康楠喝醉衝到他家門口敲門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已經習慣了被康楠“打擾”。

    老王笑著幹了酒杯裏的梅子酒，抹茶的香氣和酒一起飄進胃裏，讓他清晰了一些，“看來這酒勁兒很大啊，剛喝這麽點就醉了？“

    康楠又幹了一杯，緩了一口氣，又把酒給自己倒上。

    “老王，我有點唐突了，但說的話是真的，你不用急著回答，你知道就行了。你看，本來今天是為了感謝你的，被我搞得好像逼良為娼一樣，我就說我不會處理這種事兒，果然，來來，喝酒！”康楠說完，一飲而盡。

    老王再次被康楠逗樂了，他本想說些什麽，但一時不知該怎麽開口，索性也幹了一杯。

    菜幾乎沒動，酒點了兩次。

    這可能是康楠經曆的唯一一次也是最失敗的一次表白。康楠自責一路，越想越自責，後悔自己如此冒失，後悔自己口不擇言，不知道老王會怎麽想自己，康楠並沒有因為表白而豁然開朗，反而更加迷茫，老王到底什麽態度呢？

    回家的路上，康楠把窗戶搖開一點縫，冬天幹冷的空氣吹在她的臉上，她有些放空。

    老王等紅燈的時候，轉頭看見康楠的側臉被路燈和月光映出了一道金邊，她走的時候在洗手間補了一點口紅，顯得格外鮮豔，於是會心地笑了。

    康楠感覺這是一段很長的路，終於到了小區樓下，康楠和老王下車，往前走了幾步，老王突然停住了，“康楠，我有話對你說”。

    康楠意識到老王異樣，緊張地等待老王的下一句，她感覺接下來老王的話如同可以宣判她的生死一般關鍵。

    可就在老王要繼續開口的時候，他抬頭發現兩人麵前站了一個人，那人身著紅色大衣，戴了一頂黑色的帽子，帽簷上有一朵蝴蝶結，一隻手搭在拉杆箱的拉杆上，另一隻手扶著額頭，盡管看不清麵容，但已經可以感受到她的一番風情。

    紅衣女人安靜地站著看向他們，然後一把推開拉杆箱，跑過來，撲向老王，雙臂緊緊地將老王抱住，聲音帶著幾分嬌柔，“親愛的，我就知道你還在，我真的太想你了，對不起！”

    看到這一幕，康楠已經徹底懵了，真是世事難料，人生就是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究竟要發生什麽。

    康楠不知道該怎麽辦，本能地想逃，趁著兩人還在久別重逢，她快速邁開步子，像是一個敲好經過的人直徑走開，心裏卻覺得自己像一隻落水狗，踩著樹蔭急匆匆地跑回了家。

    康楠一夜未眠，沒哭，也沒給任何人打電話。

    第二天一早，收到了小邱的微_信：楠姐，特大新聞，老王前妻回來了！

    康楠關掉手機，掩麵而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