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恩扶起椅子重新坐在上麵，看著眼鏡上林笑笑搖搖晃晃的脆弱身影，似乎和他熟悉的另一個女人背影重合在一起，暗藏在眼神深處的複雜情緒不斷湧出但立刻被眼鏡上濃鬱的藍光覆蓋抹平。

    “這對那個叫安娜的女孩並不公平。”一個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他僵硬地轉過身看到辦公室書架的陰影裏，一名觀察者正靜靜地看著他。銀色長袍垂落至地麵如同一座科技塔的模型。

    零號摘下帽子露出麵容，金燦燦的眼睛裏似乎還存在一個顏色更加深邃的瞳孔，在散發著炙熱光芒如同一顆恒星。但是萊恩感覺不到絲毫溫暖，隻有鑽進骨縫裏的冰冷，如同麵對深不見底的冰淵。

    “種子的摘選應該是建立在平等的基礎之上。”零號攜帶著陰影緩緩靠近，空洞的聲音取代了這個房間裏的智腦。

    “規則確實如此。”萊恩回應道，“她雖然失去了原本的神異，但是在陛下眼裏依然是有價值的，至少在陛下放棄她之前，我需要確保她能成為種子之一。”他站起身微微行禮，問道，“大人，陛下有何吩咐？”

    “陛下有話要傳達給李文。”零號說道，他觀察著萊恩的一舉一動。

    “請跟我來。”萊恩站起身走向房門語氣變得冷淡，“也許下回，大人可以試著從房門進來。”

    隨著合金門開啟，走廊的光線罩入室內，影影綽綽的黑暗快速消融，站在其中的零號腦海裏的另一個意識也隨著沐浴在潔白的光明裏。

    靈墓的意識凝結壁上嵌滿冰冷的金屬方形收容器，兩名5級科研人員站在凝結壁前，在幾位助手的幫助下操控著精神觸手進行意識手術。

    “李副院長的意識體穩定了麽？”萊恩走到他們身後拽過數據麵板仔細查看。

    兩名聚精會神進行著意識手術的科研人員並未理會他。一名年輕的女助手走到他身邊，“逸散期已經度過，但是依然存在錯亂。”

    “我們的副院長腦海裏的知識並沒有想象的多，這讓搶救變得容易了不少。”其中一名科研人員笑道。

    萊恩很清楚智慧者和智慧者之間的矛盾，這種嘲諷在他看來並無不妥。這些裝滿知識的腦子對於人類是重要的財富，所以帝國一直容忍著這群人的傲慢和無禮。

    嘴巴可握不住激光槍，但是卻能創造文明。

    萊恩走道凝結壁前問道，“可以進行意識交流麽？”他問道。

    “你自己聽，他現在正在慘叫。”科研人員指著凝結壁上一個閃爍著白光的收容器說道，“短暫的可以，時間長了恐怕不行。”

    “你們先離開一會。”萊恩點頭說道。

    “嘿，部長大人，我們的工作還沒有完成，除了可憐的李副院長之外，還有三個意識體需要維護。”另一個人說道。

    “按他說的做。”零號的身影從萊恩的影子裏浮現。

    女助手被突然出現的零號嚇了一跳，“觀察者？”她驚呼。

    所有忙碌的科研人員和助手立刻停下手裏的工作微微行禮急匆匆的離開了靈墓。

    “開始吧。”零號說道。

    萊恩點頭按下了操控屏上的虛擬開關，靈墓的燈光微微變暗，凝結壁上一絲絲能量劃過，閃爍著白光的收容器光芒凝固，隨後開始逐漸膨脹，正方形收容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白色光球。

    一道射線從光球之上射出，投在萊恩身前的虛擬維度轉換屏上，光粒凝聚組成李副院長的麵部。

    這張巨大的虛擬麵孔，表情不斷變換著。或憤怒或悲傷或冷靜或歡喜。所有人類的表情在不斷呈現，如同人類複雜多樣的人生經曆。

    “李文。”零號摘下兜帽輕聲呼喚。

    李文的意識投影突然變得麵無表情，他抬起迷茫的雙眼看向零號，隨後雙目瞪大驚叫到，“陛下！陛下！”

    智腦繪聲繪色地呈現著李副院長驚喜地聲音，他的呼喊剛剛傳出萊恩的身體就開始顫抖。

    零號微微側頭瞥了一眼萊恩隨後繼續說道，“是我，零號。”

    “哦，是的，是零號。”李副院長眼睛低垂，“原諒我，我現在已經分不清了。”

    “陛下，讓我來記錄事情的經過。”零號說道。

    “你沒有告訴他麽？”李副院長問道，萊恩藏在眼鏡後的眼皮微微顫抖了一下。

    “97號觀察者已經匯報了情況。”零號說道，“但是陛下想聽聽你的闡述，所以派我來記錄。”

    “看看現在的我。已經不能說清什麽了，也許還會起到誤導作用，所以幫我向陛下致歉。”

    萊恩懸著的心悄悄放下。

    “你是在拒絕陛下麽？”零號冰冷地說道，“什麽情況都不重要，陛下隻想聽你說。”他的目光讓李副院長的意識體開始顫抖，他張著嘴說著什麽，但是智腦並不能分析清楚他所表達的意思，匯聚成畫麵的光粒開始紊亂，整張臉似乎即將崩塌。萊恩立馬按下一個按鍵，凝結壁加大了能量供給，一短短起到鎮定作用的波幅傳入光球。

    李副院長的麵孔再次穩定。他表情鎮定聲音平緩地說道“事情從我們到達F031星球開始……”

    ……

    帝宮臥室裏，以賽亞瞳孔渙散如同一個幹屍仰倒在王座之上，一旁的機器人不斷輸送著意識維護液，導管內的綠色似乎更加深了。

    呼。

    長長的喘息伴隨著幹咳回蕩在臥室裏，生命的光彩再次從以賽亞的雙眼中出現，這具幹屍又複活了。

    他喘息著思索著什麽，良久他撥動通訊器連接了一個未知的端口。

    “準備進行意識轉換。”他說道。

    “厄南已經算是死了。”

    “不能等了，這具身體已經到了極限，我已經通知莫迪回來了。”

    “好吧，什麽時間？”

    “一個月後。”以賽亞說完關閉了通訊，緩緩仰頭靠在王座上，不久，一陣深沉的鼾聲在王座上出現回蕩在臥室裏。

    而站在一旁的機器人呆滯冰冷的麵孔緩緩扭轉看向陷入沉睡的以賽亞，雙眼突然眨了一下。

    ……

    萊恩關閉了維度轉換器，凝結壁上的光芒緩緩收斂。

    “看來，李副院長的意識徹底紊亂了。”零號若有所思地說道。

    “切實如此，他能堅持的時間不多了。”萊恩說道，“也許一個月，也許一年，都說不準。”

    “對他進行情感消除術吧。”零號說道。“也算完成他畢生的心願。”

    萊恩點點頭，仰望高大的凝結壁，無數的收容器就像是冰塊壘積的冰山橫在他的麵前。也許某一天他也會像是這無數研究院先賢一樣，用最純粹的頂尖意識為人類宇宙發揮最後的餘熱。

    “然後把他送到E072星球。”零號緊接著的話語將他的思維拉回肉體。

    “他發揮餘熱的地方可不是在這裏。”

    萊恩顫聲猶豫地問答“為什麽？”

    零號聳聳肩說道，“這得去問陛下，我隻是一名觀察者而已。”

    “明白了。”萊恩鬆了口氣答道。

    “你真的明白了麽？”零號此時在萊恩眼裏渾身都散發著危險的信號，那閃耀著神秘光彩的瞳孔此時變得金光閃閃毫無雜質。

    萊恩再次堅定地點頭說道，“明白了！”

    ……

    “是什麽讓你改變了主意麽？”劉文柯驚訝地問道。

    “別高興地太早。”男人撇著嘴說道，“你的生死現在不由我做主了。”

    “至少如你所說，我不用死了，或者說還不能死。”劉文柯的聲音有些顫抖，難以抑製的興奮和激動使得他的身體開始戰栗，原本死寂的心髒再次開始劇烈跳動煥發出生機。

    “也許隻是暫時的，也許你最後會發現，此時死和那時死並無區別。”男人戲虐的說道。

    劉文柯默不作聲，他此時腦海裏思維再次沸騰，哪怕隻是微小的希望依然讓他產生了無數想法，他不知道帝國最終會如何對待他，這份忐忑也許會陪他走到生命盡頭，又或許能夠成為活下去的深刻標記。

    “現在我們需要離開這裏。”男人說道，他引導著劉文柯保持在著這種忐忑糾結的情緒裏，不管是濃烈的求生欲還是一片死寂的絕望都不利於任務的執行，他不希望任務中因為劉文柯的不正常舉動增加變數，畢竟秘密潛回這四個字，每一個都很重要。

    “我們去哪？”劉文柯問道。

    “先去E072星球。”男人回道。“你怎麽不先問我怎麽離開？”

    “因為我知道，你總會有辦法的。”

    劉文柯的話讓男人想起了一些事，臉上再次露出憂鬱的表情。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