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的時候窗外已經豔陽高照，清涼的微風從窗台縫隙中擠進來，空氣裏染上了幾分涼意。

    不過哪怕這樣，蓋住我身體的被子還是太厚實了，捂得我的額頭微微冒汗。

    我想把雙手伸到被窩外麵透透氣，剛動一下就牽扯到了傷口，麻醉早已經消退，突如其來的疼痛讓我不由發出“嘶”的一聲。

    再也不敢輕舉妄動，隻能呆呆地看著頭頂，和身上的被子一樣潔白的天花板。

    病房裏隻有我一個人，安靜得仿佛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到，我的思緒逐漸飄回了三天前。

    在我同意了許伯母的提議之後，不知道她動用了什麽樣的關係，一天之內就做好了全部安排，把我推進了醫院。

    生怕我會反悔一樣，從檢查到拿到報告，再到進手術室，前後不過短短三天。

    我還記得前一秒自己還拿著寫著“匹配”的報告不知所措，下一秒許伯母就睜著期盼的雙眼看著我。

    “小沫，現在你相信你們是姐妹了吧？”

    相信？

    我大概永遠無法相信父親會變成另一個人的父親，何況這個報告除了說明我可以移植腎給她，其他什麽都說明不了。

    手術應該很順利，因為我第一次醒過來的時候，迷迷糊糊聽到醫生正在交代護士小姐們，兩個相鄰病房的人都要一起照顧好，不過具體的情況到今天為止我都還不清楚。

    除了醫生護士，還沒有人踏進過這間病房。

    我忍不住去想象隔壁房間裏的情況，她有沒有醒，醒了之後又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甚至還會為難自己一般想象，許徹如果現在回來的話會先去看望誰。

    世界上會不會還存在著一種失望，比現在還要難堪？

    當天晚上終於有人記起了我這號人的存在。

    劉姨拎著飯盒踏進門，一抬頭恰好對上我的視線。

    她眼中泛起淚光，“小沫......”

    “劉姨，你快來幫我一下。”我假裝沒看到她眼中的同情，故意加大音量轉移注意力，“躺了一整天脖子很難受，幫我把枕頭墊高一點吧！”

    我想裝作輕鬆的模樣，可惜從醒來就沒喝水，嗓音又沙又啞，聽上去感覺有些可憐。

    劉姨疾步走到桌前放下手中的食盒，幫我調整了靠背。

    幾個小時了，終於換了一個新的姿勢，我舒服地歎了口氣。側頭看向劉姨，本想和她說句感謝，卻對上一雙泛紅的眼圈，瞬間，我訕訕地說不出話來。

    “醫生說你今天應該會醒，我就帶著吃的過來看看。”她柔聲解釋道。

    雖然從她的表現來看，肯定已經清楚我出現在醫院的原因，但她完全沒有提起的意思，正好省卻我費心解釋。

    我就著她的手喝了幾口她帶來的雞湯，鮮嫩的香味入口，頓時感覺自己活過來了一半。

    大概是看我乖乖喝了不少湯的緣故，她的臉色逐漸好了一些，便喂我喝湯，便同我閑聊解悶。

    “什麽時候醒的？”

    “有一會了。”病房裏沒有鍾表，期間也沒人進來過，我還真的不太清楚自己醒來的確切時間。

    劉姨有些不滿，“怎麽醫生也不通知一下我們，還好我想著帶點吃的來看看，不然你豈不是要餓肚子。”

    “他們應該也不知道我醒了。”

    “什麽？”她手中的勺子在空中停頓了一下。

    我不以為意，盯著勺子上散發誘人香味的雞湯，還想再喝幾口，“我一直躺著，他們大概以為我還沒醒，也沒人進來查房。”

    “傻丫頭，你怎麽不按鈴叫人！”

    “我倒是想，夠不到按鈕。”我苦笑了一下。

    動作稍微大一點，傷口就傳來鑽心的疼痛，實在沒有勇氣太高手臂去夠床邊的按鈕。

    劉姨眼眶又紅了，“太太就沒過來看看嗎？”

    我怕她真的哭出來，反過來安慰道，“沒事，我現在隻能躺著，有沒有人來其實也差不多。”

    提到許伯母，我終於問出思考好久的問題，“手術...還成功吧？”

    劉姨點頭，“孟錦小姐還沒醒，但是醫生說沒有什麽排斥反應，再過幾天應該就會慢慢清醒了。”

    “那就好。”不然我費了老大的勁就全都白費了。

    吃完飯，劉姨想留在醫院陪床，我擔心她的身體受不了奔波拒絕了她，好說歹說才勸得她回去，明天上午再來看我。

    走之前她又幫我整理了一下床被，站在床邊突然歎了口氣。

    “你說，這麽大的事你怎麽就不和人商量一下，我也就算了，我看你連暖暖那孩子都沒說。”

    我朝她笑笑，“其實也沒什麽好商量的，怎麽都是條人命，我不知道、沒能力也就算了，現在這樣，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她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後又道，“你是不是也沒和許先生商量？”

    聽到這個名字，我臉上的笑容逐漸隱去。

    劉姨沒發現我情緒變化，絮絮叨叨接著道，“許先生給你打電話關機，就打來找我，讓我去你住處看看你還好不好。我才知道許先生還什麽都不知道...小沫啊，不是我冷血讓你別來救人，但是你應該等許先生回來再做決定的，現在這樣...現在這樣...”

    說著說著感覺說不下去了。

    我冷冷淡淡，“他說他什麽都不知道？”

    劉姨愣了一下，“他怎麽會知道...我那個時候都還是不小心聽到太太和醫院的電話才發現的，當時你人都已經快來醫院了，我想阻止也來不及...對了，許先生說他搭今天最快的飛機回來，應該很快就能來看你。”

    聽到這個消息，我沒有她想象中的感動，有些冷漠地“嗯”了一聲，沒有再講話。

    “你先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她見我沒什麽反應，終於放棄了。

    劉姨走後，我一個人實在無聊，再加上吃飽之後的滿足感，一股疲倦慢慢湧了上來，靠著枕頭漸漸閉上雙眼......

    我是被一隻有些冰涼的手驚醒的。

    那雙手小心翼翼地撫摸過我臉頰的輪廓，又溫柔地幫我順了順鋪在枕頭上的亂發。

    我睜開眼，窗外夜色正濃，皎白的月光鋪滿了床邊的地板。有個高大的人影坐在床沿，半俯下身子，癡癡地盯著我的臉。

    “許徹？”(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