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綺陌點頭：

    “是。姥姥啊，正是來凡塵曆練的。如今時候要到了，就得回去天上。姥姥不在你身邊了，卻還在天上看著你，陪著你，護佑著你。”

    謝緇塵眸色恍惚，緩緩點頭，心想：

    ‘姥姥此番所言，就是在隱晦地說明自己的來曆吧？她是天上入凡塵曆練的，時候到了便得回去。’

    他有些執拗，問著：“您還會回來麽？”

    陳綺陌搖搖頭：“人的生命隻有一次。若心脈停止，便是真的不在了。”

    謝緇塵有些惱怒，抬頭瞪著天，心底怨憤：

    ‘這賊老天，既然給了我重生的機會，又給了我一個疼寵自己的姥姥，為何不能讓她多留些時日！’

    陳綺陌察覺到他的埋怨，無奈地歎了口氣，想了想，隻有轉移他注意力這一個辦法。

    她曉得，這孩子喜歡聽神怪故事，便將自己知曉的神仙故事緩緩說來。

    例如，赤腳大仙點化張百忍為玉帝，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又比如，九天玄女賜黃帝軒轅劍，逐鹿大戰斬蚩尤；再比如，某王朝高祖斬白蛇起義，霸王沛公楚漢爭雄……

    謝緇塵聽得如癡如醉，心道：這便是姥姥眼中的世界。

    這些故事都與帝王稱霸有關。

    他想起那日洞玄子所言，姥姥身上的仙力與自己身上的龍氣相輔相成。

    他身上的龍氣，自然是來自皇爺爺。但是自己身上龍氣隨著姥姥身上的仙力一齊暴漲，她的仙力越強，自己的龍氣也就越旺，這說明——

    ‘姥姥是來輔佐父王稱帝的？！’

    他暗暗點頭，也隻有這一種可能了。

    畢竟，上一世坐上帝位的，便是他父王。而他身上的龍氣，自然是從父王身上繼承來的。

    他沒想太多，因為陳綺陌又講了新的故事，將他吸引過去了。

    陳綺陌完全不知，自己隨意講的一些小故事，竟然引發了這孩子的無邊幻想。她隻是頗愛征伐天下的英雄神話，並沒傳遞暗語的意思。

    誤會就這麽開始了。

    ***

    寢房裏，祖孫倆講著神話故事；屋外，十三歲的小道長流兒也雙手合十，朝碧雲道：

    “阿彌陀佛，貧道掐指一算，這位姑娘與仙有緣！”

    碧雲眸光一閃，沒搭理他。

    這一幕，被盤腿坐在屋簷上收斂聲息的木蓮看了去。

    她看了看娘親，又瞧了瞧在一旁如跟屁蟲般的小道長，眉頭一擰：

    “這孩子，眉眼倒與母親頗為神似。”

    她暗暗回憶，此前父親來府上為老太太診治，瞧見碧雲姑姑後，神色無半點異樣。

    若非他失憶忘了娘親的模樣，那便是他，刻意裝作不認識母親？！

    想到這種可能，她再也耐不住性子，給侯府暗衛遞了個眼神，與他商量道：

    “聽說，你們要去城外莊子，暗中守護老夫人？”

    暗衛被人發現，下意識想防備，見是木蓮，眸光一閃。

    他聽木蓮如此一問，想了想，點頭。

    木蓮嬉笑著，指了指院中的碧雲，道：

    “幫我照顧好碧雲姑姑。她與我關係親密。若那位穆神醫與她暗中相會，你莫放過，一定要跟去瞧瞧！”

    暗衛隻當被木蓮安排了一個神秘而艱巨的任務，嚴肅點頭。

    木蓮卻想著，她跟蹤的本事沒莫澤在行，若真想跟蹤父親，還得請莫澤襄助！

    事不宜遲，她立即動身去找莫澤。

    ***

    沒多久，丹楓園裏頭東西收拾好，碧雲便進門通知老太太，說侯爺擔心她身體，派人送她去城外莊子裏靜養。

    陳綺陌無甚意見，拄著拐杖便走了。

    鄭玉芝見謝緇塵跟著去，有心阻攔，卻不想這孩子性子執拗。

    他一想，左右也是一個孩子，讓神醫和道長在旁邊多護著便好。

    於是，陳綺陌便帶著謝緇塵一同去了城外的莊子裏。

    隨行的有穆修、洞玄子、流兒，以及碧雲和幾個護衛丫頭。

    暗衛十餘名。

    自新皇登基，趙旭便不再住在祁陽候府。

    他先入宮與新皇見麵，受了拜師禮，又說了師門的規矩。雖然天子尊貴，但趙旭對待弟子卻一視同仁。

    他的態度得到了老皇帝的肯定，一溜串兒的賞賜如流水般入了新立的太傅府。

    這日，他難得賦閑在家，想起前日得到的消息，說祁陽候老夫人身中劇毒。他心中擔憂便來侯府詢問情況。

    剛走到安民巷，便見著老太太和塵哥兒一同走上馬車，一同出城的畫麵。

    他心頭明白，自己與那人已是黃昏陌路，自嘲一笑，負手搖頭唱著不知名兒的小曲離開了，一邊走一邊想著：給塵哥兒請的六藝師父，趁此機會讓玉芝引薦一番吧。

    他與那人，便不再見了。

    ***

    老太太在城外的莊子修得極尊貴大氣。

    原本，這是修給平陽縣主鄭芸的。

    因芸娘一心下嫁肅王作側妃，惹惱了皇帝。這莊子便算到了老太太名下。

    這些年來，莊子也未曾被閑置。

    有白來戶莊稼漢每天侍弄著莊上的良田作物，倒是有一副田園農家的好風光。

    陳綺陌剛到莊子上來的時候，不知這些莊稼漢的來曆，卻被他們身上永不服輸的精神撼動，打算取消他們今年上交的收成。

    碧雲笑著告訴她：這些人可不是什麽莊稼漢。老侯爺自沙場戰死後，他手下許多勇猛悍將功成身退。

    他們離鄉多年，對故鄉早已陌生。若回鄉去，不過是換了個地方體味孤獨。後來，一個百夫長提議：侯爺去了，夫人與少爺孤兒寡母在上京城舉步維艱，他們不妨過去襄助。

    結果到了上京，沒幫上什麽忙，他們又覺得和同袍們聚在一處挺好的，便相約在這莊上做了莊稼漢。

    陳綺陌和謝緇塵一聽，居然還有這麽一出，兩個人都對那位百夫長充滿了驚奇。

    她問著：“不知那位百夫長姓甚名誰？”

    碧雲道：“他叫項羽。”

    “那位可是沙場悍將，武藝高強，是老侯爺身邊的一柄利刃！若非當年侯爺去了，他在軍中還能繼續往上爬。”

    謝緇塵才聽完楚漢爭雄的故事，此時猛然聽見霸王項羽之名，頓時眼睛一瞪，抬眼懷疑地看向姥姥。

    陳綺陌看著那小眼神，覺得他仿佛在說：

    ‘姥姥，您那位霸王是從這位沙場悍將這兒編造的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