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七日，巳時上三刻。

    洛陽書院開院。

    眾學子按照次序，拿著編號木牌排隊入場。

    人聲鼎沸。

    熱鬧非凡。

    書院正門左側的十裏長街再次被封了。

    以往聚集在街頭談論宣講的人已經轉移了陣地，來到了書院正對著的學子街內。

    學子街上有座鳳來樓。

    樓內第二層左側的窗戶，正對著書院大門。

    眾多對洛陽書院感興趣的人包了包間，打開窗戶滿眼興味地看著書院開院招生的盛景。

    謝緇塵把昨夜編好的《洛陽舊事》交給杭生，讓他派人謄抄數本出來，分發給對此事感興趣的人。

    洛陽書院招生活動，正式開始。

    書院外一派熱鬧。

    書院內。

    言寬樂嗬嗬地把自己考教生徒需要的教具搬到講武堂。

    路上遇著好幾個結伴而行的文科博士。

    他們都疑惑地看著言寬：

    “你還真準備在貧家子裏選生徒？”

    言寬對此隻有一笑。

    也許文家更注重生徒是否啟蒙過，武學卻沒這麽多講究。

    他言寬更是個負責教授軍法的講師。

    對於生徒是否掌握蒙學經學，他並不在意。

    隻要生徒會認字，懂得最基本的仁義道德，他就敢收！

    布置好講武堂。

    言寬笑嗬嗬地從堂裏出來。

    剛走到廣場上，他就看到新晉算學博士站在通向前院的院門口。

    賈郎麵前那人很出名。

    正是近來被好些人吹捧為仙人的李忘生。

    言寬對他的“事跡”嗤之以鼻，半點不信。

    但他挺佩服賈郎的想法的。

    他笑著走過去，拍了拍賈郎單薄的肩膀：

    “賈博士，招生就要開始了。你還不去前院兒啊？”

    陳綺陌正和李忘生討論著“如何平息忘生仙人謠言”的話題。

    突然，她被人捏了下肩膀。

    她略微詫異地回頭，卻見是洛陽書院裏有過幾麵之緣的先生。

    她拱手一笑：“先生好。”

    言寬嗬嗬一笑，“我不是先生，乃是書院講武堂負責教授軍法的講師。”

    “賈博士來咱們書院幾日，對這兒的人事還是比較陌生。”

    陳綺陌訕訕點頭。

    言寬瞥了眼李忘生，見他垂著眼眸靜靜地站在賈郎身邊，作出守衛的模樣。

    他暗暗挑眉，不再關注他，隻引著賈博士往前院招生之處走去。

    兩人走到半路上，卻見好些先生不往正門去，而是入了前院的邛崍樓。

    邛崍樓是洛陽書院的文科博士們舉辦茶會的地方。

    陳綺陌見此，並不在意。

    新事物的推行，總要遭些阻力嘛。

    她坦然地跟著言寬朝書院外走去，絲毫不知邛崍樓內正上演一出好戲。

    經科博士，李文，如今已近不惑之年。

    他本就是洛陽書院有職稱的博士，在書院中很有一些影響力。

    雖不如張康般受人尊崇，卻也能一呼百應。

    因為張康突然搞的一出“科舉法”，讓貧家子也能入書院就學。

    這令他感到不適。

    “經學乃是聖人之學！怎可輕易為愚民學去？！”

    他留著一撮小胡子，眉毛濃密纖長略帶灰白色。身上穿著錦緞。

    腰間的暖玉昭示著他出自大族之家。

    說這話時，他因大怒瞪著眼，頗有一番威嚴之氣。

    坐在堂下左側第一位的，乃是律科博士張琴。

    他本就是洛陽書院中有職稱的博士，一向以祭酒張康馬首是瞻。

    按照親緣來算，他和張琴甚至是遠親。

    聽著李文的話，他暗暗心驚。

    昨夜，張康特地挨個提醒他，科舉可令書院培養出更多天才子弟。

    為了科舉順利，所有的博士先生必須親臨選生。

    如今招生已開，他們這些博士先生卻不見了人影。

    他眼神一暗，不由得捏緊了酒杯。

    想了想，他略微搖頭，歎道：

    “李博士，您言重了。”

    李文聞言看向他，

    “嗬，原來是祭酒大人的遠房堂弟？”

    他眼睛微眯，嗤笑道，

    “不知張博士有何指教？”

    張琴眉頭一皺，眸色微暗。

    李文這話，實在把他堵到了死角上。

    他若是揚言支持祭酒，這又與親緣相關。

    他暗暗歎了口氣，覺得此事難辦。

    李文眼中閃過一絲嘲諷。

    他轉眼看著堂內博士先生，道：

    “諸位皆知，貧家子自小務農，為生計奔走。對於文學經律一竅不通。”

    “若我等當真收了他們做生徒，縱然這些人真有向學之心，但其已過開蒙之年……一些簡單智識，他們能懂麽？”

    農科博士尤裏眼神微動。

    他轉頭看著李文，認真道：

    “李博士也說了，這些生徒皆因生計奔波。

    “農，乃國之根本也。若是我們招收更多誌學生徒，教授其農事之法。”

    “富國以強兵，大興何不昌盛？”

    這話讓某些博士紛紛頷首。

    張琴抬眼看了看尤裏，眸光一閃，心道，機會來了。

    他起身走到堂間同李文告罪：

    “李博士乃書院經科博士。”

    “眾所周知，經科對生徒理解能力與啟蒙程度有很高的要求。

    “此次招生，您不去，這也無可厚非。”

    李文疑惑地看著他。

    其餘博士、先生紛紛轉頭看過來。

    一雙雙眼睛都盛滿疑惑。

    張琴微笑著。

    “張某不才，便借賈博士一言來說。

    “經科考教智識，農科考教細致勤勞，律科考教法典自律，天文考教好奇巧心……”

    “我身為律科博士，自認雖不是極自律嚴苛之人，卻熟背大興法典，可引導眾多生徒了解律法。”

    “以規律行事，不逾規矩，方可安穩太平。”

    他笑著朝李文一拱手，

    “巳時三刻已至，外頭怕有許多生徒待我考教。今日這茶會，張某怕是不能久留了。”

    “告辭。”

    說罷，他不等眾人反應，轉身快步離開。

    尤裏方二十一歲，少年博士，亦有濟世之心。

    聽完張琴的話，他眼裏閃著光，跟李文告辭後快步朝張琴追過去。

    李文暗暗咬牙，心裏想著，他就不該請張琴過來！

    看著堂內還在的其他幾位博士賈郎，他心頭還算安慰。

    [至少還有人留下？]

    剛想完，便見天文博士江城顫顫巍巍地起身。

    江城已五十餘歲了。

    他本已告老還鄉。

    今上親自登門，才將他請出山，讓他來洛陽做了天文博士。

    他是個人精。

    李文的心思，他一看便知。

    他嗬嗬笑著，招呼都沒打，讓童兒扶著直接走了。

    李文作為河南世家代表，首次出師，以失敗告終。(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