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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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蘇齊家既如此,不知沈家那裏會不會見怪?”唐汝璧笑道。
    沈齊兩家數代姻親,而沈家的棉紡業規模亦不小。
    “沈元量別有宏圖。”
    “那是我多慮了。”
    陳安平又問了幾句唐傑英的學問、功課,發覺其論語尚可,五經卻都一知半解,立時肅容勉勵一番,督促其先通一經,不要貪多求全。
    這本是進學的要旨,士子們多有其本經,省試時,便要登錄其本經,若是得中,還會轉謄於進士全冊中。
    在江南、兩淮等富庶之地,專有人刊印進士全冊名錄發賣,亦是一樁利源。
    見唐傑英躬受教誨,陳安平也不為己甚,差家人將二人送別。
    第二甜水巷,高陽正店東門。
    馮鬆齡剛下馬車,便見一個仆廝迎來。
    “敢問可是馮軍候?”
    “是俺。”
    那仆廝重又行禮,歡喜道:“小的是薛致果長隨,專侯於此。”
    那仆廝口舌伶俐,為馮鬆齡引路進了高陽正店。店小二見有仆廝引路,便知道是二樓小閣子的貴客,並不上前打擾,趕緊給掌櫃說了,又去後廚提醒。
    不一會,果見二樓的夥計腳踏飛雲,三五步便搶到櫃前,朝著店裏吆喝各式菜名,仿佛說書人唱戲。掌櫃聽得開心,劈裏啪啦的打著算盤。
    高陽正店此時生意正好。不止許多客人來堂食,也有老主顧差了家人來買回。像醉雞、醉蝦這種零碎,多有買回去打牙祭的而有名的高陽湯麵。
    那是澆了高湯,配得兩浙牛肉,不需去聞,看著便覺香氣四溢,而麵條打得又細又長,就潛在時蔬下麵,鼓鼓的一碗。
    街麵上常見的兔肉羊尾麵,店中也做得,那去骨兔肉與羊尾肉都剁得細碎,添了蔥薑爆炒過作澆頭,或是出鍋前下入細麵同炒。
    這是新老主顧都愛吃的,講究的還要自己配佐料,像芝麻醬、杏仁醬、鹹筍幹用的多些,但也有偏愛用醬瓜、糟茄乃至黃瓜絲、醃韭菜的,這不好爭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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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菜,來三十碗高陽湯麵。”
    掌櫃的聞言抬頭看去,一個身著緞麵衣服的仆廝正邁入店中。
    這種場麵高陽正店的老主顧見得多了,許多人頭也不抬,仍自己吃用。
    掌櫃的不好怠慢,連忙上前殷勤。一聽是廣饒伯公子陳安平的長隨,便給小兒子使眼色。
    那少年便即會意,叫上家人去後廚幫忙,免得耽誤營生。
    “不知府上可還用酒水?”
    “不必。”那陳安平的長隨有幾分傲氣,瞧不上高陽正店的酒。
    掌櫃訕訕一笑,便借打算盤解圍。
    二樓幾間小閣子都派夥計來催菜,掌櫃不敢怠慢,一邊賠著笑臉告罪,一邊高聲催促後廚。
    那三十碗麵,分兩撥做好,由得幾位幫手用飯櫃裝好。那掌櫃勻了一壺酒出來,奉送給那長隨。
    那長隨卻瞧不上,嘴上謝過,隨手便將酒壺給了幾位幫手。
    三個幫手白得一壺高陽仙醇,自然高興,連忙上前殷勤:“小員外放心,道路俺們都熟。”
    一行四人,便出了高陽正店往南直行,自汴河大街轉東,行至定力院附近的一處小院落。
    剛到巷口,便聽到裏麵你嚷我喊,間或傳來陣陣笑聲。
    那長隨剛要去推門,忽見一少年出來。
    “阿四,你怎地要走?”
    “羅三哥。”陸阿四連忙作揖,“俺不是要走。大家吃酒吃的好,俺怕酒水慢了,去劉家酒樓催催。”
    “吃的到快。那你快去快回。這高陽湯麵,別處可吃不著。”
    “哎。”陳安平應聲而去。
    羅承推門而入,便見不大的院落中,散坐著三桌人,有的趴在桌上,有的躺在地上,杯啊,盤啊,碟啊,東倒西歪;湯啊,水啊,酒啊,左右橫流。
    真是半分體麵不剩。
    可院裏人都開心著。
    羅承避開兩個躺倒的紅臉醉漢,踮腳取了一方酒盅,甩了兩甩。
    轉身便往那新郎君行頭的胡家和趕去,高聲道:“俺羅三沒來,哪裏算吃過酒?胡大哥新婚燕爾,百事吉利。”
    胡家和強忍著醉意,慢慢說道:“多謝,多謝。”
    他一時分辨不出羅承是誰,但聞他說“羅三”,便猜是陳安平的長隨。他拱手道:“俺鄉野之人,招待不周,招待不周。三哥恕罪,恕罪則個。”
    羅承聞言大笑,與幾個將醉未醉的一起起哄,氣氛繼續歡快。
    而待陳安平帶了酒來,羅承則扶著胡家和去了裏間歇息。
    院子裏則是陳安平操持著,他帶人去將高陽湯麵溫了,招呼未醉倒的先來吃麵,便給胡家和端去。
    “這湯麵不錯。”馮鬆嶺說道。
    薛麟這次做東,點了許多高陽正店的名菜,其中不乏鯊魚皮膾這種珍品。
    馮鬆齡倒沒有拒絕,隻是各嚐幾口,便推說吃不慣,另點了高陽湯麵來用。薛麒知這是馮鬆齡撇清,倒也不好發作。
    “高陽正店這字號,倒有一半是這湯麵的功勞。”薛麟閑談道。
    “難得是滋味如舊。”馮鬆齡道,“輕別一年,物是人非。文瑞你找我,可是想去講武學堂?”
    馮鬆齡已轉任新編驍騎軍軍都虞侯,他於轉任的情由也有一二猜測。宮中見疑,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極大的羞辱。因此他絲毫未有升官發財的覺悟,反倒有幾分消沉。
    如今講武學堂即將開班,教官中會有魏允中,而鄭祖興也會兼任講武學堂祭酒。許多驍騎軍中的“韜略者”便想去講武學堂“進學”,免得去陝城辛苦。
    “不。”薛麟飛快的否認。
    薛麟是新編驍騎軍第二營都指揮使,的確有資格去講武學堂。以他的家世,他這薛襄武曾孫升遷也不為難,若他真開口,馮鬆齡的確不好拒絕。如今聽他否認,馮鬆齡倒期待起來。
    “某想調去驍勝軍。”薛麟慢慢說道。
    馮鬆齡摸了摸胡須,忽地笑道:“倒小瞧了文瑞。不過,驍騎軍也是要去陝城的。”
    “家裏想我去講武學堂。”
    馮鬆齡不料薛麟交淺言深,一時愣住。
    薛麟端起酒杯相敬,兩人一飲而盡,相對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