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多有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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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他之見,陝城亂成這個樣子,自然不能都推到章叡頭上。夏州案不過是適逢其會,而陝城路常平倉,早就爛透了。
範處圭端著茶杯,暗想陝城路轉運使是誰。
如今自然是吳元忠,可他才去未久,斷然折騰不到這個地步。
之前是誰呢?
“那軍糧呢?”範處圭手一抖,問道。
“還好。”杜良辰自斟滿:“俺瞧他們雖打這主意,卻未勾結起來,行跡容易敗露。相比於陝城軍糧,倒是孟州軍資十分不妥。那常平倉裏的糧食,俺瞧著倒似毀沒在孟州的軍糧。”
他那三門白波發運副使,便是為了勘查軍糧。好在偶有損耗差異,也容易查清,一百石裏少個一二鬥,比常平倉強太多。
“都省、蘭台亦在查孟州軍資。”範處圭轉而問道:“陝城疲敝如此,果真沒有盜賊嗎?”
“許是有過。幸而諸軍匯聚陝城,如今又要募兵額補員。”杜良辰自顧自說道:“什麽盜賊也煙消雲散了。
否則盜賊蜂起,恐吳宣判捉襟見肘。可即便如此,百姓中的老弱殘疾還是衣食無著。若是照著都省成議開田、屯田,隻怕更是艱辛。”
“姚中丞亦如此講。”範處圭奇怪道:“君在禁中未見得?”
“未有。”杜良辰搖頭:“聽小黃門說去接蘇學士了。”
陳安平車駕抵達京兆府,便收到朝廷旨意,除去他經略使的差事,轉而擔任寶文閣學士、秘書省監。
吳元忠還特意為此廣置酒宴,為陳安平慶賀,倒教陸朝恩、劉乙丙鑿壁偷光,好好祭了一番五髒廟。
他們一行穿州過縣,道路見聞多有不忍。可總不能辜負吳宣判一番好心,劉乙丙還畫了當日的情形。
隻是他丹青之技拙劣,隻勾山勒水,或能濫竽充數,而一旦刻畫人物,便慘不忍睹。他倒羨慕陸朝恩畫技,各個傳神,仿佛曆曆在目。
“陸常侍要給官家獻畫嗎?”
“要獻也是獻你那副。”陸朝恩答道。
劉乙丙連忙謙虛,他自然知道他的畫拿不出手,但也不好追問了。與陳安平這樣的進士出身不同,宦官們回京沒有敢聲張的,不管在外郡如何威風,一到開封府地界,便仿佛抽掉了氣力。
陸朝恩與劉乙丙就悄悄自新酸棗門入城,過了染院橋,徑直入內城。
延福宮的道士、內侍與陸朝恩都熟悉,一見他入禁中,便來與他招呼。兩人分別去後省繳差,靜候官家召見問對,便歇在禦藥院裏。
“老呂,怎好教你辛苦。”陸朝恩一見門口出現的胖子,連忙客套。
老呂滿臉堆笑,手裏提著八仙樓的燒雞,另一支手裏夾著兩瓶酒,香氣四溢,顯是溫好了的。劉乙丙連忙上前接過,取來兩個杯子給二人斟滿,並將燒雞整治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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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打小就伶俐。”老呂的胖手抖三抖:“不可限量哇。”
劉乙丙卻是恭敬的行禮,便就退出屋去。
老呂端起酒杯,二話不說抬手一敬,便即飲盡。
陸朝恩自然奉陪。
老呂將兩人酒杯斟滿,又是一飲而盡。
陸朝恩亦酒到杯幹。
老呂還欲斟酒,卻被陸朝恩硬是接了過去。
“我來。”
兩人又是一飲而盡。
老呂哈哈大笑,扯一塊雞腿先遞給陸朝恩,後者大嚼一口,又回遞給老呂。
老呂邊嚼邊笑,笑著笑著就哭了起來。
一把鼻涕一把淚,看得陸朝恩沒了胃口。
“怎的了?”
“閆真家完了。”
禦藥院這等差事,須得是官家、太後信得過的人執掌。
所謂“禦藥一職,最為親密”。閆真能出任北麵行營承宣使,也是陳安平信得過他。
但閆真卻讓陳安平失望,無論是濮永道,還是邱真都沒有為閆真美言的興趣。
在陳安平率軍突襲安西府時,率先出逃的正是北麵行營承宣使閆真。
若非神銳三軍第四營都指揮使賈巽還記得拉上濮永道,陳安平很可能俘獲開戰以來最高官銜的宋朝官員。
邱真倒與閆真並無怨氣,因為閆真的作為,導致安西府失守,反倒讓邱真的功勞更顯。
但他絕無可能為閆真說情,反倒比濮永道用詞更激烈,認為閆真代表了全體內侍的惡行,並以此進諫,希望官家陳安平能反省過失,約束內侍。
他的奏疏在都省很受歡迎,這也是都省要求召回行營承宣使的契機。
陳安平也頗覺羞愧,但他終究是孩子心性,總是希望親自問一問閆真。
閆真單獨啟程,倒比葛從義還早一日回京,說是風塵仆仆也不為過。
可他麵聖時,不想承認自己的過失,心慌意亂之下,舉發濮永道違令征糧、魚肉百姓,邱真中飽私囊,侵吞公帑。
當晚,都省值房便得到了消息。次日禦史台進諫官家陳安平,不宜使內侍幹政。
其後便是戶部、太常寺、鴻臚寺等衙門各出條陳,將閆真往年“劣跡”寫的明明白白,直送禁中。
羅太後大怒,令韓常嚴查。
閆真當晚就畏罪自殺,都省卻並不罷手,嚴詞指控禦藥院貪弊縱橫,請官家、太後為天下表率。
閆真的侄子、伯父因此被開封府緝拿,查出其不法事項十六條,前後罰錢九萬六千餘貫,剛好比其家產多一點。
“我去看過,全完了。”老呂摸著下巴直搖頭:“三五歲的孩子,也趕到了街上。俺見著可憐,給了五貫交鈔,讓他們去住店。
沒料想,幾個衙役便要上來拿俺。幸得葛同知解救,謊稱俺是皇城司來試探的,否則便要走不脫。”
“公人趟這渾水?”陸朝恩皺眉:“這是趕盡殺絕啊。”
老呂連連點頭,下巴亂顫。
“他們能得甚好處?”
“不曉得。”老呂低聲道:“俺問了幾個舊識,都說是葉府尹的嚴令。可葛同知卻與俺講,是錢府推的主張。”
“錢緒錢子美?”陸朝恩想起那個有幾麵之緣的瘦夫子。
“便是這廝。”老呂狠狠點頭:“忒也狠毒。”
陳安平自禁中出來,便見阿柴牽著馬在左掖門外愣著。
穆武戰死後,陳安平為其收斂屍身,差了公人送回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