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施看過了網上那些照片，多看幾眼，心裏越發覺得不安。

    她昨天不該那樣穿。

    是她選衣服的時候未能考慮周全，她行李箱裏的東西都是分門別類放置的，私服有一個專門的行李箱，穿過的放一邊，全新的放在另一邊，外套和內搭各占一半。

    當時時間不算充裕，剛好那一身是她的風格，又放在最上麵，她就挑出來穿了，照鏡子時竟然沒發覺不對勁。

    直到後來看到周有寧發給她的照片時。她才意識到自己那身打扮，竟然跟三年前她和孟延開在西西裏島海邊那張合影裏高度相似。

    那天是事發當日。

    杜施在打給孟延開之前已經安慰自己許久，或許當年那些人並未留意她是什麽穿著。

    杜施有一會兒沒說話，孟延開笑了笑"怎麽了，不希望壓下去？"

    "沒有，有寧姐讚你們集團公關部危機意識強手段果決，我代為轉達。"杜施閉著眼睛喝豆漿，化妝師在給她畫眼影，額兩邊的頭發用夾子固定住。

    周有寧從外麵進來，拿了盒水果放她麵前"一會兒吃掉。"

    說完靠在梳妝台旁邊，看那架勢是想聽她講電話。

    有外人在場，即便是長期合作的化妝師和造型師，杜施也不會在旁若無人地跟孟延開講電話。

    杜施結束通話前說"我這邊要忙了，先掛了。"

    "嗯。"

    掛了電話，杜施叉起一塊水果，看向周有寧"你守這兒幹嘛？"

    "當然是盯著你。"周有寧從化妝師的化妝包裏挑了支眉筆，對著鏡子補眉毛，"對了。我今晚就得回北城，跟沈華盈吃飯，談續約的事，接下來幾天就你自己咯。"

    沈華盈是周有寧帶的第一批藝人中成績最好的那個，自出道起就開始拿獎，包攬多個華語電影節獎項，演配角拿最佳女配，演女主拿最佳女主。

    如今與寧天的合約到期，雙方都有意續約，簽約內容會做一定改變，沈華盈咖位在那裏，又與周有寧情誼頗深。自然需見麵詳談。

    周有寧這段時間也不是天天跟著她，中間也有幾天時間回了北城談事情。

    杜施說"行，這不有付曉瑟和趙橙嗎？"

    "後天到南深市，你會回杜家嗎？"

    杜施沒說話，靜默片刻說"到時候看吧。"

    周有寧晚上七點過的航班，沈華盈突然給她發微信說，續約的事還想再考慮一下。

    周有寧一看便知這是騎驢找馬，有了不錯的下家，隻是想再觀望一下，但她也尊重對方的決定。

    畢竟當初她跳槽到剛起步的寧天，沈華盈也是二話沒說就跟她一起走。

    寧天能在短短幾年之間就爬到今天的地位，沈華盈這批藝人也功不可沒。

    放眼整個影視圈，論規模，名氣和含金量，除了幾個老牌傳媒公司能與之競爭，幾乎無人能與之比肩。

    寧潯的想法是，以股份的方式留人，但周有寧還沒來得及與人說。

    周有寧回"沒關係，等我們見麵再詳談，你的想法可以告訴我，無論做什麽決定我都會支持你。"

    沈華盈也是信得過周有寧，提了一嘴"你對德升傳媒了解多少呀？"

    德升傳媒？

    那不是魏行舟名下的影視傳媒公司嗎？

    周有寧火蹭地就起來了，轉念又告誡自己要冷靜，德升傳媒不過是德升集團旗下的子公司。做決策的不一定是他，挖人的活兒基本也是經紀人在幹，萬萬不能再出現像上次林董和黃致賓那樣的烏龍。

    周有寧打字回沈華盈"很不錯，國內3，如果你相中他們，相信會是個不錯的選擇【微笑】【親親】。"

    周有寧氣不過，一邊打字一邊在心裏罵陰魂不散魏行舟，姓魏的你完了，你最好每天吃素祈禱別再遇見我。

    沈華盈回她"明晚見，吃火鍋兒哈，朋友介紹了一家很不錯的店【愛你】。"

    周有寧回了個ok，便拉開魏行舟的聊天框，咬了半天手指不知如何開口，那人微信頭像是黑底一個字母w，她的頭像是《鄉村愛情故事》裏一個角色騎著藍色電動三輪車。

    這原本是她和杜施的姐妹頭像，杜施的是紅色三輪，但是自從杜施跟孟延開好了，就偷偷換掉了頭像，換成了一個網紅小孩托著臉，一臉可愛的表情包。但她一時沒找到合適的頭像，也懶得換。

    她就是頂著這個憨憨頭像，約過魏行舟吃飯，給他發過寧天影視項目策劃書。

    周有寧從前沒發覺有問題，現在隻覺得無地自容，默默打開設置，把頭像換成杜施新電影的宣傳海報截圖。

    這時候機場廣播通知登機，周有寧胡亂將手機塞進包裏，心想等明天見了沈華盈，詳細問過之後再說。

    雖說是要尊重她的選擇，但當然還是能留則留了。

    ……

    孟延開晚上天擦黑時到的孟澤山莊。今日並非孟家的聚會日，飯桌上人比較少，葉言卿在，卻不見孟京生。

    葉言卿跟自己婆婆韓景玉坐在一起，端著一副溫良賢淑的好兒媳姿態。

    飯後孟澤石找孟延開進房談事情，問他之前去紐|約。讓他辦的事情，有沒有結果。

    孟延開給了他一個u盤，"都在這裏。"

    孟澤石拿著那u盤打量兩眼，"是什麽？"

    孟延開言簡意賅"財報明細，包括一些去向不明的資金。"說完沉著臉，"夠了嗎？"

    孟澤石半眯著眼打量他不情不願的樣子兩眼。沒說話，將u盤先放在抽屜裏收起來。

    過後問他"你怎麽拿到手的？"

    孟延開去到孟澤林的地盤，應該是處處被防備，涉及財務的東西，他怎麽會這麽簡單就拿到？

    "自然是有些門道，"孟延開坐在沙發上，長腿交疊，"說出來，萬一您哪天看我不順眼，欲與二爺聯手，反將髒水潑我頭上怎麽辦？我得留點底氣才行。"

    "聯手？"孟澤石笑了一聲，似乎在笑他說的是天方夜譚的笑話。

    孟延開笑笑"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隻要涉及利益，就沒有永遠的敵人，何況他還是您的親弟弟，萬一他哪日知道我暗中搞過這些不入流的小動作，我說是受你之命。你說他是信你，還是信我？我反正不覺得他會信我是清白的。"

    孟澤石嗬地笑了聲，"看來你還是怨我逼你走這一趟。"

    孟延開看著他"哪敢。"

    孟澤石橫了他一眼，此話已聽膩，口不對心是他拿手好戲。

    "那u盤，最好等關鍵時候再用。若是現在就廣而告之你有他們把柄，而我剛從紐|約回來，他們豈不是第一個懷疑我？"孟延開抬了抬眸，表麵一副勸誡口吻，語調不徐不疾的，卻帶著一種危險的警告意味，"那可就沒辦法按你所說，和他們打好關係了。"

    孟澤石盯著他半晌，不知所想。

    片刻後才沉吟道"那是自然，你是我這邊的，我自然要為你考慮。"

    孟延開沒忍住，笑了笑。伸手擋擋鼻子，想將那股子嘲意掩蓋過去，掩耳盜鈴似的。

    孟澤石見狀斜他一眼。

    臨走前，孟澤石突然關慰了他一句"你今年體檢了沒？身體還好吧？"

    孟延開不明所以般"新年過後就檢查了，一切都正常，怎麽了？"

    孟澤石又問"沒什麽後遺症並發症吧？當初你傷了頭。醫生說有留下後遺症的可能。"

    孟延開說"目前來看，沒什麽異常，連續兩年檢查結果單上數據也都是正常的。"

    他說話時，孟澤石目光一直在他臉上，密切關注他神情，如果他失憶是裝的，那也太驚悚了，這幾年對當年的事不聞不問，毫無印象，與杜施也無往來，明明也是忘卻一切的反應。

    孟澤石捏了捏眉心，揮揮手"行吧。你先回去。"

    ……

    孟延開走出主樓大門，浮雕簷柱下傳來淒淒弱弱的聲音"延開……"

    孟延開腳步頓了下，隨後又置若罔聞地往前。

    "延開！"葉言卿從柱子後出來，小跑到他身邊，跟著他往停車的方向走。

    簷下和庭院的燈光照不透夜色，光源偏暖色調。照得人影有些旖旎。

    "我那天等你到打烊，你知道那家店幾點打烊嗎？"葉言卿壓低聲音，語氣如怨如訴，又克製壓抑，高跟鞋的聲音都快蓋過她說話的聲音，"他們兩點打烊，我等你到了兩點。"

    孟延開嗤了聲"你這麽閑？"

    "你到底是為了杜施去蓉城，還是為了躲我？"葉言卿拉住他的手臂，"你是不是擔心自己忍不住來見我，所以才一走了之。"

    孟延開一把甩開她的手，壓著眉心，沒好氣地看著她，葉言卿卻捂著自己的手臂，忍痛般咬著唇。

    孟延開神情鬆動，蹙眉看著她，他明明沒怎麽用力。

    大熱天的，葉言卿卻穿著長袖連衣裙，雖袖子是寬鬆垂墜質地，對於盛暑的氣溫來說，也過於悶了。

    她悶著聲，順了順自己的手臂。

    孟延開滾了滾喉嚨，硬聲道"好自為之，保持距離，免得你這孟太太的地位不保。"

    他轉身欲走。葉言卿忍耐到了極致，情緒難以自抑"有孟京生太太這層身份又如何？我妹妹失蹤了，他袖手旁觀，他根本不在乎我在葉家受了如何的委屈，我隻能不停地靠自己的努力，才能穩固自己的地位……"

    夜裏山風帶著涼意。也許她穿長袖也並無不妥，隻是他多想。

    二人站在主樓台階右側的陰影中，孟延開看她良久，她才抬起頭，眼睛裏蓄滿水光。

    這神態使他想到另一個人。

    孟延開別開臉，冷漠道"關我什麽事？"

    葉言卿雙唇因忍耐而微微顫抖"延開。現在真的隻有你能幫我了，你知道我妹妹對我來說多重要……"

    孟延開沒聽完，直直走入夜色裏，葉言卿忍著哭腔追在他身後說"我每天都會去等你，等到打烊，直到你來見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