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延開想了想，問"你們幾點的首映禮？"

    杜施說"七點二十入場，八點開始觀影環節。"

    "估計來不了，晚上有個應酬，跟人談事情。"孟延開約了三局的人吃飯，談建築項目招投標的事，時間剛好趕在一起。

    杜施隨人往機場的地下停車場走"反正電影明天就上映了，你到時候包場支持也是可以的。"

    他在那邊促聲笑了笑，嗓音低沉而又輕鬆"沒問題。"

    掛了電話，杜施見時間也還尚早。回了趟家放行李，之後去首映禮現場附近的酒店房間裏化妝做造型。

    杜施這回沒穿代言品牌方借的禮服裙，雖然也有小型的紅毯，但首映禮沒各大晚會或電影節那麽隆重，她自己從家裏帶了條酒紅色抹胸長裙，高開叉不規則裙擺。

    今晚製片人和各大投資方代表皆會出席，周有寧這次代表寧天傳媒，一身香檳色吊帶禮裙，同杜施一起走紅毯，在簽到處合影。

    受邀觀眾大多數是各大媒體代表，業內人士，以及主創邀請的好友。

    所有人陸續入場，開始觀影。

    杜施和周有寧坐在第一排。

    即便杜施已經看過多次，台詞也都爛熟於心，但是看見某些情節。仍覺得感同身受，尤其是配樂加剪輯營造出來的暗無天日的壓抑氛圍，絕望又渴望掙脫泥濘。

    每一幕都令她感到胸腔如同堵了一團棉花，軟綿揪痛，呼吸困難。

    每次熒幕上的光影照在她臉上時，很多回憶被打碎成一幀一幀的畫麵，快速且沒有規律地在腦海中劃過。

    拍這部戲時有一段時間，杜施因為情緒大起大落，睡眠也不規律，為了詮釋抑鬱症患者的心理狀態。每日下戲後，她不與人交流，把自己悶在房間裏，專門去想那些令她難受的事情，導致她舊疾複發，怕被寧潯和周有寧發現，也不敢吃藥。

    那段日子，每夜每夜睡不著，睜眼到天明，拍戲時也是盛夏，天亮得早，好像毫無預兆便天光乍亮，光芒萬丈，許多個這樣生機的早晨裏，她都在難以自抑地崩潰流淚。

    沒多久，周有寧發現她日漸消瘦，臉頰凹陷，電影拍出來的效果特別好，但是她本人私下裏也一直是戲中角色抑鬱症時期的狀態。

    周有寧覺得不對勁，將這事告訴了寧潯。寧潯立馬將她曾經的心理醫生帶過來，她配合治療，準時服藥，剛好那部電影拍攝到了後期劇情，角色的狀態有了轉變，杜施才緩慢恢複過來。

    那電影結束後一個半月就要進新的劇組，殺青後杜施跑去南深市郊區的山裏住了一個月，天天抄經靜心，練瑜伽，出山之後才算是徹底回歸了正常狀態。

    她看著熒幕上的人，如同看別人的人生，卻能與之共情。

    回憶當初她之所以做這行，除了寧潯說她不能自暴自棄下去，得給自己找門營生和支撐自己的事業之外，她還想被他看見，想讓他知道，她在等著他來找她。

    從初衷來看，她既無專業基礎，也無對這門事業的熱忱，全靠一腔執念。

    後來發現，偶爾脫離自己原本的生活，做一回別人，體驗不同的生活，殺青就是結束一段人生，也挺妙。

    電影結束。現場響起掌聲，杜施醒過神來，恍若做了一夢，整理了一下情緒，隨眾主創上台。

    杜施走在秦書然後麵。她裙擺觸地，上台時踩了一腳，差點沒站穩，在場的人都替她驚呼一聲，捏了把汗。

    杜施尷尬地笑了下。秦書然轉身，伸手來扶了她一把。

    主持人簡單說完開場白後，讓各位主創發言。

    導演和製片人發言結束後，有一名工作人員上台來說了什麽，導演說"有一個好消息要跟大家分享一下，根據各大售票平台截至十點的數據顯示，《看見你》預售票房已正式破億！"

    頓時，影廳內歡呼聲和掌聲不絕於耳。

    雖然在入場前，周有寧就跟杜施說過，根據情況來看，最多今天淩晨就能破億，沒想到比預計的提前了兩小時。

    這樣的票房在暑期檔雖不算特別稀奇，但也已經遠遠超過杜施和周有寧的預期。

    另外兩部明天同期上映的電影，一部破七千萬，一部八千萬。何況之後還有多部暑期檔要上，誰是最後的票房贏家，還不一定。

    電影官微早就製作好了票房海報，數據一出爐，立馬更新微博。很快微博就有了"看見我預售破億"的實時熱搜。

    ……

    剛過十點，孟延開跟三局的領導結束飯局，他喝了點酒，不過連微醺都算不上，正派人的場合，氛圍正經得很，言裏言外都小心謹慎著。

    回去的車上，曲禾坐在前麵副駕駛，孟延開閉目養神。

    過了會兒，曲禾笑說"孟總。太太的電影預售票房過億了。"

    孟延開眼睛都沒睜開，淡淡勾了下唇說"不錯。"

    不一會兒，他囑咐曲禾"明天你去安排一下電影包場。"

    曲禾說"好，您有什麽想要特別邀的人嗎？"

    孟延開琢磨片刻後說"包個大廳，贈票給公司員工。再包個小廳，讓沈平越和宴莊帶人去捧場，孟家那邊再給些票。"

    車子經過樺林路的主幹道時，孟延開想到了什麽，讓司機在前方右拐。

    最終商務轎車在一家火鍋店前的臨時停車位上停下。

    時間已經不算早，火鍋店雖已沒人在排隊，店內卻依舊熱火朝天，他目光落在露天停車場停著的那輛藍色賓利轎跑上。

    曲禾認出了那車，見他沉默良久，開口說"孟總。車不好久停，進去還是離開？"

    孟延開沒發話，直接推開車門下去了。

    快至門口時，服務生來迎接，問"先生您幾位。有預約嗎？"

    孟延開說"十五號包間。"

    那服務生微愣，立馬不動聲色地笑著帶他走了通道上三樓。

    門推開，葉言卿這幾天等幾乎已經麻木，下意識以為是服務生，餘光迅速瞟了一眼，卻觸及一抹頎長身影。

    她定眼看去，臉上頓時溢出欣喜，很快又將情緒壓了下去。

    服務生給他們點火將鍋煮開，退出去，葉言卿見他還是站在一旁，招呼他坐下。

    孟延開沒動，眼神漠然地俯視著她，似乎在打量她到底搞什麽把戲。

    "你看什麽？"葉言卿微仰著頭對上他的眼神，坦然自若地笑了下，模樣溫婉，"是不是發現我換發型了？好看嗎？"

    說時還轉了轉自己腦袋，跟平常女人沒什麽兩樣，在換了新發型後希望得到別人的肯定。

    但她搞錯了對象，孟延開始終漠著臉，在她問出那話時。他倏地笑了下，就單純覺得她十分可笑。

    葉言卿的笑尬在臉上，感到心底刺痛又羞恥，她看了看鍋裏受熱咕嚕咕嚕響著的湯底，竭力維持著溫柔平靜的口吻"今天已經是第六天。來都來了，不坐一下嗎？"

    葉言卿沒勇氣再看他。

    直到對麵的木椅被拖動，發出厚重沉悶的聲響。

    她這才扯了下唇，說起往事"以前我換發型，問你好不好看。你就算沒看出來有差別，至少也會敷衍一句，如今連敷衍都懶得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