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莊剛說完，曲禾也進來了。

    沈平越更加覺得神秘，他這最沒耐性，最不喜歡被吊著好奇心，直接問他"他在幹嘛呢？裏麵那女的是誰，連你也不準進？"

    既然孟延開沒跟他們提隔壁那位是誰，曲禾更不會說，推脫道"待會兒你們問孟總就知道了。"

    "他不會是在……"沈平越靠著椅子，話說一半，扯著嘴角似笑非笑跟中風似的，輕佻地挑著眉，表情故作油膩。極不正經。

    曲禾連忙辯解"不是。"

    沈平越頓時板下臉，一邊摸煙一邊索然地嘖了聲。

    隔壁包間，孟延開推門進去，一個女人已經等在那裏，見他進來，起身打了招呼"孟先生。"

    人很年輕，但氣質看起來比較老練，一身白色及膝裹身西裝套裙，笑容溫和可親，孟延開下意識覺得這是職業化行為，為了讓人卸下警惕而已。

    孟延開朝她淡淡點頭"徐醫生？"

    徐婕笑著讓他在旁邊坐下，猶豫了一下還是講話說出口"其實我覺得這邊環境不太利於診療，可以的話，盡量還是去我診所那邊，或者是一個能讓你放鬆的地方。"

    "這兒挺放鬆的。"孟延開看了眼周圍。

    "人一般在自己最為熟悉或者私密的環境才能放鬆下來，比如家裏，又比如我們診所，整體裝潢和色調。都是專門為建立心理舒適度而設計的，"診室裏的落地窗正對一個院子，種有樹植，無論晴雨，都能讓人身心放鬆。

    "如果對比較注重的，室內還有個小空間的隔音診室。"徐婕聲音輕柔，語調不急不緩，說話時，既能帶著對方的注意力走，又不會令人感到強勢。

    柔聲細語，的確能夠撫平常人心中的焦慮。

    語調雖讓人感到舒適，但孟延開多聽兩句就顯得有些不耐煩。他最煩人說個話磨磨唧唧，有氣無力，半天不到重點。

    工作上遇到這樣的人，如果是下屬，最好卷鋪蓋走人，如果是合作方，為了達成目的他或許還會忍一忍。

    孟延開靠著椅子，疊起腿，雙手交叉擱在腿上，緩緩說"你這會兒是不是該問我，要谘詢什麽問題。"

    徐婕笑了，從他進門起，根據衣著和舉止，大概能猜出他階層不低，再根據他這話能推斷，他這人控製欲比較強，階層不但不低，而且還屬於常年發號施令，人上人那類。

    她觀察著他那架勢，根本沒把自己當她的病人，反而像談判，欲讓她跟著他思維走。

    "孟先生平時工作量挺大？"

    孟延開眉心輕擰"這跟我們要談的事有什麽關係？"

    她溫聲解釋說"你情緒比較緊繃，有時候警惕性太重的話，不太利於我們的交談。現在可以先告訴我。您的問題或困擾。"

    徐婕從頭到腳都寫著"平易近人"四個大字，就像是在說趕緊把你的秘密告訴我。

    這就是孟延開不太信這個的原因。

    徐婕見過許多到了麵對麵問診時猶豫的患者，見他似有疑慮，她說"您請放心，我們所談內容都是，我若透露分毫，您都可以追究我的法律責任，屆時我就會麵臨吊銷執照的責罰。"

    孟延開言簡意賅說"我以前出過車禍，最近發現忘記了一些車禍之前的事情，你有沒什麽辦法，比如催眠或者其他手段，能讓我想起來？"

    徐婕笑說"目前還沒有足夠的資料證明，催眠可以操控人的記憶。不過等我多了解一點，或許我可以找到適合你的辦法。距離你出車禍有多久了？"

    "三年。"

    "所以你車禍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是不知道自己忘記了一些事情嗎？"

    孟延開點了下頭。

    "那是因為什麽契機，讓你發現自己丟失了記憶？比如一個人，或是一件事。"

    孟延開回想他是什麽時候意識到的，說起來還是因為杜施，他去調查了很多個renzo，隨後牽扯出了更多疑點，茲事體大，事關複雜，自然是不能告訴她的。

    他說"這是。"

    徐婕哽了一下，勸說"我這邊需要清楚你的情況，才可以對症下藥，不是嗎？"

    孟延開腦中過濾了一下，鬆口說"有個人，經常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

    "這個人跟你是什麽關係呢？"

    孟延開頓了下"我太太。"

    徐婕聽他這麽說，下意識看了眼他手上的婚戒，"夫妻之間本就親密。你們相處時間長了，自然會產生熟悉感。"

    孟延開反駁說"我們剛認識不久就有這種感覺，這怎麽說？"

    "具體表現在哪些方麵呢？更細致一點的話，你可以回憶是哪些時刻會挑起你對她的熟悉感。"

    "她不喝牛奶，但在沒告訴我之前，第一次來我家。早餐的時候我很順手地給了她橙汁，像是早就知道一樣。"孟延開其實當時並未發現不妥，後來回想，才覺得"杜施不喝牛奶"這件事在他腦中已經根深蒂固。

    再要說的話，杜施失望傷心的時候會讓他感到揪心。

    在貴陽她哭的那次，孟延開記得很清楚。對一個沒什麽感情，隻有的女人產生這種近似憐惜的情緒，於當時的他而言，稱得上是十分詭異了。

    更別說之後幾次了。

    孟延開捏了捏眉心。

    徐婕又問"這個其實不夠有說服性，你太太她知道你失憶了嗎？"

    要是回答"不知道"，顯然存在種種邏輯問題，況且杜施她就是知道。

    孟延開不做聲，他若是回答"知道"，想必下一句她就要問她知道為何不告訴你，你為什麽不問她？

    難道他要給她捋一遍孟家的複雜關係鏈和利益矛盾衝突？

    孟延開沉了沉聲"這是。"

    徐婕苦笑了下，覺得這病人太難搞了，根本聊不下去，隨後換了個問題"不如你再給我舉幾個更有說服力的例子？"

    "做夢。"

    徐婕愣了愣，心說，你不願說就不願說，怎麽還罵人呢？

    結果又聽他接著說"夢裏我去了從未到過的地方，發生的事情感覺很真實。"

    "夢境是現實的反射，這個可以作為接下來的治療依據。"徐婕鼓勵道"可以跟我講講你的夢嗎？"

    孟延開想了想。說"不可以。"

    如果他說被人追殺，她不一定信，信了又要問知不知道被追殺的原因，我要是知道，我要你幹嘛呢？

    徐婕腦中浮現一句話錢難掙，屎難吃。

    既強勢又不配合的病人。他可真是頭一位了。

    她垂眸，艱難地繼續著話題"不如我們將重點放回你對你太太的熟悉感上麵，詳細說說還有其他的熟悉感嗎？"

    孟延開配合著想了想，總不能說，對他老婆的身體熟悉得宛如從前做過無數遍，時候抱著她也覺得場景似曾相識，跟她在一起的滿足感令他感到沉迷又排斥，因為一旦想細究就頭疼。

    徐婕說"沒關係，你可以相信我。"

    孟延開心下覺得沒意思，誘哄的方式對杜施有效，對他沒用。

    良久，孟延開動了動喉嚨。拋出一句話"涉及，不便告知。"

    徐婕張了張嘴，努力保持微笑"孟先生，不如今天就這樣吧，您的大致情況我已經了解，等我回去之後。幫您重新製定一下治療方式，下回換個舒適一些的環境我們再繼續，如何？"

    孟延開皺眉盯著她"你了解什麽了？"

    徐婕看了眼自己的問診記錄，上麵寫著幾個關鍵詞控製欲，警惕，無法信任他人，不配合。

    她合上記錄"我所了解的情況有限，無法按既定程序繼續下一步，所以我認為，等我調研究一下，多幾次麵對麵的談話，拉近我們的距離。再進行下一步比較好。"

    果真如他所料，這跟忽悠人的心理陷阱沒什麽區別。

    孟延開起身"不必了，有勞徐醫生，費用我的助理會結算。"

    "好的。"

    孟延開出於禮節問了句"一起用餐？"

    徐婕笑了笑"謝謝，但我約了男朋友。"

    ……

    回到包間，沈平越第一個按捺不住。跟原配質問出軌丈夫一樣"那女的是誰？"

    孟延開說"醫生。"

    沈平越一臉難以置信地笑"沒看出來，你居然喜歡玩spy，醫生打針？"

    孟延開坐下，手握著旁邊的茶杯，很想一盅茶水澆他臉上。

    宴莊也摻和進來"你有病不去醫院，將人叫這兒來，也甭怪他這思想本就不正經的亂猜。"

    "心理醫生，外麵不方便。"

    沈平越看著他，兩手一拍"蒼天誠不欺我也，信男我多日吃素祈禱，終於讓你發現自己心理變態了。"

    孟延開懶得理他。

    "吃素？"宴莊指指他麵前沾葷的菜色。

    沈平越對著一桌珍饈，無心動筷，神叨叨的"吃素有很多種意思。"

    "怎麽個素法？"

    沈平越心情複雜"反正就素了，覺得人生毫無滋味。"

    孟延開建議"那你一了百了比較好。"

    沈平越嗬了聲"陪我一起吧，反正你也變態了。"

    宴莊正經問孟延開"你到底怎麽回事兒？"

    孟延開認為事無定論之前，最好不要聲張，模棱兩可說"有那麽一些問題。"

    多年朋友，明白他這話就是不想說的意思，便也沒再沒完沒了多問。

    幾人吃完飯離開，經過大堂時，聽見經理在跟個女人爭論。

    經理說"必須他本人證明之後，您才能進去。"

    那女人說"那是孟京生的問題，他讓我來的，你們問他不就行了？"

    聽到"孟京生"三個字。孟延開幾人才看過去。

    那女的生得盤靚條順，漂亮白淨，看起來還很年輕，穿著身t恤牛仔褲，因穿著過於樸素，經理懷疑她的身份。遲遲不讓進，逼得她滿麵通紅。

    經理禮貌說"這位小姐，不如先到休息室等一會兒，等我們向孟先生求證後，再帶您進去。"

    她紅著眼，梗著脖子說"我不進了。"

    說完就轉身往外走。

    孟延開幾人慢慢悠悠跟人後麵。落下幾步遠的距離，見她邊走邊打電話，接通後羞憤地說"姓孟的我走了……因為他們不讓我進……我才懶得等你，我剛考完試又實習已經很累了，還要因為被這些人當眾羞辱，選的什麽鬼地方，你自己玩兒吧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