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一開始沒有的,永遠都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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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麵車如流水,車內逼仄安靜,杜施雙目猩紅炙燙,腦中嗡嗡作響,周遭的一切嘈雜都被屏蔽,她聽不見自己的聲音,隻能感到出聲時胸腔裏沉悶的震動。
"那不然呢?"周有寧冷笑,她也在氣頭上,又有酒精加持,說話沒了顧忌,字字往她心尖上戳,"你以為我從一開始就罵你蠢是在跟你玩笑?什麽樣的蠢人。才會因為一段虛無縹緲的過去,不留後路地把自己所有的一切賭在一個根本不愛自己的男人身上?!既沒了那段記憶,他就已不是從前那個人,活在過去的其實隻有你自己!你就是仗著有人給你擦屁股才肆無忌憚,可從不仔細想想,寧潯又不是你一個娘胎出來的親哥,杜家可沒拿你當一家人,隻拿你當做跟孟延開交換資源的籌碼,要是真遇到利益衝突的時候,杜家當然是要錢不要你,到那時,你以為寧潯會冒著與杜家全家為敵的風險替你兜底?就算有這想法,他也沒那個本事!而我不過是給寧潯打工的,我拿人錢財替人做事,我為你做的一切,都是出於職業道德。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替寧潯做事,你我之間沒有合同約束。你看我會不會多給你一個眼神。我屢次勸你,每日提心吊膽,隻是怕有朝一日被你走鋼絲的行為連累,你為了孟延開去惹霍時放,惹孟京生,惹偌大孟家,我區區資本家手下的屁民,可沒本事跟資本家作對!"
周有寧說出的每一個字眼,都化成鋒利刀尖,先是狠狠紮在她皮肉上,痛不欲生,再鑽進她耳朵裏。振聾發聵。
到最後她已經麻木,神智離身,忘記打斷,隻遵從感官和肌肉的本能,看見紅燈變綠,便鬆刹車踩油門,穩穩把住方向盤。
周有寧眼看罵不醒這個自欺欺人的人,也覺得沒意思,加上杜施對她的話照單全收,不做任何反駁,她反而內疚起來,反思剛才的話是不是太重,可情緒占據腦海,道歉的是絕對話說不出的,兩人僵著,杜施一路穩穩將車開回了小區。
下車之後,杜施壓根不理周有寧,獨自快步走在前麵,周有寧才確認她是脾氣上來了。
周有寧落後一截跟在後麵,可杜施先一步上了電梯,也不等她就按了關門鍵。周有寧見狀,一路小跑追上去,想擋開電梯門已經來不及,被迫隻能等下一趟。本來生出的一點內疚,又重新被憤怒占據。
等她上樓,才發現杜施打算離開。
杜施住過來的時候什麽都沒帶,走的時候自然也是一身輕,她換回自己來時背的包,將手機充電器充電寶耳機,和身份證駕照等東西翻出來,一股腦往舊包裏一掃。
在玄關處,正好與剛上樓的周有寧撞個正著。
周有寧一凜,立馬罵她幼稚,"這麽大還幹離家出走這種事,你當初來我這兒時,孟延開不找你,你從我這兒走,我也一樣不會去找你。"
杜施撐著鞋櫃,低頭換鞋,嗓音有種緊繃的冷靜"那正合我意,我會找律師跟你談解約事宜,今後不會再連累你。"
周有寧隻當她是說氣話,不屑一笑"解約?你知道解約要賠多少錢嗎,當初仔細看過合同嗎?"
杜施說"賣掉寧天的股份,加上我的存款和一些不動產,應該是夠的,你無需操心。"
周有寧方知她不是氣話。
可仍然改變不了她的認知,她始終堅信杜施沒那個勇氣離開她和寧潯,杜施應該明白,沒了他們,她在這個圈子裏會舉步維艱。
周有寧心一橫,將大門一推,"行。你走,走了別回來,也最好說話算話,誰不解約誰是狗。"
杜施還真就跨出去了。
周有寧在後麵威脅"今晚起,管你是被跟蹤,還是被拍到任何緋聞。都休想我再幫你公關。"
回應她的是電梯到達時的"叮"的一聲。
杜施上電梯那一刹,周有寧腸子已經悔青,胃都跟著痙攣了一下。
自己剛才在車上說的那些話,清晰地在腦海重現,才發現每個字都在精準詮釋什麽叫做在傷口上撒鹽,這一切發生得太快。懊悔的情緒在心中翻騰。
她走到吧台,隨手拿了瓶離自己最近的威士忌,懶得找冰塊,直接倒杯子裏生飲了一大口。
……
杜施的兩輛車都在這邊,她開了最常用的那輛奔馳轎跑離開。
她打開車門,將包往副駕駛一扔,坐了進去。
車子行駛在漸漸冷清的道上,來北城幾個月,除了頤原別墅和周有寧的家周邊,她仍然認不得路,次次都要靠導航,安靜的車廂裏,隻有機械的女聲導航時不時提醒她直行或轉彎的。
她看著周圍的環境,高樓大廈,霓虹閃爍,繁華的商場,街上的行人,她卻從來沒覺得這座城市如此陌生過。
好像無論身在何處。她都是一個格格不入的外來者,從前的杜家,現在的北城,她都沒有自己的位置。
她以為她有親人,其實沒有。
她以為找到了珍視自己的愛人,其實也沒有。
她以為有知心朋友。那人說對她的關照隻是出於職業道德。
有寧大概是想說,她在仰仗他人而活,而這些仰仗其實並不牢固,稍微有點風吹雨打,他們定會棄她而去。
小時候,她希望舅舅舅媽可以多分給她一點父母之愛,他們擔心她成為自己親生子女的威脅,她就收起所有野心與渴望,不去爭搶。可事實證明,有些東西不是爭取就能擁有的,一開始沒有的,永遠都得不到。
寧潯對她好。她也本能地不想成為他的負累,更不想他因為她,遭到杜家任何的差別對待。其實寧潯的父母,一直很反對他與自己來往。
她本以為自己這輩子也就這樣,孑然一身,得過且過。直至被意外奪取生命,或是自然老死,畢竟除了一個她在乎的寧潯,她再沒有任何掛念。
直到遇見孟延開,他眼裏隻有她,甚至可以為她豁出性命,讓她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麽重要過。她的人生突然有了,有了盼頭,可所有人都來告訴她,她其實是錯付。
她就孟延開這一個希冀,為什麽不能成全她?
她明白有寧說那些話,是希望她為自己打算。人生還很長。可她這個人,出生就是個錯誤,活在世上,本身也就是沒什麽意義可言的。
到了運河岸,房子經常有人打掃,還算幹淨。日用品也還充足。但因為長時間沒人住,冷情感撲麵而來。
她徑直上二樓洗澡,溫水從頭頂淋下,她緊閉雙眼,被熱氣熏得頭暈目眩,才想起今晚也沒胃口吃多少東西。
洗完澡,還沒吹頭,杜施想著家裏冰箱應該也沒什麽吃的,去點個外賣好了,剛走出浴室,她感覺有異響。
為了確認,她走到陽台邊伸出頭,聲音好像是從廚房裏傳出來。主臥陽台下麵就是前院,廚房的落地窗是與前院相通的。
她原本身心俱疲,此時頭頂像忽然懸了一根弦,使勁將她往上提,迫使她整個人都緊繃起來。她擔心是進了賊,可仔細一想,賊哪敢這麽明目張膽弄出動靜?
為抵消疑慮,杜施披上浴袍下樓,快到一樓時,她放輕腳步,側耳聽了聽。
的確是有動靜。
她試探著探了個頭出去,竟然看見一道人影光腳站在廚台邊。西裝半裙,絲質襯衫。
杜施隻覺得詭異又尷尬,她緩了緩心情後走出去,朝她發問"你在幹什麽?"
周有寧沒理她,待走近了,杜施這才看見。她竟然在砧板上給牛排抹黑胡椒,她驚奇,抬高了音量"大半夜的,你在做什麽呢?"
這會兒周有寧抬起頭,杜施才發現她兩頰緋紅,眼睛亮汪汪。滿身的酒氣。
"你晚上沒吃飽吧?我來給你做牛排。"周有寧拎起手上一整塊西冷,醉醺醺說,"我從家裏給你帶來的,你前兩天不是說想吃嗎?"
周有寧說著說著,手發軟,肉沒拿穩,掉在了砧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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