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當堂驗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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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宮宇也莫名其妙地回看。

    自己見府裏的男子總是這樣扶母妃的,怎麽?有什麽不對嗎?

    渾然忘了,自己王府中的男子,除了主子們,就都是無根之人。

    水銀不知背後那二人的眉眼官司,她已行至死者身前三尺遠處,站定。

    心念電轉。

    這樣的胡大人,是留呢?還是……

    師尊的話響在耳邊:“死者為大,當尊之;為其訴冤,乃驗屍術之根本。你可用醫殺人,但不可用驗術欺瞞逝者!”

    想到這兒,水銀不由地揉了揉拇指。

    罷了,木腐不會僅有一處,延國有一個胡大人,誰知還會有多少個胡大人?

    那司寇繼昭已明揪此案錯漏之重,自己再想違抗師命,也救這胡大人不能。

    何況,她也從來就沒有做過此類的事情。就算是為了延國,現在也不是能拿驗屍之術糊弄的時候。

    就……如實勘驗吧。

    這時,有衙役端了半盆清水過來放在一旁,並順手掀開了死者身上的白布。仵作驗屍,這些個小的程序,他們也是做慣了、幫慣了的。

    畫眉則適時上前,從藥箱裏拿出一大瓶皂角水,移過水盆接著,用自家的水幫小姐淨手。

    雖說這藥箱裏的水已經涼了,但是,煮時放置的一些材料,卻是別家不會放的。

    她家小姐,總愛用自己製作出來的東西。何況,這些也是專門為了避除屍氣的。

    之後,畫眉再從藥箱裏拿出個娟包,打開遞到小姐跟前。

    水銀待死者被蒙蓋後、一時捂出的那股氣味淡去,淨手後抽帕拭水,再取過畫眉遞來的娟包內的薑片,含於舌下。

    畫眉則掏出塊方較大的絲帕,攔於小姐的眼下、口鼻上方,係在其腦後,順便將小姐的長發束縛好。

    待畫眉弄完後,水銀再近前,蹲身,開始按照師傅教的、自己從小練習的驗屍流程,一邊檢驗,一邊說道:

    “驗:死者性別,女;歲齡,22歲至25歲之間;體長五尺一寸至五尺三寸之間。(161厘米至163厘米)身重:84斤至92斤之間。

    死亡時辰大約在:慧元19年4月28日卯時三刻至辰時二刻。”

    言及此,水銀回首,見畫眉已拿出藥箱裏的墨管、筆和小冊,在細細地記錄,便繼續。

    她無視了大堂眾人奇異的視線,抬手,開始從死者的顱骨摸起,至頸方停。

    再撥開死者的眼簾,細看眼瞼,之後就是打開其口腔,用工具壓其舌,觀其喉。取出工具,置於鼻前,嗅了嗅,收好。

    再觀察對方十指指甲、然後沿其身,順頸骨輕輕下摸。

    一邊開口說道:

    “十指幹淨,頸後側有傷痕。 死者死亡原因: 左側頸骨斷裂。實乃棍棒類物什從後暴力突襲,敲擊所致。

    所服之毒為民間藥耗子所用,乃其離世後硬灌入口,因口內無生前傷痕,隻有硬灌藥時造成的死後傷痕,初步判斷其並非死於毒殺。

    周身其餘骨骼完好。

    初驗完畢。”

    水銀說完起身。

    再次淨過三遍手,拭幹,扯下麵上戴著的絲帕,塞回袖中,立回原位。

    說出死者死亡時辰,明淨、明心師兄弟便已無罪。那時此二人才剛剛入城。

    公堂之上,眾目之下,她不能剝除逝者衣衫,更不能動刀切膚,隻能草檢如此。

    略有些遺憾。

    師父說過:未經剖驗的屍體,不能下死亡原因判斷。

    水銀是很想遵循師父說的這條規則,但是……在這兒,實在是做不了。

    抽絲剝繭和循跡推案是兩種職責的劃分。仵作驗屍,隻需說出前者即可。

    後者隻是她的個人興致,其實那些都是身為判官及捕者的行事作為。

    低頭沉吟、推導案情的水銀有在那前一刻發現,司寇繼昭看著她的眼神裏,明顯地閃過一絲興味。她知道自己引起對方的興趣了,但不打算對此做出任何回應。

    果真是盛名之下無虛士。那邊的司寇繼昭心想。

    本想借機為難她,撕下她神醫的假麵,誰知她不僅驗了毒,還當堂驗了屍、作了記錄,打了自己的臉。

    連打兩回了……

    不過……他不覺得臉疼,反而對其生出了幾分興趣。

    看那姑娘驗屍時的那份鎮定,和坦然自若卻嚴肅、認真的表情,以及絲毫無懼、無畏且熟練的手法……

    以後,自己遇到有難題的案子,知道該找誰了。

    而南宮宇,卻沒司寇繼昭想的那麽多,他此時望著東方姑娘,眼睛連眨,笑容滿麵。

    嘖……

    司寇繼昭突然就覺得,南宮宇那一口白牙,有些刺眼。

    另一邊的畫眉將自家小姐說的記錄好,再從頭至尾看了一遍後,將小冊和筆遞給小姐。看著她在上麵簽署好名字,紅柳便利落地扯下那頁記錄,上前雙手呈在案前。

    司寇繼昭看著這一切,心裏的讚許更甚。

    這主仆二人,當真是嚴謹、細致、規範。

    他伸手接過記錄,第一眼掃向下署的簽名。

    東方楠嬰?

    他記住了。

    他再看了遍記錄,隨後一拍驚堂木,大聲喝道:

    “來人!拿下此二人!”

    手一指地上跪著的兩名人證,立時就有衙役撲上,一把將那二人按在地上。

    二人驚疑,掙紮,高喊:“冤枉!”

    司寇繼昭嘲諷地一斜唇角。

    “冤枉?明淨、明心辰時二刻剛剛入城,本案死者其時已亡,且毒並未必腹,死因已勘驗明白,他二僧無罪。

    而你二人!在死者夫君高呼‘殺人啦’之時,便立刻自外奔入。

    怎麽?你倆就在院子外候著呢?

    因何候著?是殺完人之後,還未來得及離開,便見到有僧人上門化緣,故,不及脫身,藏身於院外某處?

    來人!帶人去出事那戶人家的院外,仔細搜檢腳印,拓之回來比對!”

    二人聞聽此言,頹然放棄了掙紮,一時痛哭流涕道:

    “是我兄弟二人,窺其美色,乘其夫出門之時,想打暈她再行其事。

    誰知,小人手重,又打錯了地方……

    發現其斷氣之後,就……就趕緊家去拿了包準備藥耗子的藥,回來給她灌進去……想讓其被認為是自殺。

    之後,逃出院門就藏起來,想看看其夫如何處置此事,就見有僧人到那邊的鄰居家乞食,便……小人等認罪,認罪。”

    此時,水銀已在畫眉的掩護下,悄然退入人群,離開。

    該她做的事,她已經做完了,後續如何,她不好奇,亦不關心。今日拋頭露麵的已是足夠了。

    出去一上馬車,水銀便對畫眉吩咐道:

    “回去便關閉藥鋪大門,我們帶著老白和老關去趟邊山。藥鋪裏的其餘人……便留下,繼續研究藥材、藥性好了。”

    畫眉點頭,伸手給小姐倒茶。

    “您不去定親王府了嗎?”

    “若那定親王妃真肯照我說的,做三日,身體必會大有好轉,之後,她就不會再需要我去了。”

    皇親國戚、千金貴體,豈容坊間醫者一診再診?

    皇宮裏的太醫、禦醫等,又不是擺設。那些可不僅能免費,還能從皇帝那兒多多獲取珍稀藥材,身為定王妃,何苦再來尋自己?

    畫眉還是點頭,知那定親王妃,定是小姐不願意見的了。

    無論延國還是敖國,都不時興跪禮。

    膝下從來隻跪天地親師,即便見君王,一般也深躬而不跪。

    那定親王妃的架子也擺得忒大了些,她不喜,小姐自是更不喜。

    至於小姐為何匆忙決定離開,返向關山,小姐不說,自己就不能問。

    其實,水銀也不是不想對畫眉說,而是沒法說。

    她覺得,之前在驗屍時,那司寇繼昭的目光,就一直定在自己的身上。

    而她在立回原位時,也清楚地看見了其眼神之中的興味之色。

    這是要把自己當成他的專用仵作?

    想挺美!

    水銀不是不知道,不能在人前大顯技藝,但多年來養成的習慣,一時半刻也改不了。

    而且,出於對逝者的尊重,既要驗,則必須驗清首尾、驗明細致,這也是師父對自己的要求。

    因此引起了,不該在此時引起的他人注意,水銀也感覺甚是無奈。

    唯有出避為上了。

    惹不起,自己難不成還躲不起?

    正好也可借此之機,離城帶老白和老關認認路、認認人去,有些訊息,該往回傳了。

    至於父親大人接到後,會有什麽反應……

    屆時再隨機應變吧。

    ……

    此後,主仆二人再度收拾行囊,回往關山的方向。

    水銀想悄悄地接近西北邊關,悄悄地靠近父親,看一眼,看一眼就好。

    就想知道,父親他老人家還好不好?

    是不是仍然健壯?

    是不是又添了白發?

    有吃飽、穿暖嗎?有沒新添了傷痕?

    這次她帶的包袱裏,裝上了給父親縫製的靴襪、衣衫,可以想辦法讓人代為轉交。

    到時,父親會親自出營來接的吧?

    自己哪怕是躲著,也就能看見了吧?

    一路上,水銀都在反複地琢磨著這些事情。

    她沒有發現自己內心裏產生的強烈落差,而本能驅使著她想回到父親的身邊。

    ……

    南宮宇自衙門結案時,遍尋不著東方姑娘了以後,便顧自回家了。

    三日嘛,他等的起。

    他母妃果然一日日在有所好轉,卻不料在三日後,他隻見到了皇祖父派遣來的禦醫,沒再見到東方姑娘如約前來。

    他騎馬就去了奇聞藥鋪,卻隻見其緊閉的大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