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心急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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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水銀便心情舒暢地吩咐大開藥鋪的中門,她得努力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了。
門一開,就有病人的親屬前來說奇聞軼事,雖然聽著很新奇、有趣兒,但對她卻沒什麽實質作用。
不過,她今兒心情好,不介意,就都接了診。
直至第四個人進了靜聆室。
他說的奇聞,把水銀直接驚到了。
“小的家中隻餘寡母,因其體弱,又日夜紡紗,眼睛熬壞了。小的就去聚福酒樓的後廚,找了個打雜的活計。昨晚亥時一刻,小的去酒樓後門倒垃圾,就見到一隊剛過去的人馬的背影。
待小的伸頭待細看時,就見他們拐進了斜對麵的一條小巷,隱約聽聞其中有人說,說什麽敖國,車馬,細作,之類的。那些人馬,應該是去抓那細作去的吧?
這原也不關咱們的事,可小的又一想,這也算咄咄怪事了吧?邊關已封閉很久了,怎麽還會有敖國的細作進來了呢?
既然能算怪事,那小的,就有機會請神醫醫治家母了。但是,因昨夜風大,小的又怕自己聽錯了,故在今日一早,便到處去打聽了一番。
機緣巧合之下,果然就讓小的打聽著了。真是有細作被捉了,還捉了兩個!一個聽說還是東門車馬行的掌櫃的呢。”
言及此,變聲期公鴨般的嗓音,從神秘兮兮的語氣,變得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兄弟,小的這……這算怪事嗎?能……能請神醫為家母醫治眼睛了嗎?”
接待此人的是畫木。
聽了這位大兄弟的話,畫木微笑著道:“算不算的,待神醫決斷也就是了。您請稍待,若鄙主人應了,就會有鈴聲傳來,您先請喝茶,吃些點心。”
其實,畫木雖嘴上如此說著,心裏卻很是不以為然。
捉拿細作也能算奇聞怪事?這個做雜役的人,怕是太著急為其母治眼了吧?
什麽都能拿來混說。
不過,此事也算是件神秘的事情,主子今兒心情好,之前爛大街的沒什麽奇怪的事兒,主子都接了呢。
如今這個……也有可能會接的吧?
而畫木不知道的是,這不是有可能會接,而是必須得接!
水銀在書房內轉圈,短而圓潤的指甲,陷進手掌心中。
她在等,等時辰一點點地過去。
因為,她不能接得太快,如果對方一說,自己立刻就接了這件不算奇聞的事情,那麽,他日就會成為可疑。
趁此時間,她的腦子在飛速地盤算。
邊關封鎖,細作被抓,想來,那兩名細作必是已在聚城潛伏日久。
那又為什麽會突然就被人認了出來,並且被抓了呢?
是內部有人告密?還是大意失了謹慎?
被告密的可能性不大,今日坊間沒傳出什麽告密者獲官府獎賞之類的傳言。
那麽,就是大意失慎?可究竟能有什麽緊急情報會讓老伏間都急得失了謹慎?
是什麽呢?也不知道那要傳遞的消息送出去了沒有?
現在被抓走的倆人,是死的還是活的?
如果死了,屍首呢?
如果是活的,又被關押在了哪裏?
這些,水銀統統都不知曉。
她也不能讓畫木繼續問下去。除了畫眉,沒人知道自己是做什麽的。
此時,水銀才忽然覺得,僅是憑聽坊間傳聞、高門秘事,已經遠遠不能滿足自己的需要了。
當從一地散沙中挑揀自己想要的物事的時候,是不難的,可要有針對性的,專門要做一件事的時候,亂七八糟的散沙,就完全不夠看、更不夠用了。
在焦急地轉了十幾圈後,水銀鬆開手指,換了行醫窄袖袍服,深吸口氣,穩了穩有些慌亂的心神,拉響了長繩。
然後,緩步下樓。她必須接這個診的理由是:她還得想辦法再從那個雜役的口中套出些信息。
此時,那人的母親已經被扶進了備診室躺下。
水銀上前為其把脈。
再仔細地輕按了按對方的眼皮,觀察了眼瞼、眼角之後,鬆開手,問詢了些常識問題。
然後轉身對畫芳道:
“將病人扶去恢複室吧,放其家眷進來,然後照著我開的藥方,先行給她的眼部降低壓迫感,方才能針灸。”
說完,行至書案邊,寫下藥方。
患疾之人三十多歲,眼睛已經有患青盲症的前兆,此疾需得早治,且醫治時日也會較長。不過再長都沒關係,自己得感謝那孩子送來的消息。
囑咐完一應要注意的事項之後,水銀便提步上樓,眼神微微示意畫眉跟上。
待畫眉隨至書房,關上門後,水銀便一改平穩、淡定,急急地說道:
“聽聞有我朝兩名伏間被捉,你速去東門車馬行打聽一下消息,看是否屬實。
如果此言不虛,你則再探聞一下,那兩人是死是活?如已死,屍首在哪裏?如存活,你就再去刑獄大牢附近轉轉。
注意,千萬別漏了行跡,更莫使任何人注意到你。”
畫眉聞言,先是一驚,繼而就鎮定下來。深知此事幹係甚大,點頭就去書房的側間,換裝易容。粗淺一些的妝容,她自己也是會的,這個無須自家小姐操心。
很快,就改扮成瘦弱男子的模樣,出了書房,離開了藥鋪。
水銀則焦急不安地在書房中等候著消息。
現在藥鋪的大門不能關,即便她再無心接診,也不能關門。後來隻接診了一個即來即走的病者。
晚間,直到水銀都想親自出馬的時候,畫眉才回來。
“小姐,奴婢探聽到,委實有兩名我朝的細作被捉,一個就是那車馬行的掌櫃,另一人則是昨日去車馬行托送貨物的商人。
掌櫃的經營那家車馬行已十幾載,沒人發現過其異常。
但官府在車馬行的大門上已貼出了明令告示,寫明被捉走的乃是敖國蜇伏多年的細作。
聽那邊的周圍人議論,說是活著被押解走的。
那兩人現已關押在刑獄大牢,現在大牢看管比平時更加嚴密,奴婢混不進去,便一直守著,確認在回來前,沒有屍首從中運出。”
水銀聽後,想了想問道:“你隻一人,隻能守一門。其餘門未必沒有運出。不過,眼下我們也隻能當他二人尚存,得想辦法,救人!”
自己人,自己不知便罷,既知,必須得救。
可是,怎麽才能混進去呢?那可是刑獄大牢,不是誰家的大宅院。
時間還不能久拖,萬一兩人熬刑不過,招了呢?那樣就會有更多的人被牽扯進來,到那時,自己人可損失太大了。
即便她相信,身為細作,那兩人不會輕易就招認,但誰也不敢保證沒個萬一。
再有,就算是他們熬住了酷刑,可,那邊萬一一以他們為誘餌、就等著其同業者,前去營救呢?
否則,為什麽成功抓捕細作之事,要鬧得沸沸揚揚?甚至,還公然貼出了告示?
思及此,水銀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必須,必須想個萬全的法子,既能救人,又能保證不讓自己陷進去。
刑獄?找司寇細昭嗎?
絕對不可以!
那人本疑心病重,自己在此當口去找他,怎麽說?以什麽為借口?又要怎麽進監牢地區?
一個微小的不慎,就會換來對方十二個時辰的盯監,甚至當場被捉拿。自己絕對不能魯莽行事。
就這樣,水銀的腦子裏不停地急速轉動著、思索著,整夜都未能合眼。
……
次日,藥鋪門依舊開著。
未時末,藥鋪來了兩名遮得很嚴實的女人。
兩人一人進了一間靜聆室。所言之事,就是些家長裏短,但精神有些微不濟的水銀仍然接了診。
每一個進靜聆室的,在說事兒之前,都得先把自己的來曆交代清楚了,否則,藥鋪夥計聽都不會聽。
這點大家都能理解,畢竟,藥鋪主人雖然大方,但也不是誰都能進來胡吃胡喝、胡說八道的。
畢竟大夫嘛,不是可以隨便被糊弄的人。
但此次這二人的說法是比較隱諱的,隻提了自己等出身青樓。
水銀就知道了。病人就是那兩人自己。
本想拒診的她,最後還是接了。不為別的,隻因為對方也是很可憐的女人。
診過脈後,如同水銀猜測的那樣,兩人的病很麻煩,目前已經比較嚴重,且不是一日兩日便能治好的。
水銀便給她們針灸了一次,開了藥方,抓了藥,囑咐她們必須日日來之後,方才讓畫芳將人送出。
那她應該是偷跑出來看大夫的,抓完藥就得趕緊回去。
可連過了兩日後,那二人都沒有再來。
水銀這兩日雖然仍為如何營救“同行”的事情著急上火,但已接診過的病人,她還是操心著的。便讓畫芳跑了一趟那二人所在的青樓。
畫芳去了一趟,回稟說,那倆人已經病死,被青樓的老鴇給扔去了亂葬崗。
水銀疑惑。
那倆人雖然病勢嚴重,但絕非一兩日內就會死去。
何況經過了自己手,診治了一番之後,隻要她們能堅持日日來,自己就能保住二人的性命。
怎麽就突然死了呢。
還是畫芬給她解了惑。
“青樓裏的人命賤,最怕有了病還被傳了出去。若讓客人知曉,會帶累得整個青樓都暫時無法開門迎客。
一般,都是悄悄瞞著,實在瞞不下去了,就偷偷跑出來找大夫。
但她倆顯然偷跑出來的時候,被老鴇發現了,之後唯恐二人被客人知曉影響到自家的生意,便……”
水銀這下聽明白了。
但她沒有死心,坐著馬車,讓畫眉趕著,親自去了一趟亂葬崗。
之後,路人就傳說,好心的東方神醫,撿回了兩個妓子,並且還救活了。
人人又都誇讚神醫貌美心善、仁心仁術。
水銀有聽到,淡笑了之。
第四日。
……
延國刑獄大牢分為前後兩個部分,前麵是辦案及休息等的地方,後麵則是各種牢房。
而重中之重就在牢房。因此,後院的左、正、右三麵都是一排排的牢獄,互相之間再分別用院牆隔開,用長長的走廊連接。
長廊的兩邊,各站著一排刑獄守衛。
李武是負責看管左麵牢獄的牢頭。四十多歲了,個子不高,還瘦,腰背都不那麽挺直有力了。
不過,一臉的絡緦胡子,還是很有些唬人。
這刑獄內,左麵關押的都是未徹底定案的、或者是刑獄衙在複核案宗時,發現有可疑的、要重審案件的人犯。
右麵關押的是已經定了案、量了刑的,情節較輕的。
至於最後麵的,正對著長廊的那一邊兒,就是重案犯、死刑犯那些了。
李武的活兒,算是這三麵中,不輕不重的。
他們最主要防的就是人犯自盡、被殺、或者是逃跑。
通常他們一個月才休沐一次,不過李武是大牢頭,相對的每月能多休幾日。
昨日,他就休沐了。然後尋了二、三好友,美美地吃了一頓酒。
今日,精神抖擻地來當班了。
“李頭兒,昨晚又沒少喝吧?”
看守第一道大門的是兩個守衛,和獄卒劉亮。
劉亮一看見李武來了,趕緊把大門上的小門打開,再笑嘻嘻地迎上。
李武看到劉亮,嗓子清嗽了一聲,正經嚴肅地道:“把門看好嘍!一隻蒼蠅都不能飛進來!”
“瞧頭兒您說的,這馬上要入冬的時節,哪兒還能有蒼蠅啊?”劉亮沒皮沒臉地笑著回道。
見李頭兒瞪了自己一眼,忙又接道:
“是是是,您老呀,就放心好了,小的一定把這大門看嚴實嘍,別說蒼蠅,就是蚊子也別想飛進來一隻。”
李武滿意了,點點頭,一邊往裏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