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絕命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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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聞身後有回音,司寇繼昭飛快地側了側目,瞟見東方姑娘的臉上保持著淡淡的笑意,一副傾聽的模樣,他便繼續說道:
“那個院子裏關押著兩名人犯,對麵對住著,便於看管和刑訊……抱歉,不該說這些。”
他這真是把案件當成家常便飯了,張嘴就總繞不開這些個,現在對著個姑娘家,說那些個血腥之事,是不是不太合適?
但是……也許這個姑娘可能不會怕,反而會有興趣呢?
果然就聽身後傳來東方姑娘那清涼微潤的聲音響起。
“無礙,民女也對診病或診案有些意趣。您若要與民女聊詩詞歌賦,或花草樹木,那,民女就該出醜了。”
司寇繼昭展顏。
他就知道,這姑娘是與眾不同的。
於是,他問出了之前的疑惑。
“鄉君之前所言,可是疑心死者被人灌了迷藥之類,以致其身體脫力,再取下他的腰帶,將他抱起送進吊好的繩結致死?”
沒等後方回答,他自己就說道:
“這樣,外表看起來,的確就會是自縊。我們刑部的仵作,怎麽就沒想著剖驗呢?鄉君的師傅,真乃奇人、神人是也。可惜,終不得見。”
就聽東方姑娘岔開話題,指著一邊的房屋道:“那兒是做什麽用的?看著很大。”
司寇繼昭循指望向不遠處一片樹木圍著的院子,道:
“哦,那裏暫時用做廚房了,這麽多人等著吃喝,總不能都從外麵買,也不安全。鄉君要進去看看嗎?”
廚房?
水銀心念電轉。
要不要趁機進去下藥?不,不行,下了藥自己一定走不脫。
好不容易才在這聚城站住腳,就此暴露或逃走,得不償失。
“不了,我這雙常常觸碰死人的手,還是別進那等地方嚇人胃口了。”
既然不能從廚房下藥,就不能靠近,以免事後引起懷疑。
不過她這話也沒有說錯,仵作,不論貴賤,都會令人退避三舍。
隻有冤死之人會歡迎。
“鄉君過慮了,這裏裏外外,都是我的下官或者從屬、隨從們,他們都是和你我一樣,見慣、摸慣死人了的。”
司寇繼昭聞言勾唇輕笑。
這姑娘的心地,未免太善,她自己拋棄一個姑娘家的體麵和嬌矜,為死者出頭伸冤,卻還顧慮著旁人的感受。
水銀不置可否地輕淺笑笑。
“回吧,想必畫眉業已收拾妥當。對了,不知剖屍的工具,是大人您給準備,還是民女的婢女畫眉,回藥鋪去取?”
司寇繼昭聞言恍然。就說自己疏忽了什麽,原來是這個。
“讓你的婢女回去取吧,我這兒,也沒有合適的,想必那些工具,還是得鄉君你用著趁手些的為好。”
水銀點頭。心裏卻在暗自慶幸,幸好當時自己機靈,讓畫眉帶出來的是醫藥箱,現在才有借口回去換工具箱,更好地拖延了時間等自己琢磨出個辦法。自己得抓緊時間。
想著事,她腳下跟著司寇繼昭,回轉。
就不大點兒的三進院子,走回去的這一路上,司寇繼昭為免尷尬,每一棟、每一間,做什麽用,放了什麽,都有細細說明。
他是覺著,不說話,就會很奇怪。
陽光正好,暖意洋洋,花叢疏影,微風吹送中,就自己二人,若再不言語,就會讓人渾身有種說不出的平靜?舒暢?亦或是懶怠?
殊不知,任他怎麽覺得氣氛怪異,身體側後跟隨之人,腦中想的卻全是一觸即發的危機。
那個X型火焰紋所傳輸出來的訊號,是讓自己除掉另一名被捉的“同伴“。這是為了防止對方招供、亦或是為了減輕對方被折磨的痛苦?水銀不能清楚分辨。
但是,她知道,那就是個絕死的請求,是那人非常了解自己的“同伴”後,以自己的性命進行的最後托付!自己就必須要完成,可究竟要如何才能實施?
眼前這些密不透風的嚴密看管啊。自己還得盡快就完成這托付,因為時間拖得越長,越有可能讓司寇繼昭布置的這個陷阱發揮作用。那樣,掉進來的“自己人”就會越來越多。恐怕,這也是那名逝者留下請托訊號的真正用意。
水銀感覺,自己的內腑都快愁成了一團兒。
回到看押人犯的那個小院中的堂屋內,飯菜此時也到了,水銀順著司寇繼昭的招呼,便與之對坐著用餐。
司寇繼昭沒有坐上位,而是和東方姑娘都坐了側席。
畫眉則聽命回藥鋪去取工具箱。
水銀嘴裏吃著,腦中卻一刻未停。
一共被捉兩人,一人死,一人在死者所在的屋子對麵。也就是這個小院中另一側的偏屋。
此時,有人往那邊屋子裏送飯食。
水銀的眼角餘光偷瞄了他們一眼,隨即,注意到了他們的腳下。
有了!有辦法了!
隻是……
她暗暗咬牙,嘴裏的羊肉骨頭發出“哢嚓”一聲,她微不可察地頓了頓後,繼續麵不改色地“哢嚓、哢嚓”將口中剩餘的骨頭全嚼碎後,吐到骨碟中。
之後,抬頭不好意思地對著司寇繼昭道:
“抱歉,在家時嚼習慣了。燉出來的骨頭能補充身體所需物質,有助於腿腳更加康健有力。”
司寇繼昭頓時明白了。之前他還有些暗驚,這姑娘吃飯怎麽……
他也挾了一塊放嘴裏嚼。還別說,能不能補身不知道,但就這麽嚼著還挺香的。
醫者不愧是醫者,吃點、喝點啥都有個說道。心內不由一時好笑又感慨。
吃完飯,水銀說要在院中轉幾圈消消食,也不出去,司寇繼昭便隨她去了。
他自己則坐在那兒,看著她在院子裏轉圈。
忽然覺得,這院子裏的地麵,是不是該灑些水了?那姑娘的裙裾有些長,帶起的灰塵好像有點大?
黑黑灰灰的。
……
水銀轉了幾圈後,就站在司寇繼昭的視線之內,背對著他坐在廊沿下。腦子裏卻在盤算著。
比如:這種毒必須是別的地方也有的,不能太獨一無二,否則,麵對這全是敵人的敵國,自己的動作越多,留下的痕跡就會越重。早晚都會追查到自己的頭上。畢竟,就算人犯被自己成功毒死,但這種下毒的方式,從院子裏到人犯那兒,地麵上必定留有殘餘。
她得引開司寇繼昭的懷疑。
可是,自己怎麽樣才能讓別的地方也有這種毒呢?這麽神秘離奇的毒藥,民間肯定不能有,也必須是不能常人都碰得到的地方。能是哪兒呢?
對了,皇宮!明日不是要進宮領旨謝恩嗎?就讓這種毒,在宮中被發現可好?可放到宮中哪兒呢?皇帝的禦書房是肯定不行的,沿路肯定也是不行的。得在哪位娘娘的宮裏?
但領旨謝恩的流程是非常簡單的,過去給慧帝“叩”個頭,然後說一些感謝的話,再聽慧帝問幾句,就可以直接出來了。該怎麽做才能有機會接觸到宮中的物件兒呢?
南宮宇!估算不錯的話,明日南宮宇會帶自己進宮,而南宮宇的祖母,就是宮中年紀最大、活得最久、仍然在位的淑妃!看來,她明天得跟南宮宇走得近一點兒,引起淑妃的好奇,才有可能會被淑妃召見!
正好,淑妃母族的祖籍之地,就有能製造出這種毒物的赤辰砂。關於這一點,那還是她聽奇聞的時候,有個人說到赤辰砂的時候知道的。畢竟,淑妃能長年活躍在宮中,在民間也就不是籍籍無名的。
想到這兒,水銀的心緒總算安定了些許。
她這麽盤算的用意就是:給毒藥找到出處,這是其一;其二就是,南宮宇那人深不可測,又頗受慧帝寵愛,如果自己的計劃成功,那麽,就完全有可能因為放置在淑妃宮中的毒藥,壞了他日後的登基之路,那麽,自己可就算又多收獲了一重。
敵國的繼位皇帝,不能是南宮宇那樣的人。這是她的直覺。
這時,畫眉提著工具箱回來了。
水銀轉進那間給自己安排的屋子,從工具箱裏拿出專用的、剖驗時穿的衣裙換上,又將換下來的那身、沾染上了毒粉的,仔細包好放進工具箱的夾層內。
之後才開始了一係列剖驗前的準備工作。
自己的這個“同行”,她原本並不想剖開對方的,她想為對方保留一個全屍。但是在準備找借口不解剖的時候,她又忽然想要看清楚對方身上的每一處痕跡。
做個記錄,他日好帶回國,讓國人及後人們好好地看看、仔仔細細地看看,那些曾經為了國家不惜犧牲一切的人,在他們視線的背後,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和心血,都曾經遭遇和經曆了些什麽。
英雄,不該被默默地遺忘!
隻有牢記英雄的犧牲,後人們才會加倍地珍惜和努力!
她看著畫眉,眉眼從所未有的認真和嚴肅。
“仔細記錄好我說的每一個字。維生者權、代死者言!”
這八字一出,周圍所有人的神色,都不禁變得肅穆了三分。
司寇繼昭更是斂正了神色。一時隻覺那火燭下的身影,異常地端正、高大,且熠熠生輝。
忽然有種感悟:自己以前是不是低瞧了仵作?低瞧了女人?原來有些仵作、有的女人,也可以是如此地神聖、凜然不可侵犯。
再又想到:職業,是不是不該分出高低貴賤?因為每種職業,都有其特有的性質和存在的作用,都是互相關聯並相輔相承的,自己,是不是該換種眼光看待這一切?
不由陷入了深思。(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