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無計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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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穿過一進院落,進入下一進院子,司寇繼昭才覺得心跳緩和了些許,但還是不敢回頭看人,隻盯著那間院子外麵的兩個守衛,示意其開門。

    水銀是完全不知道領路之人在想些什麽的,她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眼睛和耳朵之上。

    這兒,應該是座三進的小院,空間雖不大,但也正如司寇繼昭所言,戒備森嚴。

    十步一崗、五步一哨且不說,就連各個房簷上、院牆之上、甚至樹上、草叢中,都埋伏的有人。倘若這不是白天,而是在夜裏,她根本就無法發現那些人隱藏的痕跡。

    這種情況下,自己想救人的機率,就完全沒有。

    該怎麽辦呢?她感覺自己的腦子都快打結了。

    那邊,司寇繼昭見院門被打開,便微向後側首,眼睛看著腳後的地麵,做了個請的手勢。

    “東方鄉君,裏麵請。”再轉身帶路。

    水銀聞聽,定了定神,跟著他,進了院子,一看之下,竟更是絕望。

    這兒雖然不像大牢似的有高牆和鐵欄,但是,到處都是兵士啊,活的啊。

    死物有辦法,這些活物要怎麽弄?難不成要自己混進廚房將他們全部藥倒嗎?

    還是把毒藥下進水井裏?

    可兵士們是會輪值的啊?這入腹的東西就會出現較大的前後差。

    而且,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身份必然就會暴露。

    屆時,就算能把人救出這裏,也逃不出城了。她才剛來這兒不到一年,還沒徹底站穩根腳,不能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她腦子裏想著主意,腳下不知不覺地就跟著司寇繼昭,停在了一間側屋門口。

    “就在這裏麵了。我沒讓他們移動屍體,也沒讓閑雜人等出入。”

    說完後,司寇繼昭側身,指揮著人,在屋中點起蒼術盆,他自己則捧著方幹淨的帕子,上麵放著薑片。

    水銀無知無覺地、習慣性地撚起一片,放進嘴裏,含在舌下。

    畫眉上前,為她將兩邊的衣袖挽起些,再替她別好發絲,戴好麵帕。

    司寇繼昭看著她露出兩截瑩瑩皓腕,急忙令所有人背過身去,他自己也轉過身,瞧了瞧手裏的薑片,想了想,也放了片進嘴裏。

    唔……有點辣,不舒服。

    但到底也沒吐出來。

    那邊,就見姑娘和背著醫藥箱的丫環進了屋。他趕緊跟進去。

    水銀進了屋後,先是圍著死者的屍體轉了三圈,然後蹲身觀察。

    蓋住屍體的白布上,放著死者的腰帶,是凶器。她將之拎起,放置在一旁。

    掀開白布。微微摒息十數之後,開始驗屍。

    “驗:死者為男性,歲齡32歲至35歲之間,體長:五尺一六寸至五尺二八寸之間,體重:130斤至138斤之間。

    死者眼球突出,舌頭外露,麵部充血嚴重,身體僵直。

    肢體末端顏色呈青紫,膚色沙白色。是自縊的具象。”

    說著,再摸摸死者的顱骨,沒有異樣。

    再翻看死者眼瞼,就見眼角薄膜上,有白色的斑點。

    於是,水銀接著說道:

    “屍斑處於墜積期,按壓退色或消失,再按又重現。因屍體的位置被移動過,屍斑多集中在下肢。

    死亡時間大約在:昨晚卯時半刻至晨時一刻。”

    說到這兒,水銀停了停。

    死者的身體並不是兩腿並攏或分開,而是一腿縮,一腿直,呈蹬狀。

    雙手高舉分開。

    這是死者死前精神高度集中,死後屍體出現痙攣的症狀,而後恢複到死前的形態。

    那麽……

    她強忍著不讓自己胡思亂想。

    視線轉去死者的身體部分。抬起死者右手的手掌,明顯可以看見那食指上有被咬破的噬痕,很深。

    再將左右兩隻手都抬起,觀察。

    死者的兩根食指第二骨節、其餘手指根部、及兩根大拇指的內側,有明顯的劃痕和勒痕。

    手掌內的肉,被指甲掐得血肉模糊。

    指甲縫中,碎屑、血沫卻並不多。

    脖頸被勒出的痕跡周圍,也隻有輕微的抓痕,破皮少。

    她輕輕將死者的手掌放下,站起了身,走到死者的腳後,蹲身查看了下他的腳掌。

    已經過了好幾個時辰,右腳掌前端部分,呈現出了明顯生前用力踏物的痕跡。

    看到這兒,水銀的心裏全明白了。一時牙齒有些哆嗦,眼裏,幾欲湧出水花。

    她垂下頭,假裝還在仔細檢查死者的腳跟,心裏,在用盡全力、將這洶湧而來的悲傷強壓下去。

    腦子裏清楚地知道:這人,是自縊的……而且,他為了防止在死前掙紮,強行掐住掌心,控製他自己的雙手不要去拉繩索。

    這得需要多麽大的毅力和決心,才能完成的事情……

    水銀連想都不敢想。

    十幾息後,她強壓住內心中的悲痛,起身,再沿著空曠的、什麽也沒有的屋內走了一圈,觀察著牆壁,然後,站在一處用血畫出的一幅畫圖前,站住了腳。

    那是一枚火焰紋,是敖國的旗幟圖畫。

    但與旗幟上不同的是,在這枚火焰紋的底部,有個明顯的,比火焰紋更粗的一個X。

    就這麽看過去的話,像是火焰架在柴堆之上。

    “敖國的標誌,細作畫這個沒什麽稀奇。就是我也沒搞懂,為什麽他要在這下麵加個X。是想讓火變得更加旺盛的意思嗎?”

    司寇繼昭走近前來,也看著那幅血圖,說出了他心中的困惑。

    水銀聽後垂眸,似乎在思索的樣子,然後輕聲答道:“或許,他是把自己當成了柴吧,意思可能是為敖國燃燒和奉獻。”

    但是她心裏知道,不是!或者說,不僅僅是!

    死者是以一種毅然決然的方式吊死了他自己!

    那麽,這個X就代表著……

    她能說出口,她看懂了嗎?

    不能!不僅不能,她還得照著死者的意思去做!

    為了敖國,為了那些願意為之犧牲、為之燃燒生命的所有人!

    打定主意,水銀轉過身,正視著司寇繼昭道:

    “驗屍記錄暫時到這兒,從表麵各種症狀來看,死者的確是死於自縊。

    但是,他脖頸的抓痕較少、較淺,雙拳死死攥住,都不去扒脖子上的腰帶,為什麽?

    是沒有力氣?舉不起來手?

    我需要剖驗,驗他在臨死之前,是否服用過什麽麻痹之類的藥物。”

    她現在得用這個做借口,盡量給自己爭取點兒後麵行動的時間。

    “剖驗?”

    司寇繼昭及所有聽到這話的人,張張嘴,再張張嘴。

    “這是什麽驗屍之術?本官並未……”

    水銀抬手打斷他,邊說著邊走出屋淨手。

    “藥物都是吃進身體裏去的,不剖開五髒六腹,如何驗得明白?

    是什麽藥物?吃進去了多少?死者死前吃的是什麽?在胃內又腐敗成了什麽樣子?

    這些都更有利於判斷死者最詳細的死亡時間,縮小嫌疑範圍。

    有些人屬於死後被灌的藥物,不剖開,就沒法看到那藥物到底有沒有進入胃髒。

    這些都不驗個清楚明白,如何能還死者公道?”

    說完,正正地直視著司寇繼昭的雙眼,繼續道:

    “大人沒有見過、沒有聽過,並不表示不存在、或是不能存在。

    民女的師尊說過:從頭到腳、從外而內,越詳細、越能弄清楚死亡的真相。

    這,才是破案的關鍵所在!

    大人自己慢慢想吧,民女告退。”說完拱手行禮,轉身就走。

    “慢著!”

    被說得一愣一愣的司寇繼昭見狀回過神,連忙出聲將她喚住。

    “剖驗就剖驗,本官準了!”

    水銀回首側望著他,認真的道:“我餓了。”

    司寇繼昭怔住。

    幾息後,一拍腦袋,大聲吩咐周圍的人道:

    “趕緊把這院子堂屋旁邊的側臥收拾出來,收拾得幹淨一點,去弄……去外麵最好的酒樓,買桌上好的席麵。

    屋子裏要有整潔幹淨的床榻,讓東方姑……鄉君小憩一會兒。”

    剖屍是個體力活吧?他砍人一刀都要費不少力氣的。是得先吃好、睡好,養足了精神才可以。

    此時他才想起,現在這處三進小院,裏裏外外的人中,沒有一個下人……他常年為案子四處奔波,很多事都是自己做。

    也不知道自己手下那些隻會跑跑腿、打打拳的隨從們,懂不懂怎麽才能收拾出一間、能讓姑娘家住得舒服些的屋子。

    一時竟然覺得有些窘迫。

    水銀看著司寇繼昭不太自在的樣子,微微笑了笑道:

    “大人,那些個瑣事,讓我的丫環跟著你的人去整理就好。

    您,不若趁著此時,帶民女參觀一下這座院子?感覺這兒雖然不大,但也精致雅趣。

    民女也不想在這傻站著,去走走,可好?”

    司寇繼昭聽聞,急忙點頭,“好,我這就帶鄉君走走。”

    走走好,走走好,站在這幹等,自己的眼睛和手腳都沒地方放。這姑娘還真是體貼又細心。

    於是,倆人便“遊”起了這座三進的小小院落。

    司寇繼昭邊在側前帶路,一邊開口介紹。

    “我府上離著刑獄衙較遠,又因我總是要四處奔波,往來不便,我便在此購置了這座小院。反正就自己,也隻偶爾回來睡一晚,便缺東少西的,下人們也沒配置,讓鄉君見笑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