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疑案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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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銀沒有說再不驗屍。畢竟那種循跡思案的興趣,是她為數不多的愛好之一。
何況驗屍不存在和良知作鬥爭,更不會違背她自己的心意。所以,在她內心裏,是不會像放棄醫術一樣放棄驗屍的。
但不能說給司寇繼昭知道,免得從此就被對方當成了專用苦力。
畢竟興趣愛好是一回事,耽誤了自己的正事可不行。
何況,她也不能總是答應得太快,以免對方呼之則來、揮之則去,一切當成理所當然。
之前不就是嗎?自己被他隨叫隨到了,卻不還是被他說成自己拿喬?那麽現在,她就要學會拿喬了。
“我可以知道,你不願意再行醫的原因嗎?”司寇繼昭被她言語驅趕,奇跡般地不生氣,反而好奇地追問。
不知道為什麽,比起生氣,他更想了解她的……一切?
感覺怎麽這麽古怪啊?
沒等他想明白,就聽對方輕聲回答自己。
“年紀尚輕,學藝不精,就背負上了一個神醫的名號,恐於壽數有礙,故想多多修習精進之後,再言行醫之事。”
他長籲了口氣。不是永不行醫就好。
她說得沒錯,小小年紀就被世人稱誦為神醫,的確是個非常大的壓力。
治好了還好,治不好,便轉眼就會被世人唾棄、辱罵。然世間的病何止百種、千種,又有誰人皆能醫治?平白擔著這些壓力做甚?
“不當神醫也好。不行醫也不錯,我支持你的想法。”他忍不住這樣說道。
水銀看著隔了些時日不見,仿佛換了個人一般的司寇繼昭,心裏很是奇怪。
這人怎麽不跟自己針鋒相對了?自己在語言上設下的陷阱,他也不跳了。
難道,聚城裏又發生了什麽事?才會令他有如此大的轉變?
當然,如果他能一直這麽謙和有禮,自己倒不是不能與他長期合作的。畢竟很多的內幕消息,目前,自己也隻有從他那兒能探聽得到。
“司寇大人還有事?”水銀輕問。
心裏想的是一回事,表現出來的是另一回事。這叫欲拒還迎。
司寇繼昭聞言,愣了愣。
幹嘛總是趕自己走啊?這好不容易才見到的。
“不知東方姑娘你……可還願意行驗屍之術?我可以給你在刑獄司錄名,可以每次補償給你豐厚的費用,可以等你有空、有心情的時候……”
他猛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
什麽叫有空、有心情的時候?案子能等嗎?
自己究竟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水銀又在他的眼裏看到了慌亂之色,眉頭蹙得更深。
這人什麽情況啊?
不過,想想她又釋然了。或許,真的有什麽奇案將之難住了吧?才會一退再退,唯恐再惹怒了自己。
罷了,且聽聽是什麽吧?
“司寇大人還是說說,什麽案子令你如此為難吧。”
司寇繼昭聞言,猛地回神,嗽了嗽嗓子,認真了臉色。
“定城遞來的卷宗裏,有樁案子,形容得非常簡單。
死者24歲齡,身康體健。死時外表無傷痕、無異常,麵目幹淨,被定為突發疾病致死。
這種看似一目了然的案子,卻引起了我的懷疑。
一個那麽年輕,且健康的男子,怎麽會突發疾病的?最可疑的就是麵目幹淨,這個形容就是指死的時候很祥和。
我們都知道,因疾病暴亡的人,麵容是不可能祥和的。下麵的人驗不出表麵的傷痕,我就想到了你的剖驗。
可沒有一個仵作願意剖屍,我一說,他們就嚇得逃跑。無奈之下,此案隻得暫時擱置。”
說到這兒,他張了張嘴又閉上。差點沒忍住想說:我都等你好久了這樣的話。那可就太容易引起誤會了。
水銀聽完後,點頭。
“是有古怪,但是不是得剖驗還得兩說。案子發生之時,距離現在已有多久?”
自己離開了數月,不知道現在,那屍首什麽情況了。
“距今已有七個多月。每年年底,下麵才會把案子卷宗遞上來。”
司寇繼昭的記憶力很好,尤其是令他起了疑的案子,內容都會記得非常清楚。
水銀上下搓著大拇指的外側,低眉思忖。
她不是在考慮案件,而是在想,定城有什麽自己需要打探的東西。
伏間的作用,一般隻起在關鍵的時候。平時一些雞零狗碎的,諸如某官貪汙或者私養外室等信息,就隻是作為把柄,知道即可。
越少活動,留下的可疑痕跡越少。
有些伏間,埋伏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可能隻會傳遞回一個消息。但就這一個消息,能改變的東西就太多了。
她不能什麽都打聽,什麽都往自己這兒堆集,她是細作,不是情報組織。
“抱歉,我才從蘿城回來不久,那麽遠的路,暫時不想再走。天很冷了。”
去年這個時候,她坐在暖融融的閨房裏,將對父親的思念,一針針地縫進為他製作的衣襖內。
今年的這個時候,她卻坐在敵國的茶樓裏,一心隻思考著,怎麽才能接近信息中樞。
“蘿城?”
司寇繼昭微微吃了一驚。那是夠遠的。
“我有一好友,長得跟個謫仙似的,整天的仿佛不食人間煙火一般,極招女孩子喜歡。偏他之前一個也相不中,最近在蘿城迷上了個患有啞疾的姑娘,天天為其釣魚、送魚,他家人怎麽喊他,他都不肯回來。”
歐陽仲錦總寫信給他,信中的內容,都是怎麽喜歡那女子、怎麽才能將那女子堂堂正正娶回家。
他就每每回之一個大寫的“嗤”字。覺得歐陽仲錦很是異想天開。
不就是一個喜歡的女子?不能為妻就做妾室嘛,隻要能相守在一處,身份那些,又有什麽可挑剔的?
總比求而不得的這般煩惱要強吧?
現在的司寇繼昭是不會知道、更不會理解,那種舍不得心上之人受委屈,是種什麽樣的體驗的。
聽東方姑娘提起蘿城,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那個煩死人的歐陽仲錦。
一點兒也不幹脆,變得娘們兒嘰嘰的歐陽仲錦。
所以順口就說了出來。
水銀斂目,內裏的瞳孔卻驟然緊縮。
謫仙似的男人?喜歡釣魚?
她抬眸,眼神已充滿好奇。
“想必那姑娘亦有過人之處,不然也不至於,讓大人那好友留連蘿城而不歸。”
司寇繼昭聞言,嘴角下撇,露出個滿是嘲諷的笑容。
“他不是留連蘿城,他就在蘿城外的回宣書院讀書,24歲的人了,還賴在書院做大師兄。他家裏替他張羅的官職,他不願意做。讓他考舉,也不願意,隻想著研讀更多的學問。不過,在這點上,我也是佩服的。他的學識非常廣博,各種學科皆有涉獵,極具才華。”
說到這兒,他才想起,自己回給歐陽仲錦的書信裏,好像除了“嗤”字,還有關於東方姑娘的部份。
自己總跟他寫這些幹嘛?想必,那時因為尋不著東方姑娘,滿肚子怨氣就寫出去了?
就像歐陽仲錦的滿腹愁苦,都發泄給了自己一樣?兩個大男人互相吐苦水?
嘖!
那時的自己會這麽矯情?歐陽仲錦一定笑話死自己了吧?
水銀聽到“大師兄”三個字,心念電轉間,便將所有的事情都串連了起來。
現在,她已經能百分百地肯定,司寇繼昭所說的歐陽仲錦,就是自己要找的仇人!
她放在桌下的手,大拇指回縮,指甲死死地掐著中指的指腹嫩肉。
這種痛感,比掐手心更尖銳,且不易落痕跡。
“那我就陪大人去趟定城,看看您說的那起案件。
無須錄入你司名冊,無須你補償費用,隻希望在路過蘿城時,你可以幫我向回宣書院內,借些珍藏的醫書予我閱覽。可好?”
“好好好!”
司寇繼昭聞言大喜,一迭連聲地點頭答應。他很高興東方姑娘能答應自己跑那麽遠,更高興她稱呼中的轉變。
至於到時候能不能借出書來,有歐陽仲錦在,自然是不會有問題的。
水銀的麵上,保持著微微的淡笑。心裏,磨刀霍霍。
“不知你幾時要出發?我好回去做些準備。驗屍的工具箱,被回歸老家的畫眉,帶走做紀念了。”
雖然她很著急,想即刻就能走,但是驗屍的工具掉在崖底了,她得重新再訂製一套。
“不知姑娘你,明日可方便就走?至於工具箱……”
司寇繼昭神秘兮兮地、又有些得意地笑了笑。
“自打上次見過姑娘的那些工具,覺得材質不是很好,怕你用著不乘手,我便私下找人打製了一套。
你為我的案子忙碌奔波,又不肯收受銀兩,論理,我怎麽都是要表示下謝意的。”
太好了,她原來的丟了,這下可以收自己送的了吧?其實箱子裏可不止有工具,還有別的,希望她能喜歡。
水銀看著他的眼睛眨了眨。
這人是在對自己表功?
“既如此,那便明日吧。我這就回去準備一應事項。”
說完起身,抱拳拱手一禮。
司寇繼昭見她這就要走,突然心裏就慌了一下,又空了一下。他還有好多話沒有說呢,好不容易平和地坐在一塊兒聊天,怎麽這就要走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