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相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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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默默行走在村裏的街道上。
說是街道,其實不過是除掉雜草的土路。
坑坑窪窪的,腳步重點下去,能沾一腳泥。
“奇怪,最近應該沒有下雨啊。”於小靈把腳底在路邊老柳樹上蹭了又蹭,對鬆軟的泥地表示不理解。
好歹是個住人的地方,就沒人把路鋪平修繕一下嗎?
倒是村子裏的房子修建的還不錯,井井有序的二層吊腳樓,坐西向東。
又以杉樹皮蓋頂,外刷棕色桐油,分成兩列。
山裏濕氣大,這種半幹欄的吊腳樓因為高懸地麵,既能保持房間裏幹燥,又可防蛇蟲鼠蟻,是山裏人最常見的建築。
就是不知是否錯覺,於小靈總覺這些房子略有古怪,怎麽說呢,排列的也太過整齊了。
於小靈來到一處屋子前,順欄杆登上二樓,拍了拍門上猙獰的金屬獸環。
無人應答。
少年不死心的又重重敲了幾下,屋內仍然安靜,沒有半點聲音。
李枕舟來到樓下空地。
果然,地上種植的蔬菜幾乎全部枯死,部分甚至爛在地裏頭,招了蒼蠅蚊蟲。
不過從腐爛程度,與院中尚還沒生出多少雜草看,主人家離開的時間不算長
李枕舟又到二樓,用手指輕戳了下窗戶紙,向裏窺去。
屋內光線冥暗,物品擺設整齊完好,沒有經受暴力的痕跡。
他掌上發勁,在木門上大力一推。
滋啦聲響。
木門應聲而開。
一旁的於小靈邊用手驅趕著散出的灰蒙浮塵,邊小心翼翼道。
“枕舟哥,咱們這不告而入,是為賊吧。”
“什麽賊,熊孩子你會不會說話呢?”李枕舟用指關節不客氣的敲了下少年鋥亮的腦門。
“我們這是進來幫主人家收拾下屋子,算義務勞動。”
於小靈捂著自己額頭,疼得直吸涼氣道,“人家主人又沒邀請咱們,萬一晚上回來發現家中有不速之客,一氣之下報了官,到時候咱們怎麽收場。”
“放心吧。”
李枕舟拍了拍手上灰塵說道,“看這架勢,別說晚上,就算明天,後天,他們都不會回來吧。”
“什麽意思?”
“你見過哪個村子,沒有半個人影,也沒有一家灶台開火有炊煙的。”
於小靈想了下,“會不會是村子剛好在我們來前,集體搬遷到別處了。”
此地處山脈腹地,隻有一條小路通往外界,無論行車還是走馬都頗為不便。
青陽郡城也曾有讓境內單獨村子,搬至外城統一管理的先例。
可李枕舟並不這麽看,“如果搬遷,又怎麽會不帶上鍋碗瓢盆這些基礎生活用具。”
“難道,難道真是山裏有鬼怪,把所有的村民們都吃了。”於小靈這熊孩子想象力天馬行空,渾身瑟縮的說著。
李枕舟否決道。“就算真是山精樹怪進村,起碼,也會有反抗的痕跡吧。”
於小靈又問道,“那我們是要離開這裏,還是。”
李枕舟想了下,然後伸出了兩根指頭,“擺在你麵前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在山裏枕石漱泉,慘兮兮的熬上幾天幾夜,還要冒夜半被野獸襲擊的風險。”
“另一個,則是能躺在軟的跟棉花一樣的藤條床上,美美的睡上一覺,你選哪一個。”
於小靈腦子不傻,當然選擇第二個。
“那不就得了嗎,不過不管怎麽著,先四處轉轉吧,確認一下村子裏是否有其他人。”李枕舟說著,又去了其他吊腳樓。
無論院中亦或房內家具擺設都很整齊,隻是同剛才那戶人家一樣,依舊無人。
李枕舟手撐屋簷,輕飄飄躍到了房頂。
登高望遠,能讓他更開闊的俯瞰整個村子。
鄉裏人睡得早,所以吃飯的時候也早。
按理說,此時應正是村裏最熱鬧的時候,然而如今別說是炊煙人聲,連雞鳴狗吠都聽不到。
不,不是聽不到,是根本沒有。
無論牲畜還是活人,盡數消失。
整個村子,靜謐到詭異,沒有一點活的氣息。
“不對,有活人。”在屋頂觀望的李枕舟,忽然發現遠處,有兩道身影聯袂出現在土路上。
於小靈躲在屋頂簷角後眯起了眼睛,山裏經年練出來的好眼力,讓他能比常人看的更遠。
“不是本村人。”少年稍遲疑後,迅速做出判斷道。
因為他們同樣在檢查那些無人的房屋,很可能是先李枕舟二人一步來到村裏。
若是如此,那麽山灰狼群是被何人屠戮也就說的通。
眼見他們已經到了前麵的吊腳樓。
李枕舟一把將於小靈拖入屋內,關好大門,二人屏住呼吸,將身子藏在屋內最角落的櫃子後。
對方善惡未明,又莫名的出現在這詭異的村子裏,最好的選擇,便是避開他們。
李枕舟不想同外人產生任何瓜葛。
外麵的腳步聲愈發清晰,好在,他們並沒有進屋檢查,隻是在外麵簡單掃視了一圈,就安靜離去。
聽得屋外沒有聲響,二人又多躲了一刻鍾,方才從裏頭出來。
“呼。”見並沒有被人發現,於小靈小小的鬆了口氣。
少年看了眼腳下,居然又嗬嗬的笑起來。
“你笑個屁啊。”李枕舟白了他一眼,這熊孩子每次笑都沒好事。
於小靈努嘴示意道,“枕舟哥,你看。”
原來是李枕舟二人先前在門外停留時,腳底沾的泥土,落在了地上一些。
如果是細心之輩,很容易從這點新鮮泥土上,發現端倪。
於小靈笑道,“所以我才笑那兩人,是有眼無珠。”
“你可閉嘴吧。”李枕舟有些氣不打一處來。
卻沒料到他的耳邊,倏然有聲音傳出。
“嘿嘿,說的一點沒錯啊。”
冰冷的氣息,吹在脖子皮膚上,讓他瞬間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李枕舟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拎起於小靈像拎雞仔一樣,驟然退出數丈,脫離二樓。
“於小靈,等這次回去,我一定要撕爛你這張烏鴉嘴。”李枕舟牙齒咬的咯吱作響,恨不得扒了這個多嘴娃的皮。
……
那二人見李枕舟一臉如臨大敵模樣。
其中胖的那個,率先開口,而他說出的話,赫然讓李枕舟更加心驚。
“你是,李枕舟。”
李枕舟將手偷偷負於身後,掌心扣住一點黃,同時屏氣抬頭問道。
“你,認識我?”
胖子眯著細長的小眼睛,淡漠道,“我知道你的名字,但是,並不代表我認識你。”
“什麽意思。”李枕舟沉聲道。
“前幾日,青陽內城,孤魂,還要我再說什麽嗎?”
“當時你也在場?”
“沒錯,要不然真以為你們鬧出那麽大動靜,會沒人知道?”
“你是官府的人?”
能僅憑一麵,便知曉他的個人信息,最大的可能便是吃官家飯的。
胖子點頭,昂著下巴頦道。“不用詫異,隻要我們想,連你小時候尿過幾次床,都能查的一清二楚。”
“鬼才信。”
李枕舟心裏不信,他還有個疑問,“既然你當時也在場,為什麽不出手?”
從那胖子能悄無聲息的來到自己背後,光這份本事,對付一個孤魂還不是手到擒來。
“有你在,我為什麽要出手。”胖子反問道。
“城裏莫名多了個符籙派的修士,我自然要在一旁多看點底細。”
從始至終,胖子都是身在二樓同李枕舟說話,給人一種在上的不喜之感。
好在他態度倒不太惡劣。
所以隻是倨傲,算不上盛氣淩人,這應該是身處官位無形間養成的習慣。
旁邊那位方正國字臉的男子,則沉默寡言,他手指修長,小幅度擺動,似在掐算什麽。
劍一般棱角分明的眉毛,讓人一看就是個嚴肅認真的主兒。
兩人都是二十五六模樣,與李枕舟算同齡人。
下一刻,胖子從二樓一躍而下。
別看其胖的同個球一樣,卻若鵝毛落地,輕飄飄的沒濺起半點塵埃。
離得近了,李枕舟發現,胖子身上衣袍看著素色,可細細看去,其實是頂好的青雲紗織就,流光溢彩的霞色絲線,風一吹,便泛起了水樣波紋漣漪。
不論材質,做工,都無可挑剔。
光憑這件袍子,便能在外城買間三進出的好宅子。
而另一位穿著則普通的多,貼身的玄色官服,幹淨利落。
“如此奢侈,指不定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李枕舟對其評價不自覺低了許多。
胖子當然不知其心中所想,他伸出比女子皮膚還要細膩的肥手,下一刻,說出的話,直接讓所有人大跌眼鏡。
“李枕舟,可願來我夜不收。”
“??”
剛才還那副看不起人的模樣,怎麽轉眼就改邀請了,老哥,臉變得太幹脆點了吧。
還有。
李枕舟很小白的問道。
“夜不收是什麽啊。”
胖子嘴角抽搐,“你到底是從哪裏學的符術,難道師門沒同你說過,夜不收三個字嗎?”
李枕舟把頭搖的跟個撥浪鼓,他真沒聽說過。
“夜不收,很有名嗎?不會是個野雞組織吧。”
聽了這話,胖子瞬間抓狂,要不是被同伴死死抱住,他非得用這身肥油溺死李枕舟不可。
“三緘,你別攔著我,我要狠狠教訓這小子一頓,你放開我。”
胖子拚命掙紮,莫名的,讓李枕舟想起了前世搞笑視頻裏被人身後攔腰抱起的豬仔。
“嘿嘿。”
……
“有錢,淡定。”孫三緘惜字如金,手臂用力。硬是將胖子身上肥肉勒出個葫蘆型。
“小子,若非如今正是用人之際,老子一定撕爛你的嘴。”
而見李枕舟是真的一問三不知,稍冷靜過來的胖子隻得耐心為他解釋。
實在是符籙師過於稀罕。
想象下巴掌大小的黃紙,便能讓旁人使出種種不屬於自己的玄妙神通。
關鍵時候,無異於一張壓箱底的保命符。
所以高等級符籙仙師一直屬於戰略資源,是各門派的香餑餑。
再加最近鬼物頻繁出沒,組織都是女的當男的用,男的當牲口用,嚴重的人手不足。
否則,他真懶得同這家夥浪費口水。
尤其這家夥,怎麽看都是個能氣的人少活十年的主兒。
“難道這就是天生的八字相性不合?”胖子心底默默念著,隨後清了清嗓子,開始解釋道。
“所謂關山南麵更無州,魑魅魍魎夜不收。”
“停,停。”李枕舟趕緊伸手打斷,“別念詩了,你就說的簡單明了點,夜不收究竟是幹什麽的就行了。”
“你。”胖子大口呼吸,強壓下無名火,開口道,“護三山關隘,收魑魅魍魎。”
“這便是夜不收,一個藏於暗處,走於夜中的組織。”
說到夜不收三字,胖子挺起了自己的肥肚,臉上有自豪的光彩。
“夜不收的最初建立,是於大涼邊境,專指能深入虜營哨探得實者,巡哨,偵查,策反,常人不能完成之任務,最後都會交托我們。”
“後隨隊伍壯大,夜不收不再僅局限於軍事,掌直駕侍衛,巡查緝捕,我們都做的,當然,大多時候夜不收的目標並非人類,而是鬼怪妖物。”
“你這麽說我不就懂了嗎,非拽文吊什麽書袋啊。”
簡單來說,夜不收是應對鬼怪妖物,於暗中守護黎民的特別組織,能上通天聽,下達幽冥。
一念及此,李枕舟心中倒是對他們多了些敬意。
他們,是將自己頭顱與熱血灑在這片天地的可敬之人。
隻是,他仍然拒絕。
因為加入他們,便意味著要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
“什麽,你居然拒絕我的邀請,拒絕我王有錢的邀請。”胖子對李枕舟給臉不要的態度大為光火。
憑他王有錢在青陽郡的名頭,又有夜不收的金字招牌在後背書。
被其招攬之人,無不是自感榮幸之至。再不濟,即便隻掛個夜不收的外圍名號,日後辦起事都會方便許多。
這家夥,沒半點家國情懷嗎?
“小子,你很有膽子啊,那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知道我爹是誰嗎。”
王胖子臉色陰鷙,努力壓製心中怒氣。
他並非是以勢壓人之人,可眼前這貨,其一言一行,似乎都像是在他的神經上跳舞,在挑逗著他的底線。
“那個,這位大人。”
“你是誰,我不知道,至於你爹是誰。”
李枕舟忽的很憐憫的看向王有錢。
“你娘沒告訴你嗎,總不會,她也不知道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