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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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醜時。
淨通寺厚重的鍾聲遠遠飄來,寂靜的大殿之內也是清晰可聞。隻不過聽到這悠揚的、令人寧神的混響,麓國師卻情不自禁皺了皺眉,給另外兩位國師使了眼色後小心起身。信步到了大殿門口,果不其然,那裏早已跪著一個戰戰兢兢的小太監。
這幾日是皇上修仙的時候,近旁除了留下三位成仙的國師進行護法之外,旁人是不得入的。麓國師早就吩咐了下人,即便真的有什麽大事的話,也斷不能入殿,驚擾了聖上——皇上剛剛服用了烊國師熬煉的仙丹,容易走火入魔,萬萬受不得驚。
當然了,這隻是一個借口而已。朝廷的文武百官,已經全部接了旨意,這幾天不得出門,要在家中為皇上成仙一同祈福。
是的,文武百官。
當然包含了國師的眼中釘——鎮邪司。
這幾日乃是關鍵中的關鍵:悄悄讓皇上服食黃花餅已經有些時日,隻要皇上服下那“仙丹”,八成便可以一直昏睡。到時候,這天下實權,便可以盡數落在三國師手中。
大功將成,萬萬不可在此時出現紕漏。麓國師這幾日便忙裏忙外,甚至冒充了皇上筆跡,下了這道祈福聖旨。就連這幾天的平安簽,也都是送到大殿門口,由麓國師親自代收。
將所有禁軍和大內密探調出皇城?百官不禁眾說紛紜,一時間謠言盡出。麥芒伍雖然請了願,想要安排二十八宿在附近蟄伏,卻也被麓國師以平安簽無恙的理由拒絕。
“刺客?哪裏會有刺客,你們非要鬧到人心惶惶嗎?”
不錯。有天鼎在,鎮邪司所謂想要護駕以防萬一,顯得那麽蒼白無力。
朝廷的事情,皆是隻上奏折,日後批複;而宮裏的瑣碎事情,便交給統領太監處理。
如果真的出了統領太監處理不了的意外,那麽便約定好遣人去敲響淨通寺的大鍾。聽到鍾聲後,麓國師自然便會現身。
所以,麓國師聽到鍾聲後,自然是皺起了眉頭。他站在殿內抬頭看看,醜時剛過,天色卻似乎已經微微擦亮。整個京城昏昏欲睡,哪裏像有什麽天災人禍。
“何事。”麓國師看也不看,隻是抬著頭向著跪在地上的太監問話。
那小太監更是不敢抬頭,隻是唯唯諾諾,開口也是戰戰兢兢,稟道一個時辰前宮裏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走了水——原本不是什麽大事,可是這火勢有些大,一個時辰了還沒有滅掉。思來想去,怕是聖駕堪憂,統領太監這才按照之前的約定,喚人敲鍾。
隻是走了水而已……
麓國師的表情沒什麽變化,心中卻冷笑了幾聲。憂國憂民憂天下,再加上眼下還要護著皇上修煉,自己的事情還不夠多麽?區區一把火,也要自己親自出麵?
“麓國師……還請明示下麵人怎麽處理,小的也好得了口信,回了公公。”那小太監久久聽不到麓國師開口,終是鬥膽開口。畢竟耽擱久了,回去之後說不定還要被公公們責罰。
“抬起頭來。”
小太監跪在地上,突如其來聽到了這麽一句渾厚聲響。他愣了一會兒,思來想去確定自己沒聽錯,這才小心翼翼地微微抬頭——隻不過,他也隻敢微微仰起脖子,盯著麓國師的膝蓋高低——要他與麓國師四目相對,那是打死他也不敢的。
一聲脆響。
地上的小太監來不及知道發生了什麽,最後也隻記得眼前綠光一閃——小太監隔空飛出了十幾丈之遠,落地之後身子還在地上滾了幾圈。等到塵埃落定,小太監胸腔裏最後一口氣吐出來,腦門上才悄然紅腫,傷口緩緩崩裂開,隨即血流成河。
幾個其他太監不曉得從什麽地方鑽出,七手八腳抬起地上的屍體,逃命似的跑了。這顯然便是麓國師送給統領太監的明確口信:
別再因為亂七八糟的瑣事找死。
麓國師一邊把玩著手中的扳指輕輕擦拭,一邊轉身回了大殿。扳指擦拭得仔細,防止留下什麽血腥味,擾了大殿內的仙氣。
回了內殿,琥國師和烊國師隻是抬頭。
“祭雨。”麓國師一邊盤膝坐下,一邊對琥國師說道,“京城內即可。”
琥國師打了個哈欠,扶著膝蓋站了起來,還揉了揉發麻的雙腿。隻見琥國師從懷中摸索一番,掏出了一張符紙,另一隻手隨即並出兩指,喃喃自語幾句後猛然喝了一聲。那符紙便在琥國師手中燃燒殆盡,卻沒有散出一絲煙雲。
很快,天空中傳來了幾聲旱雷聲響。琥國師聽得如此,即刻重新坐下,繼續為皇上護法。
“出事了?”烊國師在一旁輕聲問道。雖然他與琥國師不曉得鍾聲含義,但是麓國師的一舉一動,都讓人略微不安。越是緊要關頭,越是擔心有變。
“走了水而已。”麓國師擺擺手,示意二人專心。隻不過,麓國師心中卻還是略有波瀾:一幫子廢物,這火都燒了一個時辰還滅不掉……也虧得自己乃是修道之人,心性善良;要是皇上脾氣,非得把他們都滿門抄斬了才算教訓。
不消一刻,宮殿頂上傳來了滴滴答答的響動。雨點看來是落下來了。這樣一來,也算是幫了外麵的太監們一把,真真兒算是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
琥國師本來在閉目養神,朦朧之際緩緩抬頭,耳朵也豎了起來。
“何事。”麓國師動也不動,眼角卻瞥見了琥國師的動作。琥國師似乎略有遲疑,聽了又聽,最後抬起手,指了指屋頂:“聲音不對。”
麓國師這也才凝神細聽,卻不如琥國師敏銳,聽不出有什麽端倪。
“似乎不單是雨點的聲響……有什麽東西夾在裏麵……脆響。”琥國師歪著頭,眉頭緊皺,好像答案就在嘴邊,但是就是想不出來:“就像是……”
叮!
一聲脆響,就在三人正中的位置。
烊國師嚇了一跳,本能後跳,從腰間抽甩出了腰帶握在手裏,抻直了竟然是一把羊腸劍。隻是宮裏昏暗,看不清楚中間是何身影。
琥國師和麓國師倒是沉著,並沒有動。那落在大殿正中叮叮當當的東西,隻是一枚銅幣罷了。待到那銅錢彈了幾彈,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琥國師這才一拍腦門:“對對,上麵的動靜,就像是銅錢落地。”
烊國師抬頭望去,大殿足有十丈高矮,燈火飄忽,不足以看清上麵是何狀況。隻見他略一沉思,雙膝一沉,似是要竄上去一探究竟。
“把兵器收起來。”麓國師捏住了扳指,同時朝著皇上的房間望了一眼,小聲吩咐道。宮裏麵,皇上貼身近前,竟然還私下藏帶著兵器,這要是被皇上知道了,腦袋還要不要了?
烊國師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急忙將羊腸劍重新纏在了腰間。
麓國師低下頭,忽然間綠光一閃——手中的扳指早已飛出,直直朝著屋頂方向飛去。屋頂雖然是大理石所造,卻還是輕易被擊穿了一個小洞。大殿之內,霎時間多了一縷月光。隻是那月光存留刹那,便又被什麽東西掩蓋了。
隻是這一瞬間,麓國師已然看清屋頂的變故:上麵堆積了無數銅錢,仿佛小山一般。隨著扳指彈回了麓國師手中,屋頂也裂了一道縫,緊接著哢嚓一聲,一大塊大理石徹底崩裂成了碎塊,從橫梁上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