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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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無數銅錢隨著碎石和月光一同傾瀉而下,閃閃發亮,如同——
呼嘯的瀑布。
是的,如同黃河的瀑布一般,銅幣奔湧著發出巨響,開始劈頭蓋臉地澆了下來。大理石的碎塊優先落地,卻還沒來得及崩碎,就被緊接著落地的無數銅錢砸進了地麵。
而銅幣落地的混雜巨響,足以震聾宮裏的所有人。
好在,三國師已經閃身,齊齊站在了皇上房間的門口。雖然閃躲得從容,三人卻依舊心有餘悸:
三國師本來在的地麵,顯然吃不住這巨力,頃刻間便凹陷進去了半丈有餘;大理石地麵尚且如此,更何況是血肉之軀?如果不是及時避開,即便再有本事之徒,恐怕也是登時化作一攤肉泥,進而屍骨無存。
早在剛才銅幣落地之前的刹那,麓國師便對琥國師使了個眼色;琥國師心領神會,即刻從懷中多摸出來一張符紙,貼在皇上房間的門上,上麵寫著一個“靜”字,隨即嘴中念念有詞。緊接著他比起雙指,那符紙便頃刻焚燃而盡。
待到銅幣落地,皇上的房間裏依舊沒有動靜。
麓國師見準備妥當,這才抬起手,瞄準了屋頂那個大洞,同時高聲喝道:“來者何人!”
沒有回答。
無數的銅幣還在傾瀉,仿佛源源不絕。
烊國師知道兩位師兄準備妥當,自己按捺不住,終是拔出羊腸劍,朝著那銅錢瀑布的端口躍了上去;他手中不斷揮舞著兵器,迎麵落下的銅錢不斷被一削為二近不得身。
隻是,銅錢實在太多,烊國師縱使身手再好,也仿佛螳臂當車。剛到半空,烊國師的身影便已經被銅錢淹沒,千斤萬斤的銅幣卸掉了他所有力氣;隨即,烊國師被衝了下來,隻得躍回身子保命。
地上的銅錢越積越高,成了小山。
三國師礙於皇上就在身後,自然是不得輕舉妄動:是不是聲東擊西,也未可知。穩妥決策的話,自然是先等銅錢落盡再做打算。不過,到底屋頂上還有多少銅錢,三人卻不得而知——隻是,大殿的屋頂已經傳來了令人不安的哢哢細響。雖然不易令人察覺,但是這絕對不是一個好信號:難道上麵的銅錢依舊無數,即將要把支撐著整個大殿的橫梁壓垮了嗎?
在這進退維穀之際,麓國師卻在這天崩地裂的聲響之中,聽到了一個令自己更加焦急的聲音——
淨通寺的鍾聲,再一次傳入了大殿。
麓國師心頭一緊,再也不能忍讓,便打算自己先殺出去一探究竟。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身影忽然間順著漫天的銅錢急流飄浮而落,頭朝下重重墜在了三國師麵前的錢山之中。
一時間,瞥不得那人的身份。隻見那人抖了抖髒兮兮的身子,隨即把自己的腦袋拔了出來;這人衣冠不整不說,臉上也是蓬頭垢麵看不清麵貌,隻是能看到他的嘴角因為驚喜而上翹,露出了一口白牙;見眼前的三位國師都沒有說話,這人倒是先開了口:“三個二十八宿嗎?運氣真好……”
“大膽!”烊國師聽到對方如此揣測,似是受了莫大的侮辱:“咱們乃是當朝國師!大膽刺客,上來領死!”
“你說什麽?”那人恍惚一陣,歪著腦袋拍打著自己的耳朵,硬是從耳朵眼裏又抖出了幾枚銅錢後,才大聲喊道——此人並非有意戲弄,隻是這銅錢落地的聲響,確實太大。
麓國師沒有放過對方歪著腦袋移開視線的機會,轉瞬之間,扳指出手——綠光直奔著對方的太陽穴而去。這不速之客倒是有點本事,著實打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隻是,此人贏得先機後卻大意了——扳指從他的視線死角而來,防不勝防。
熟悉的一聲脆響。綠光落定,扳指已經砸在了那人的腦袋上……
麓國師心中長出一口氣,知道自己得手了。
那人身子晃了晃,隨即抬起手,摸走了嵌進自己肉裏的那枚扳指。血,確實從他太陽穴的傷口裏流了出來;但是令三國師都目瞪口呆的是,此人似乎並無大礙,反而是舉起那扳指,對著屋頂漏洞裏流出的月光端詳了一番。
“師兄為何留手?難不成,要留活的?”烊國師在一旁握緊了手中兵器,小聲詢問一旁的麓國師。
麓國師沒有言語:看來,對方是個硬手。
“哦,是明朝國師啊……”那人的語氣,不由得失望了幾分,但是倒也有幾分見識,隻靠那扳指便斷定了麓國師的身份;隨即,他將扳指扔了回去:“我還以為守夜的是鎮邪司呢……”
麓國師擔心有詐,小心接住那人拋回的扳指,卻發現對方沒有夾帶任何力道。麓國師一時間摸不清對方的來意,上前幾步,開口問道:“來者何人?”
那人這次算是聽清了,臉上一陣不悅,轉過身去露出自己的後背:“看這兒,老子是誰,這不明擺著嗎?”
麓國師定睛細看,卻雲裏霧裏——那人敞懷穿著一件寬大的袍子,背後用金線繡著一個令麓國師不得不倒吸一口涼氣的字——
吾。
銅錢還在不斷落下。
“時間有限,我就直說了。”那人轉過身,覺得自己已經回答了麓國師的問題,撓了撓自己臉上的傷口後開始在懷裏摸索。琥國師和烊國師不禁警覺,卻隻看到那人掏出了一封信函,然後上前一步,交在了麓國師的手中。
“奉家主之命,這是咱李家的請帖。”那人說話的語氣,照舊理所當然,仿佛在場的所有人經由他這麽一說,便應該了解來龍去脈。
“哦?李家?”
一聲回應,惹得三國師同時一驚,紛紛回頭——這聲疑問,分明是來自於皇上的房間。麓國師與琥國師相互看看,琥國師臉上也隻能擺出一副不明究竟的表情。
那人顯然也聽到了房間裏的聲音,索性和擋在麵前的麓國師擦肩而過,朝著房門喊道:“不錯!此乃水陸大會的請帖!我送到了,你愛去不去!哦對了,還有……”
那人指了指傾瀉的銅幣海,開口說道:
“我家主子還說,知道您不輕易出門;這三萬兩白銀,算作路費……嘿嘿。”那人咧嘴一笑,語氣放縱不羈,“不過銀兩招搖,我自作主張換成了銅錢。您貴為明朝皇帝,不會跟小人計較吧。”
“大膽!”烊國師扭著頭,高吼了一聲,顯然是想讓身後房間裏的人聽到這麽忠肝義膽的一句。
那人似乎想到了什麽,在懷中再一摸索,掏出來了一把銅幣——這一次,三國師的眼睛都發光了:那人手中攥著的銅幣,分明全部都是紅錢!
“禮尚往來。”那人的語氣,忽然收斂,變得嚴肅,臉上挑釁的笑意也不見了蹤影:“我家主子知道您要集齊這玩意,所以派我把流落到李家地界的紅錢一並送來還您。倒不過,我家主子說,幾年前我李家在京城丟了一樣東西……”
一樣東西?
麓國師心頭一緊,轉頭看著皇上所在的房間。
“你是說……”皇上的聲音動了,一步一步,走向了門口:
“驚天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