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賭徒(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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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黑一白打扮的二人遠遠摸黑走過來,賭場門口的幾個看場潑皮互相推搡一下,紛紛醒了盹。臨到這兩個身影走到了燈火下,眾人這才瞧了個清楚。
哪裏是什麽陰曹地府的使者,隻是一個一身黑絲緞的書生,和一個穿著一身白麻粗布、背著一根禪杖的行者。
黑臉潑皮這才擦了擦腦門上的冷汗,吐了口吐沫嘟囔了一句:“娘的,半夜裏穿得這麽晦氣。”旁邊的幾個人鬆了神經,例行公事地上前招呼了二人一句。
兩位客官來玩兩把嗎?
不,我們是來除妖的。
“什麽?”黑臉潑皮使勁眨了眨眼,怕是自己熬夜聽岔了。
“除妖。”
那黑衣書生重複了一遍。沒想到,這兩人表情嚴肅,隨隨便便就說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除妖……?
待到那書生認真地又說了一遍,終是把賭場門口的這群漢子逗得哈哈大笑,言語之中不免擠兌眼前這書生幾句;想靠裝神弄鬼訛錢,也不是這麽個辦法啊——這裏好歹也算是天子腳下,而且裏麵都是一群賭紅了眼的爺們,陽氣這麽重的地方怎麽可能有什麽妖怪!
待到眾人總算是笑夠了,那書生隻是抬頭看了看夜色,然後對站在賭場門口的那幾個笑得前仰後合的潑皮再次說道:
“真的,裏麵有個妖怪。馬上就是醜時了,再不讓我進去的話……”
“是是是,大仙兒您說得對,京城邊上鬧了妖怪了。”那黑臉潑皮從籠子上跳了下來,哂笑著走到了那書生的跟前,手反握著腰間的匕首,臉上終究是不耐煩了,“用不用我去找錦衣衛報官啊?”
“不必了。”那書生慌忙擺手,在寬大的袖口摸索一番後遞上了一張名帖。
“在下錦衣衛,吳承……”
話沒說完,那黑臉潑皮卻並不理會,隻是捏了拳頭,朝著那書生的肚子用力捅去。買賣大了,惦記的人自然不會少;來這裏胡攪蠻纏的家夥多了去了,就連冒充皇上微服私訪的家夥都有過兩回。這窮酸書生帶個行者前來充數,剛一照麵便信口雌黃,自然要先給他個下馬威才是。其餘潑皮自然是懂得規矩,打算看場熱鬧。
突然之間,那黑臉潑皮隻覺得腳下一晃,整個人便在眾目睽睽之下原地飛起,朝後飛出去三四丈摔了個狗啃泥。
一時間,沒有人反應過來;但是隨即,那些潑皮即刻收了訕笑,拔出刀子圍住了書生——看來這小子有些功夫。
而那書生則是茫然地眨眨眼,隔了半響,才緩緩開口,語氣之中全是無奈:“這個,施主你功夫過人,竟然以如此輕功替在下讓路,在下佩服……那個……”
旁邊的潑皮並沒有聽信這般辯解,殺氣越來越重。書生見糊弄不得,隻得歎了口氣,與自己身後的那名白衣行者抱怨幾句:
“青玄,你非要挑釁他們嗎?”
“給你練手。”背後的行者隔著半丈遠,手中捏著一串念珠,但是他的神態語氣與吃齋念佛四個字相差甚遠。
那“輕功過人”的黑臉潑皮狼狽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即便滿臉是血也掩蓋不住他那憤怒的表情——其他潑皮這才醒過味來,紛紛握住了明晃晃的匕首,圍住了中間的書生和行者。
還未等到那黑臉潑皮開口下令,隻聽得嘩啦啦一陣響動——緊接著,那些個潑皮仿佛晃瞎了眼:他們似乎看到了一場大雪從天而降,無數宣紙散落而下。待到眾人回了神,剛要撲上去,卻發現腳底下動彈不得,已經寸步難離——眾人的腳下,都踩住了一張宣紙,上麵各自寫著一個“鎖”字。
遠處的黑臉潑皮立時明白,這兩人八成都是硬手。
待到確定眾人都無法行動,這書生剛要步入客棧,卻聽得一陣悉悉索索的動靜。書生嚇了一跳,高呼一聲“還有伏兵”,霎時間手中便多了一杆筆,擺出了迎敵的架勢。
暗處裏,踉踉蹌蹌奔出來兩個年輕女子,看到眼前的書生嚇了一跳。
倒是那行者頓了頓,上前兩步,揭開了籠子上的油麻布。裏麵關著的兩個人眨巴著眼睛,似乎不明白片刻之間籠子外麵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那群凶神惡煞的潑皮動也不動。
那行者看了看,抬手便將堵著兩人嘴的抹布抽了出來。年輕的那個立時哭喊,口呼“救命”。兩個女子即刻奔了過去,便是哭喊。倒是另外籠子裏的中年人依舊滿不在乎,靠在籠子上,似是看熱鬧。
“進去吧,馬上醜時了。”那行者見並非什麽伏兵,便朝著那書生開口。書生看著籠子裏那人滿臉淚痕,略微遲疑,收了自己的姿勢,開口道:“青玄,不如……”
“與你無關。”那行者淡然開口,搖了搖頭擋在籠子前。一看便知,這些人八成是欠了銀子,隻能說是自作自受。
那書生想了想,便轉身進了客棧。但是不消片刻,隻見那書生風一般衝了回來,揮起手中的筆,在兩個籠子上各寫了一個“火”字;捆著豬籠的麻繩本是死扣,此刻登時冒了些許火花,略微用力便解開了。那年輕人先是一愣,隨即拉扯著另外的兩個女子倒頭便拜,口呼“恩公”。
行者皺了皺眉,還未來得及說話,那書生便已經吐吐舌頭,頭也不回奔入了客棧之中。行者看看地上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的三人,終究隻是歎了口氣,朝著那書生的背影囑咐了一句小心作罷。
“那麽說,他還真是錦衣衛。”籠子縱使開了,裏麵那個中年人依舊沒有出來的意思,隻是捧著那段自動解開的繩子,似乎饒有興趣盯著上麵的絲絲墨跡:“我還以為他是個變戲法的呢。”
“怎麽,你不逃麽?”那行者看到了這人,開口說道。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債沒清,我走不了。”中年人撇了手中的繩索,重新靠在了籠子邊上,“倒是剛才那個書生,他說他叫吳什麽來著?”
“吳,承,恩。”行者一字一句說道。
那中年人聽完這三個字,歪著腦袋想了想後,隻是聳了聳肩,似乎是毫無印象。
是的,那書生,正是鎮邪司新任二十八宿——吳承恩。
今日他半夜來這荒郊野嶺,便是得了密報,前來奉命除妖。跟著他一同前來的,自然是平日裏與他寸步不離的師兄青玄。
隻是現在,青玄卻沒打算像以往一樣同吳承恩一起進去,隻是站在門口,負責盯梢這幾個潑皮不要礙事。畢竟自己的師弟現在也算是朝廷的人,若是不小心誤傷了人命,則會多有麻煩。
那小兩口同自家妹妹已經收拾妥當,對青玄千恩萬謝之餘,匆忙朝著京城的方向奔去。幾個潑皮隻能幹瞪眼,嘴裏叫罵卻發力不得:完蛋,這人要是跑了,隻怕明天再去城裏尋,也是人去樓空。眾人想到這裏,隻能怯生生瞅著那領頭的黑臉潑皮。
黑臉潑皮傷得不重,氣喘籲籲放著狠話:“可知道這場子是誰開的,來這裏鬧事,你們活膩歪了吧?”
青玄理也不理,反而就地打坐,隻當是沒聽到。背上的禪杖發出清脆的響動,聽了令人安心。
“裏麵賭錢的家夥,可沒幾個是善茬。”那中年人似乎清閑,倒是接了話茬,“讓那個吳承恩一人進去,妥當麽?”
“當然,因為他是吳承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