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來啊,看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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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宅邸之中,客人三三兩兩的散去之後難得又恢複了之前近乎無聊的寧靜。麥芒伍得了大器的招呼,不卑不亢地走向內宅——李靖傳話,說是要見他。
房間裏,李靖的傷勢並不重,一旁的六萬正在幫忙小心料理。而站在一旁還在哭的,是那趕也不趕不走的金鼻白毛鼠。麥芒伍入了房間,李靖頭也不抬,隻是示意麥芒伍坐下。而李靖手邊的桌案上,正放著兩封剛剛由信鴿傳來的密報。
“你知道我想幹什麽。”李靖等了一會兒後,見麥芒伍不說話,便主動開了口:“雖然我也知道不可能。”
“是的。玉兔走與不走,結果都一樣。”麥芒伍點點頭,似是早已看破一切:“你想以她的性命要挾我加入執金吾。我是鎮邪司的管事,兒女情長,終究是要排在效忠朝廷之後。”
李靖聽到這裏,倒是仔細上下打量了一番這位“伍太醫”,然後咧嘴笑了笑:“說得你自己還真跟香饃饃一樣搶手……其實啊,我執金吾有六萬,有來世仙,便已足夠。我與你們大當家素有交情,知道你和玖都算是他的關門弟子。招納你,是看你在二十八宿活得憋屈。你不用自視甚高,執金吾有沒有你,都一樣。”
麥芒伍點點頭,淡然說道:“吳承恩他們已經走了嗎?”
李靖冷笑一聲:“我說過,李家不會為難他們。怎得,信不過我?”
麥芒伍聽到這裏,便站起了身:“既然如此,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至於玉兔,她隻是前身在太醫院為我搗藥的宮女,後來被皇上看中納了嬪妃。讓她入二十八宿,無非是作為鎮邪司耳目監視朝局,並非什麽重要人物。不過,若大當家可以高抬貴手,在下感激不盡。”
“多殺一個二十八宿這麽賺的事兒,我憑什麽放過她?就憑你一句話?你算什麽身份?”李靖捋了捋胡子,語氣之中毫無感情。
“這位姑娘在京城時,我們也沒有刁難於她。”麥芒伍看向李靖身邊的金鼻白毛鼠,淡然說道。聽到這裏,金鼻白毛鼠嚇了一跳,不曉得仇家為什麽突然提到自己。這番話,倒是令李靖神色一變,憤而拍案:“怎得,要我執金吾對你們感恩戴德?”
“禍不及妻兒家眷,自古都是這個道理。”麥芒伍有理有據,繼續說道:“這位姑娘手腳纖細,聽聞呼吸吐納也不像是善鬥之身;她加入執金吾,多半是同玉兔加入二十八宿差不多的緣由。既然她們入了陣營隻是為了有一個棲身之所,何苦以咱們兩家的血海世仇待之?有仇報仇,我一人擔著便是。”
旁邊的金鼻白毛鼠愣了愣,似乎這才聽出了個大概。李靖捋了捋胡子,沒有接話。
一旁的六萬退了一步,打量著李靖頭上包紮好的傷口,忍不住說道:“老爺子……有些話,聽起來倒也不無幾分道理……”
“別多事。”李靖嗬斥一句,繼而沉默了片刻;他再一次看了看桌案上那兩封密報,終究拿了一個主意:“去,把大器給我叫進來。”
話聲未落,不用六萬傳話,早就站在門口的大器連滾帶爬進了房間,隔在了李靖和麥芒伍正中:“在這兒呢!大當家有何吩咐?”
大器想要護住麥芒伍的用心格外明顯。
李靖看到這一幕,知道大器這人有恩必報——他的胳膊欠了對方一筆債,才有此舉動。
“把玉兔姑娘……請來,送走。”李靖遲疑些許,還是說出了口。
大器急忙領命,卻沒有離去,似乎再等更重要的安排:“那……伍先生,是由我送走,還是由我送·走?”
李靖閉上了眼睛,長長地歎了口氣。
沒多久,房間裏便隻剩下了李靖一人靜養。有人敲了敲門,走進的卻是李征。李征向著窗外望了望,嘴中說道:“這麽安排,真的好嗎?”
李靖沒有說話。
“就算李家留不下麥芒伍,也斷然不該放虎歸山……”李征說著,手不自覺地撫摸了一下身後的大刀:“現在改變主意斬草除根,讓我追出去還來得及。麥芒伍和那個宮女,我會做得漂亮。”
“兩封密報。”李靖睜開了眼,指了指桌子上的信紙:“一封是從二十八宿裏麵的細作發來的,提醒我二十八宿已經傾巢出動來李家要人。這些家夥屈身於鎮邪司衙門,一直聽命於朝廷;現在忽然違背了皇命殺到這裏,定然是打算拚個有來無回。算上信鴿的腳程,他們多半已經到李家了。”
“怎得,你因為這個便放了麥芒伍?”李征聽到這裏,眼睛瞪得布滿血線:“他娘的,來得好!我這就去召集人手,正好將這幾世恩仇做個了斷!”
說著,李征轉身便要召集人馬。
“慢。”李靖隨手一揮,門口的木門緊閉,攔住了想要離開的李征:“他們來這裏,我也氣,我也恨,我也想大開殺戒一了百了。區區幾個二十八宿,在咱李家地盤上,我還不至於被掣肘。關鍵的,是這第二封密報……不,這不是密報,而是我的一個故人寫給我的一封信。”
“誰?”殺氣騰騰的李征聽到這裏,才積攢了幾分耐性;他深知老爺子近百年深入淺出,能讓老爺子稱一句“朋友”的人,掰著指頭算,也不會超過三個。李靖沒有回答,隻是麵露難色,再一次拿起了那第二張字條細細端看。
看到李靖神色,李征登時一愣:“莫非是……”
“沒錯。”李靖點頭:“正是他們的大當家,寫信求我放麥芒伍一馬。若是平時,我便假裝沒有看到便作罷……但是,今日水陸大會剛剛結束,百妖都未走遠……一旦打起來……”
說著,李靖搖頭苦笑:“我怕的,並非是他們二十八宿。你也知道,那家夥與牛魔王關係匪淺。隻要動手,保不齊牛魔王真的會摻上一腳;到時候,咱李家好不容易在這十天挽回的天下局麵,恐怕便要拱手相讓,落得個滿盤皆輸了。”
李征沒有說話;但是他心裏,知道李靖的擔憂並非小題大做。
“反正麥芒伍時日無多……順水人情,做了便做了。”李靖站起身來,一臉苦笑:“這件事,不要讓袁天罡知道。不然他的脾氣,肯定要殺過去的,到時候……”
“明白。”李征點頭,自然是以大局為重。
李靖捏著手中字條,猛然間一股真氣騰起,將字條燒成了灰燼:“便賣你一個人情。五年之後……不;三年之後,待我李家喘過這口氣來,咱們一並算賬。”
灰燼四散,仿佛帶著無盡的不甘。
李靖捋著胡子,站在了窗口:自己見慣了生死,不代表自己習慣了生死。生與死的一念之間,容下一個隻想著治病救人醫天下的大夫,恐怕也不是什麽大錯吧。
李家宅邸門口,麥芒伍帶著簡單的行李,身後跟著玉兔,在與那邋裏邋遢的大器告別。大器滿臉倔強,硬是不肯看麥芒伍一眼,便啐了口吐沫然後關上大門,嘴裏麵冷言冷語說著自己要好好洗洗門口的地,都被人踩臭了。
門外,蹣跚的腳步聲伴隨著揮之不去的咳嗽遠去。大器靠在門上等了一會兒,嘴裏自言自語道:“姓伍的,咱們兩清了。下一次碰麵,你便隻是二十八宿,我便隻是執金吾。到時候,就算老爺子心軟……”
正在恍惚間,一隻金色的蜻蜓開始在大器麵前打轉。大器頭也不抬,悶聲悶氣地說道:“出來。我心情不好,一不留神殺了你,大家都不好看。”
金色的蜻蜓在空中上下橫走,列出法陣。很快,它的主人炙蜻蜓出現在了大器麵前。
“你怎麽還不走?”大器言語之中頗不耐煩,粗暴地拉開大門指了指林子的方向:“你大哥都走了,而且是跟著那個挺漂亮的小妖精一起離的這裏,你還賴在我李家做什麽?告訴你,水陸大會結束了,我們李家不管這頓飯!”
“牛魔王已不是我大哥了!”炙蜻蜓語調激烈得糾正道,然後猛然一愣:“啊?大哥是和那個……呸呸呸,牛魔王是和九尾仙狐一起離開的?”
“有事說事,沒事就滾!”大器沒好氣地吼了一句,再一次指了指門口。他已經是最大程度地客客氣氣請對方離開了。
“前幾天,你故意放了我的一支眼線……”炙蜻蜓急忙轉回正題,咳嗽了一聲說道:“兩隻蜻蜓,你隻抓走了一隻。我思來想去也不明白,特意前來一問。”
“留著一隻,就是給你提個醒。我知道你在十二方裏是負責搞情報的,專長不是打架,這才留你幾分麵子。”大器說得格外坦蕩,雖然言辭令人不悅:“況且,你雖看到了,還能記得起來嗎?”
說到這裏,炙蜻蜓倒是真的一陣含糊:著實,待到那吳承恩揮筆之後,似乎很多東西都被封印進了書裏。炙蜻蜓確確實實記得自己看到了什麽重要的人物,卻死活想不起來那人到底是誰。
問題,算是解決了。炙蜻蜓並不想招惹此刻暴脾氣的大器,最後選擇拱手告別,邁出了大門。大器毫不客氣,在他身後將大門重重關上,震得天地都一陣搖晃。
“恩公……”大器說著,抬頭看了看天色:“路上,一定替我照顧好小姐。還有……一定小心啊。”
說完,大器依舊是滿腹牢騷,嘴裏麵罵罵咧咧地朝著內宅複命去了。
有些祈願,注定是沒有用的。
吳承恩此時已經掏出了龍須筆,而青玄也已經捏緊了手裏的念珠。李棠則是皺著眉,環顧著周圍。
他們三人,才剛剛走出了李家林子不到五裏地,便被十幾名水陸大會的賓客殺氣騰騰地團團圍住。
看來這一切早有預謀。
這些人沒有立刻撲上來的原因,或多或少,是忌憚於站在吳承恩、青玄身邊的李家小姐。
“你們要幹什麽?”吳承恩大聲問道,換回來的卻隻是一陣夾雜著憤怒與冷笑。青玄屏住了呼吸——麵前這些人倒是有幾分依稀印象,或多或少都與“齊天”有著血海深仇;區別,隻在於或是死了手足,或是被滅了滿門。
每一個在場的賓客,都有十足的理由動手。
奇怪……按說這些人不會尋上門的啊……
青玄做好了動手的準備,心中卻是疑慮重重:這些人應該記不起關於吳承恩寫入書中的事情,記不清那些新仇舊恨;除非這些人認定了自己與齊天有所瓜葛,但是這樣一來他們反倒更應該知難而退……
難道,是有人故意從中作梗……
一股不祥的兆意化作了冷汗,彌漫在青玄的後背。
“李家,不會為難吳承恩他們。咱李家,一字千金。他又是小姐的朋友……”同一時間,李靖坐在袁天罡身邊,一並對深坐在黑暗中的巍巍老者複命:“但是,也不能任由猴子在外麵失去掌控。”
袁天罡聽著這番前後矛盾的話,遲疑地看著身邊一臉正氣的李靖。
“不過……若是李家的賓客擅自動手,便與李家無幹了。”李靖說著,臉上的正氣,似乎從未有過動搖:“說好的,是李家不會為難吳承恩。但是,如果是其他人聽信了什麽謠言而去尋仇……”
“做得好。”一聲蒼老的讚許,從黑暗之中徐徐傳來。兩隻枯瘦蒼老的手臂從黑暗之中探出攤開了手心,左手一個“因”字,右手一個“果”字。雙手略微揮了揮,示意二人可以退下。
而世間的一切,似乎都被這雙攤開的手緊緊握住。
袁天罡跟在李靖身後走出來,小心地關上後麵的門,然後他一把抓住李靖的衣領:“百妖有人去找吳承恩了?”
“放開。”李靖心不在焉說道。
“你大膽!小姐明擺著是去追趕吳承恩那廝,此刻說不定已經聚在了一起!要是百妖出手無眼傷了小姐,我非得把你……”袁天罡並未退縮,說得越發咬牙切齒——
走在院子裏的大器猛然抬頭,看到那素來不可一世的袁天罡正青頭烏臉地從空中飛了過去——雖然不知道是誰下得黑手,大器還是忍不住拍了一下巴掌,嘴裏叫了一句“好”。
林子裏,十幾名賓客亮出了兵器,最後一次耐著性子對李棠說道:“小姐讓開,別讓我們難做。”
吳承恩聽到這裏,斷定對方並非是看中李棠身份而來找麻煩,嘴裏即刻小聲說道:“趕緊讓開,我和青玄應對即可。”
然而,此時的李棠已經抽出了猩紅的錦繡蟬翼刀握在手中,緊緊圍靠在吳承恩身旁——她沒有說話,一半是因為不想就此離開,另一半原因……
是因為,李棠第一次覺得緊張。
麵前的一眾賓客,有兩三個是李棠看著眼熟的;這兩三個人,都曾經在以往的日子裏來過李家到訪。那個時候,李棠還並未懂事;她隻是依稀記得自己被李靖抱在懷中,而李靖捧著她的小手,指著那幾個人的背影囑咐道:“小姐,以後遇到他們要客氣一些。他們……厲害。”
能讓李靖說出這番評價的人,絕非一般身手。
李棠心中唯一的執念,便是對方會顧忌到自己身份而有所退讓;自己若是一走了之,恐怕吳承恩和青玄難逃此關。隻是眼下,對麵的這些人似乎都急紅了眼,麵對著李棠不僅沒有退後,反倒是愈發逼上前了幾步。
怎麽辦……李棠心中,第一次有了些許“逃”的念頭——不,也並非是逃。自己隻要轉身往回奔走不遠,便能喊來執金吾解決這場爭端。
是的,眼下不僅實力是對方占優,就連人數也是對方有著壓倒性優勢……自己去找幫手,哪怕隻是去找來一個執金吾,說不定也能……
“我就說嘛……”一個氣喘籲籲的聲音,忽然從吳承恩等人的背後傳來。很快,一道銀色的閃電落在了李棠身前,化作猛獸,齜牙咧嘴地朝著麵前的賓客發出威脅的“嗚嗚”聲。身後的身影停了腳步,然後一陣令人格外耳熟的抱怨跟著響起:“這次老爺子這麽輕易就讓我混出了李家,我就知道裏麵有貓膩……”
李棠聽到這個聲響,先是一喜,卻又隨即轉憂——是來人了,但是……你來也幫不上忙啊!
李晉背著大弓,滿頭大汗地倚著一棵樹。
吳承恩回過頭,剛要提醒李晉情勢危急,卻沒想到李晉從懷裏掏出來了那張寫著“李棠”名字的宣紙,整個人都是氣急敗壞:“好你個吳承恩,騙了我家小姐私奔不說,還敢耍這種小手段自作聰明!咱執金吾都是身經百戰、經驗老道的硬手,你覺得能有幾個上你的鬼當!?”
說完,吳承恩盯著宣紙沒有開口,李晉自己也愣了愣:這舉動說明,他已經上當了。
“總之……”李晉大手一揮,急忙掩蓋了自己的尷尬,他走到青玄身邊看著對麵的那些個兵器在手的賓客:“看來,我來得正好啊。水陸大會結束的時候,聽說都會有人下黑手、了私仇。我還正愁沒看到這般熱鬧呢,沒想到在這裏趕上了。”
“滾開。”為首的賓客毫不客氣地打斷了李晉的俏皮話——他們對李棠還能客氣三分,對於這個小小的執金吾,自然是不用留什麽情麵。
“喲嗬,你敢這麽和李家的人說話,你……”李晉聽到這裏,正要上前爭辯,卻被青玄一把拽住。
“他們是來找我的……”青玄心中自然知道大事不妙;他攔住李晉後,一把將李晉拉近,然後輕聲說道:“帶上吳承恩和李棠,趕緊走……血債血償,這是我應得的下場。本來我就該孤身一人,能讓吳承恩陪我這麽久,我已經知足。隻要吳承恩能護好書卷,那麽……”
賓客之中有一人呼扇了一下耳朵,隨即大聲說道:“沒錯,閑雜人等趕緊讓開!冤有頭,債有主!我們找的,是那個白衣行者!”
青玄聽到這裏,倒是長出了一口氣,隨即將身後的禪杖取下放在地上,順手將念珠也掛了起來——誰都看得出,他似乎並不打算戰鬥。
李晉猛然攥住了青玄的手腕,略微用力,生生將青玄的手掰開。青玄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一幕——
“誰要殺他,來。”李晉重新轉過身,摘下了身後的大弓,然後吹了個口哨。哮天即刻化作閃電,落在了弓弦之上。
“對,你們來!”李棠聽到這裏,也橫舞著錦繡蟬翼刀,擋在了青玄身前。
至於吳承恩,早就握緊了龍須筆,站在了最前麵。
“你們知道那個行者是誰麽?你們知道,全天下幾乎所有的人與妖,都想殺了他麽!?”為首的一個賓客皺著眉,上前一步淒厲地喝道:“你們真想以三人之力來敵天下嗎!?”
金光一閃,揮舞著龍須筆的黑衣身影,已經第一時間向天下給出了答案——
“來啊,看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