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第二天下午的時候，朱由檢看到了幾日不見的王承恩。

    司禮監掌印被他派去和廠公一起整頓內廷之事，王承恩今日到此，看來所獲不淺。

    “承恩，快坐！”

    對於這個忠實又有能力的管家一樣的忠仆，朱由檢一直拿他當家人看。

    王承恩自然知道大明天子對他的恩澤，一聽朱由檢這麽一說也不扭捏，直接坐在朱由檢身邊，給主子悉心的烹茶。

    看著王承恩似有心事的樣子，朱由檢燦爛一笑。

    “承恩，看你這樣子，不僅僅是想見我這麽簡單吧！”

    王承恩靦腆笑道，“這其一，老奴真的想皇爺了。老奴不在皇爺身邊，也不知道皇爺是不是按時吃飯，是不是又在熬夜……索性趁著這今天事情不多，就來看看皇爺……

    您說好巧不巧，這剛一出宮，就遇到韓大人了。說了一會老奴才知道這韓大人家昨晚著了火，今天想來麵見陛下，卻是找錯了地方，被老奴擅作主張帶到了皇莊外，此時啊，正在外麵候著呢……”

    “那就讓他候著吧！”

    朱由檢輕輕抿了一口茶，看了看麵帶倦色的王承恩，“你這老小子說我熬夜，看你這樣子，是不是已經幾天沒怎麽睡覺了？”

    王承恩聞之麵色一正，“您說這內廷出了這麽大的疏漏，我哪敢睡覺啊！要不把這些吃裏扒外，不知死活的東西全部扒出來，老奴哪能睡得安穩！好在方公公是個能辦事的主，有他在，總算沒辜負皇爺的囑托！”

    朱由檢心疼地看著這個忠仆，心裏頗為欣慰。

    貴為司禮監掌印，大明天子的第一近臣，王承恩從不邀功。

    每次派他出去辦事，總是把功勞推給別人，從沒替自己說過一句話！

    如果說這是他的城府深，是他的偽裝，可時間總會驗證一切。

    事實是，時間隻告訴朱由檢這個人善良樸實又對自己至誠的心性。

    這也是朱由檢能把一切機要交給王承恩的原因。

    看朱由檢半晌不說話，王承恩趕緊放下茶杯跪在地上自責道，“皇爺，是不是老奴擅作主張惹您生氣了！”

    朱由檢趕緊拉起王承恩，“你這老小子，我有那麽小氣嗎？行了，趕緊去眯一會！疲勞哪能做事！真把自個累倒了，以後誰還來伺候朕！朕現在可是一點都離不開你了！”

    王承恩一聽極為感動，愣了一會輕輕道，“爺，那個韓大人……”

    朱由檢淡淡道，“讓他候著吧……才從火裏出來估計燙的慌，剛好給他降降溫！”

    朱由檢知道，大明走到這個地步，真要論罪，這內閣首輔韓爌定是首當其衝！

    他不止一次想過直接殺了這個文臣之首，東林之魁。

    可幾百年的發展以及東林黨的羽翼豐滿，他知道隻是殺幾個人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腐臣或者東林黨儼然成為既得利益集團的代表，就算把韓爌等人殺了，這個龐大的集團還是會推出新的話事人。

    治標不治本！

    而且如果殺了這幾個大明政體的頭首，整個朝堂弄不好都會發生大變動。

    在自己沒有將整個大明收回自己手中之前，這樣的大變動下，受害的隻有可憐的百姓！

    這是朱由檢所不想看到的。

    把自己的思緒理清楚之後，朱由檢派人喚來了韓爌。

    這是魏之行穿越以來，以大明天子的身份和這個當今第一權臣的第二次見麵。

    看著匍匐在自己麵前憔悴蒼老的內閣首輔，朱由檢輕輕一笑：

    “韓大人，朕記得我們最近一次見麵，也是在這皇莊。不過那個時候，這皇莊才剛剛建立，而你守著你的暖爐，甚至想讓朕親自迎你！自那一別，你可是給朕難題頻出，處處掣肘！你肯定還想過把朕拉下皇位再立新君吧？”

    韓爌把頭深深埋在地上，過了許久才慢慢抬頭，深深看著朱由檢：

    “陛下，請賜臣一死！”

    “死？”

    朱由檢一聽直接大笑起來，“我說韓大人，你這一死，既成就了你的忠烈之臣的大名，弄不好你還會千古流芳！而朕，則會被你們東林黨標上昏暴之君，遺臭萬年！”

    韓爌慘然一笑，“若陛下這麽想，罪臣可主動寫下罪己之書，陛下可昭告天下，成就陛下聖君之名！”

    “笑話！”

    朱由檢直至看著韓爌幽幽道，“世人怎麽看朕，還不需要你來襯托！殺死你以及你的黨眾，不過像撚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不要把自己想的那麽厲害，你們在朕心裏，不值一提！”

    韓爌看著朱由檢，沉聲道，“那麽罪臣敢問陛下，又待如何？”

    朱由檢淡淡道，“這句話，應該由朕問你才是！你要知道，朕和你們東林黨，不共戴天！之所以選擇留住皇莊，就是不想看到你們！你現在腆著臉皮來找朕，又為的什麽？”

    變了！

    完全變了！

    變得韓爌壓根不認識這個大明皇帝了！

    猶記得以前，這個小皇帝事無巨細都會詢問自己的主張……也是那個時候，韓爌以為自己可以做到先輩張居正的功績。

    可世事多變，現在的他別說是以君師之名指點江山，就連當時幾個知己一起建立的東林黨也變了性質。

    失敗，愧疚以及失望讓內閣首輔韓爌，對眼下這個官場有了一種心灰意冷之情。

    想了很久，韓爌輕輕道，“陛下，如果罪臣說東林黨建立之初是為我大明社稷為己任，您信嗎？”

    朱由檢沒想到韓爌會突然說這句話，他沒做遲疑直接道，“隻憑你們扳倒魏忠賢的閹黨這一點，我信！不過你們的光輝也僅此一點！從那之後直到現在，你們做的什麽事，不用朕明說吧？”

    韓爌長長出了一口氣，“陛下，所謂權力會讓一個人逐漸迷失自己！當整個天下的庶民之生死、生計都能為之支配的時候，很多人都會變！就想現在的東林黨，以後的複社！

    我們大明江山是太祖打下來的，這至高的權力是天子的。凡人如我歲不敢覬覦天子之位，可隨著欲望的不斷膨脹，誰又不想擁有這無上的權力呢……江山、美人、財富……一切的一切……所以，現在的東林黨已經不是罪臣所能控製的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