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想了一會，慢慢說道，“這個佃戶命好，遇到了侯公子這樣的主人。所以他的這個選擇，也並沒有錯！”

    侯方域一聽笑了，“這個例子如果還不能讓公子覺得其中的道理的話，在下不妨再說一個更明顯的例子。那還是我祖父時候發生的事……

    我祖父當年進京趕考，路遇強盜，身上的盤纏吃食被搶劫一空，幸好遇到一家好心的獵戶，這才助他順利進京，最後金榜題名。我祖父為了對這家獵戶表示感謝，便許諾他們再困難的時候可以向自己提出三次要求，隻要他力所能及，必定全力以赴。

    公子可知道這家獵戶的三次要求都是什麽？”

    朱由檢輕輕一笑，“天下之人的起居，不過一個吃，一個穿，一個住而已。而這三樣事，都離不開一個錢字！”

    “公子所說可謂一針見血！正是這個錢字！

    第一次，這家的主人來找我祖父，說妻子生病，讓我祖父幫忙。當時我祖父二話不說，直接給了他五十兩銀子。

    第二次，說兒子娶妻，我祖父依然還是五十兩紋銀奉上！

    第三次來找我祖父的是他的兒子，他說他的父親死了，需要錢下葬……我祖父一聽心中也是難過異常，便對他說，你父親當年對我有恩，這下葬的費用當時我免費贈你。

    我之前答應你父親三次要求，這最後一次，除了錢，你是不是應該想點其他的事情，比如要分土地，比如讀書科考……

    而這個人一聽我父親這樣說，竟然有些生氣，他認為我父親是想毀約，索性這一次他一開口就是一百兩銀子！

    一百兩銀子對於他們來說，隻有合理利用，完全可以做很多事情，甚至可以把他們的門風給改變過來！”

    朱由檢點了點頭，“侯公子所說不錯，後來呢？”

    侯方域冷冷一笑，“後來……時隔不過兩個月，這個人又一次找上門來。據我祖父說他拿了一百五十兩銀子後隻是把他的父親草草下葬，然後便一頭紮進了賭坊……把一百五十兩銀子全部輸在了賭坊裏，最後母親急死了，妻子跑了……

    他根本不管這些，最後想起了我祖父，這才過來想利用他父親對我祖父的恩情，想獅子大開口地討要一些賭資……”

    朱由檢聽完久久無言。

    不隻是朱由檢，整個萬春樓也是靜了下來。

    要知道在場的青樓女子，有大部分都是自己父親好賭，不得已把自己賣到了這裏。

    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便是如此。

    而朱由檢也知道，作為這些下層人民，他們也想著有著出人頭地的那一天。

    聰明的人，都會通過讀書，通過經商，通過自己的汗水尋得改變命運的方式。而大部分人，便是把這份做夢都想的事情放在了賭博上麵。

    畢竟賭博，便是以小博大，萬一賭贏了，天降橫財，他們心中的夙願也就實現了。

    可他們想不到的是，其實賭坊的老板早就設計好了重重套路，就等著他們往裏麵鑽呢，哪有給他們翻身的機會。

    而侯方域的這個例子，便是一個典型。

    看朱由檢久久無言，侯方域不屑一笑。

    “我給公子雖然隻舉了兩個例子，不過這兩個例子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你若是把資源分給這些沒有一點腦子的人身上，才是最大的浪費！”

    朱由檢輕輕一笑。

    他知道侯方域局的這兩個例子並不是個例，可是他也不是公例。

    這些人之所以有這樣的想法，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們知識的淺薄，對於世間的事情沒有一個正確的認識。

    而大明當下的風評都被既得利益集團掌握的時候，這些下層人民隻能被他們慢慢變成兩腳直立的動物。

    雖然侯方域麵上說的有自己的道理，可他還是站在了自己既得利益集團的角度看待問題。

    所謂的階級局限性放在他的身上，同樣起效！

    在侯方域眼中，這些下層勞動人民沒有占有社會資源的資格，他們隻配做牛做馬。

    可身為這個大明的執牛耳者，朱由檢想的則是更深層次的問題。

    眼下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讓大明的子民能夠生存下來，吃飽穿暖。

    如果能戰勝“小冰河期”的天災，那麽接下來的事情就是開民智！讓他們和士紳地主階層一樣，有一個相對公平的接受教育的資格，如此在慢慢的掃盲之後，他們便會知道這魚和漁的區別。

    侯方域自以為自己所說的論斷一定能夠得到朱由檢的認可，可看著朱由檢若有所思，眉頭緊鎖的樣子，他一時不知都自己哪裏說錯了話。

    “公子，難道在下說的不對？”

    朱由檢深深看了侯方域一會，最後淡淡笑道，“侯公子說出了自己心中所想，這並沒有什麽對錯之分。也許這也是如今我大明成為這樣一種狀況的緣由吧……”

    想不到朱由檢給他的是這麽一個答案，這讓侯方域的心裏多少有些失落。

    不過好在朱由檢已經對自己的態度有了極大的改觀，侯方域趁機問出了自己一直以來的一個疑問。

    “我看公子姿儀天成，一看就是人中龍鳳！不知公子是……何方神聖？”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朱由檢的身份不簡單，而侯方域更是把馬屁拍到了極點。

    在他心裏，這個少年如此袒護朱聿鍵，再者和朱聿鍵又長的如此相像，他應該也是皇族的人。

    而且朱聿鍵對這個人的態度十分的敬畏，這樣一來，他應該是皇族中有著極高低位的親王。

    可是如今的大明皇族，除了京師的那兩位爭皇位的親王，又有誰能夠有這樣的地位？

    所以自作聰明的侯方域心裏已經把朱由檢當成了郢王或者長陽王中的一位。

    而有著這個想法的，還不是侯方域一個人。

    隨著這個問題問出，不單單是堂下的東林黨和複社的那幾個要員，就連服部半藏和李香君、董小宛的目光也看向了朱由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