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不管是那個國家能天下一統，那都會在一定時間裏被推翻，然後在前國的廢土上再起新國。

    生為一個東國人，雖然心中抱有對敵國的敬意，但這中年人依然不會忘記他的出身。

    一是他的名字，也是他的代號，更是陪伴他一生的“東西”。

    緩緩吐出一口氣，平心靜氣開始緩緩吐納。

    站在屋門外並沒有第一時間推門而入的薛戈微微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推門而入。

    提著兩袋藥草下了樓，與小二打了一聲招呼之後便去了客棧後麵的廚房。

    廚房後麵是一處小院子，算是又一個獨立的院落。

    剛剛抬起手準備掀開簾子的薛戈雙手就僵住了，他另外一隻手提著藥草，一隻手抓著簾子不願意拉開。

    當數十道微風拂麵而過之後，薛戈這才慢慢的掀開簾子，見到了熟悉的空曠之後，這才步入小院。

    小院的一堵牆早就被一排爐罐的窩火給熏的漆黑一片，一眼望去很是顯眼。

    熟練的將手帕打濕，然後裹在手上伸手抓住了藥罐子的爐柄。

    薛戈鼻子抽了抽。

    “又來熬藥了?”

    薛戈眉頭舒展開來，利索的將藥罐子裏麵的藥渣抖幹淨之後笑著轉頭：“是啊，今天再吃兩次就好了，到時候我也可以繼續趕路了。”

    說話的老人眯起眼睛笑著點了點頭：“離開好啊，離開好，蘆葦鎮可真心不是什麽好地方。”

    住在這個地方兩天，如先前一樣問起老人：“怎麽個不是好地方了，老先生能不能說道!”

    薛戈下意識的問起這個問題，拿起身旁的草藥剛剛想要倒入藥罐，但想了想便又刷了一遍，他跑到一口水缸前剛剛想要打水的時候，老人就開口了。

    老人有些不悅：“年輕人，你這可就有點沒禮貌了不是?”

    薛戈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

    老人有些無奈：“你沒看這地方已經死掉一個李員外郎了嗎?這李員外郎還要和山神爺搶巡遊的任務，這不是倒黴，那什麽是倒黴啊?”

    薛戈涮幹淨藥罐子之後提起，隨意拿起一旁掛起來的抹布隨便擦了擦，然後輕鬆說道。“如果與山神爺爭巡遊的職位就是倒黴的話，那和皇帝爭天下，那豈不是倒了八輩子血黴?那是逆天而行了?”

    老人一愣，微眯的眼睛下意識的睜大了，然後細細的砸吧砸吧嘴，顯然是有些回味一番薛戈的這一句話。

    “人生在世嘛，皇帝也不可能永遠都是皇帝，就想明天如果皇帝姓李，那明天就有可能姓陳，甚至後天說不定也有可能與我一個姓呢，這些都是說不準的，畢竟聖人也曾說過，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不管是誰，都沒辦法抵擋的住大勢的碾壓的。”

    老人有些沒回過味來，略顯佝僂的腰杆子微微提了提。

    薛戈再拋出一些話：“就像是賭桌上麵的賭點數一個道理，贏的總歸隻有一個點數，而當這一個點數徹底的獲勝之後，那麽贏的人並不會想著重複先前的點數繼續下注，而是會小心觀察，從而再一次下注，而輸家會看著贏家的神情與觀察，然後學著贏家的神情去學習去觀察，就算學不會，那也會在心裏麵想著學個一一二二，就算今天學不會，那我就明天再學，每天如果再學不會我就繼續學，直到學會，然後成為下一個賭桌的贏家!”

    老人腦子顯然有些轉不過彎，所以他下意識的問到：“那最開始贏的那一個人?”

    薛戈很平靜的說道，“要不走了要不死了，要不然第二個贏家永遠不可能上桌贏局。”

    老人不解，佝僂的身子下意識挺拔而不自知“憑什麽要死?”

    薛戈將藥包打開然後灌入藥罐子當中，將藥罐子架在火爐上炙烤，邊看著火勢與藥水那不斷翻湧的汁液，他輕聲說道：“因為如果第一個贏了賭局的人不死，那他就要想下一局，下一局過後還下一局。除非輸家已經找到了破解第一個贏家獲勝的關鍵所在!否則不敢再上賭桌，畢竟找不到破解之法，那就隻能輸錢不是嗎？”

    老人陷入了沉默，而這一次的沉默，直到薛戈將兩幅湯藥皆熬好以後，他才慢慢回過味來。

    “不知道小兄弟能否將你的姓名告知老夫。”

    薛戈擺了擺手：“一個窮鄉僻壤來遊學的浪蕩子而已，如今隻不過是歸鄉罷了，吃完了這一頓湯藥，我再美美睡一覺，明天就要走了，所以我們還是沒必要知道互相姓名的一天。”

    老人點了點頭，也不強求：“老夫隋舜，若以後還有機會來此客棧入住，小兄弟可以找到前麵那個小二報上老夫的名字，到時候老夫一定請小兄弟喝一頓酒!”

    薛戈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是笑了笑，然後一口喝完了碗中湯藥。

    藥汁苦澀如嚼樹皮，味澀的讓薛戈的舌頭都微微卷圈朝著喉嚨處蜿蜒。

    而薛戈在喝完了湯藥之後從衣袖當中又取出來一顆黃色的丹藥一同服下，這才好受一些。

    見到老人看著自己，薛戈隨意的晃了晃手中的藥瓶：“糖豆而已，中合一下這湯藥的苦味。”

    老人啞然失笑，點了點頭。

    回到客房當中，薛戈關好門之後將剩下的一碗湯藥放在桌子上，然後再從自己懷裏麵取出來了一塊銀錠，最後薛戈想了想，還是等下回來再喝吧。

    天色已經開始扣下黑色幕布，薛戈趴在窗口處，看著街道上的車水馬龍。

    不知道什麽情況，就好似白天的蘆葦鎮與晚上的蘆葦鎮是兩個小鎮，就好似薛戈第一個路過的輝鎮一樣，白天大多數都是一些普通人安安靜靜的做生意，很少有富貴門庭裏麵的人家出門遊街逛市，惹是生非。

    可到了晚上，連續兩天都是如此，燈火通明載歌載舞，好像有什麽值得這些人慶祝的大事發生一樣。

    趴在窗口的薛戈眯著眼睛看著另外一條街道的人來人往與燈火遊龍，他笑著看著，心中不知道為什麽有著前所未有的安寧。

    萬家燈火照月明，月明過後，月更明。

    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薛戈推開門邁步走出了客房，然後緩步來到樓梯口，聽著大廳裏麵不斷推杯換盞的豪邁勸酒聲音，薛戈徑直下了樓，然後繞過櫃台與一桌桌身形魁梧的大漢們到了小二麵前。

    小二很懂規矩的遞給了薛戈一壺上好醪糟，也就是米酒。

    薛戈笑著說了一聲謝謝，然後提著米酒出了門。

    大街上，不斷有著人來人往和一盞盞晃的人眼花繚亂的燈火，讓薛戈一時之間難分方向。

    好在那些五顏六色的燈盞隻是一個晃眼的功夫便已徹底遠去。

    薛戈認準了一個方向，然後喝了一口很酸但並沒有多少酒氣的米酒入肚。

    清爽解口的確，但依然有些讓薛戈感覺上頭，甚至他現在都感覺自己的臉紅撲撲的，有些暈暈的。

    拐入了一個巷弄，兩三步就出了巷子，看見了一處花展會，薛戈眼睛極好，所以很快就看見了一塊告示牌以及一些花燈展會上的銘刻文貼。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陰。

    難得來此人間，誰能比我更能笑。”

    今天是花燈展，是為了紀念古書當中所記載的十八位神仙移山填海將這片蘆葦鎮的沼澤地給徹底的變成了如今的蘆葦鎮而設置的節日。

    薛戈這兩天打聽到的消息比較多也比較雜，但多數消息都一文不值。

    李二曾托付薛戈一件事，讓薛戈來蘆葦鎮上尋找一個孩子，那孩子是李二的兄弟的孩子

    薛戈手裏麵有一大塊銀錠就是要給這個孩子的，而這個孩子目前在蘆葦鎮讀書，所以薛戈隻是稍微打聽了一下私塾的位置便大概了解到了那個孩子。

    因為蘆葦鎮上隻有一個孩子來自鄉底下，是一個皮膚稍白的黃竹村的孩子。

    不知道會不會受到排擠，薛戈一天前曾站在私塾的窗口外麵看了兩天這個孩子的一言一行以及行事，處事的作風。

    或許是薛戈身上有一股讓那些私塾老先生不得不認真對待的氣息，亦或者是薛戈那和煦如春風的言語足夠讓那些老夫子可以認真對待，他們很客觀的告訴了薛戈一個不爭的事實。

    這孩子，將來絕對不會有出息。

    最起碼在仕途上麵是絕對的。

    這兩句話可以當做一句話理解，也可以當做兩句話了解，可不管怎麽理解，那些老先生的語氣，薛戈非常不喜歡。

    可薛戈在聽見一個對那孩子最重視的老先生的客觀評價之後，也不得不承認這些老先生的言語雖然過於刻薄，但好像還真的非常有道理。

    “薛小哥，我看你也像是一個讀書人，想必應該是李書那孩子的?”

    “哥哥”

    “那你……”

    “李戈。”

    “那我稱呼你……”

    “就叫李戈吧。”

    “……”

    “那李戈是吧，我就這樣與你說吧，李書這孩子白天在課堂上不出兩節課必定呼呼大睡，並且每一堂課業的老師在布置完作業之後李書也隻是應付了事，草草的拿到他人的作業對著抄寫便就完了。”

    “可能對於他人來說，讀書也就隻是一個來鍍金的而已，可他李書隻是一個黃竹村裏麵出來的窮苦孩子，他還如此不用心讀書，甚至老夫有一回還在一處客棧裏麵瞧見了這孩子居然不是在用心讀書溫養知識，反而是跑去那客棧裏麵雕木人賣錢!”

    “這孩子從小就鑽錢眼裏麵去了，他那爹娘給他錢讓他讀書他不讀，反而荒廢學業然後在晚上雕刻木人賺錢，而白天又沒有精神導致授業夫子們在上課時，他卻在課堂上麵睡覺!你說說，你說說，李戈，你自己評價評價，這孩子你認為他可能有出息嗎?”

    “這孩子啊，我看不如就此輟學，去做一個雕刻工就好了，反正書也讀不進去，覺也在課堂上麵睡飽了，這錢也浪費在我們私塾裏麵了，還不如趁早退學，老夫可以幫他爭取一下，讓學堂退給李書這孩子學費!”

    待這一位老夫子說完了他自己的話後，薛戈問了這老夫子一個問題：“你知道他為什麽要晚上刻木人，白天在課堂上麵睡覺嗎?你知道他為何覺得錢比學業更重要嗎?你知道他為什麽寧願抄作業也不願意直接不做作業嗎?”

    老夫子被問懵了一下，但很快就嗤笑一聲：“我又不是他爹娘，難道還要麵麵俱到不成，難道他李書吃喝拉撒睡老夫都要跟著不成?”

    薛戈點了點頭，很難不認同老夫子的言語：“確實。”<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