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出現了第一個死的百姓。

    雖然對於邊疆城防戰士來說，每一次打仗死去的同袍很難計數。

    可對於過慣了平靜日子的城中駐守軍而言，這是一件幾乎要捅破天的事情。

    城中駐守軍和邊疆城防軍是兩個不同的陣營。

    城中駐守軍其實就是生嶺城本地人組建起來的軍隊，是隸屬於生嶺城城主的麾下。

    而邊疆城防軍都是一群老兵，是當年參加過戰役之後遺留下來以及被其他地方調撥過來的戰士，他們相較於前者而言，戰鬥技巧以及看待生死的經驗都比前者強太多。

    他們最大的優點就是可以在前線頂住最大最具有衝擊力的第一波敵人的攻勢，不至於一擊即潰。

    可能生嶺城本地人都很少再提生嶺城城主是誰了。

    畢竟他的存在感真的真的非常低。

    這麽說吧，東國分內外，外主武，內主文。

    這些內外不可能分的清清楚楚的，總有那麽幾個汙點會成為這些清清白白最顯著的“一個點”!

    在幾乎所有武將的隊伍裏麵，總是會有一個不起眼的文官，而這個文官可以是記錄官也可以是城主，反正一座城池當中，不可能有武將獨攬大權，也不可能有文官一手遮天。

    這算是先皇為了權衡文武兩脈權利最簡單的製衡。

    隻可惜還沒來得及進行下一步的進階製衡，先皇便駕崩了。

    ……

    發現屍體的人是城中駐守軍第二分隊的隊長向旭，他發現那具屍體的時候，天才黑下，夜幕也才剛降臨。

    奉城主的命令，他帶著三個小隊加入了例行公事的巡邏軍當中巡邏。

    薛懷易薛將軍的麾下親兵戴來了口信，城主便派出了向旭帶領一隊人前往了亂葬崗去查看情況。

    當然，他們並沒有上山，而是站著山坡下，看著本應該早就睡下的郭老頭家的燈居然還亮著。

    這個郭老頭說好聽點是一個守墓人，說不好聽點就是吃死人飯長大的。

    每一個無人認領的屍體幾乎都是他親手刨坑，然後親手埋下的，而他每年就憑借著這種營生在城中管事手裏麵領錢。

    郭老頭今年已經五十八了，早在十幾年前就訂了一口好棺材，本來以為守著這些孤魂野鬼死的比較早，可沒想到郭老頭到了五十多都還有興致喝花酒，所以那口棺材應該要到六十好幾才有可能用的到。

    這個郭老頭的生活習性很怪，日落前必須吃飯，夜幕降臨前必須熄火，到了周圍有一聲鳥叫時，那更加必須上床睡覺，而到了這個時候，就算是外麵有人敲門那也不要應聲。

    因為這個習慣，曾經還有人想要找郭老頭辦事情半夜三更去找他，結果敲半天門都沒有人答複，嚇的那人怕郭老頭死了就直接闖門而入，可沒想到那個郭老頭早就提著一杆長三米長的土槍站在了門口，一臉凶狠的看著他。

    今天的夜晚早就沒了鳥叫聲，甚至連一聲蛐蛐兒的嘶鳴都沒有，向旭就有些疑惑這個郭老頭今天居然還沒有熄燈睡覺，要知道以前這個時候正是郭老頭呼呼大睡的時候，可今天真的就是奇了怪了。

    雖然有些猶豫，但向旭還是敲響了郭老頭的房門，雖然郭老頭是在晚上絕對不會開門的，也更加不可能應答，但那是作用於普通人的。

    敲了半天門，郭老頭果然沒有回應，正打算就此離開的向旭隻是微微一個眼皮眨動，然後看了一眼自己腳邊。

    他就看見了一隻麻雀大小的蟲子，準確來說，可能就有向旭這個成年人手掌大小的蟲子癱倒在地上正打著飽嗝!

    郭老頭家的屋門前是有台階的。

    這個台階的石頭被人稱為“河沿激浪”，據說擁有可辨別人鬼之分的石頭。

    之所以在自家屋門前放置這種台階，就是為了驗證來自家門口的人，是鬼還是人所布置的。

    人走上這個台階，會發出類似於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噗噗作響，很刺耳也很沉悶，換一種說法就是很綿長，發出的聲音可以持續很久。

    而如果傳說是鬼走上了這一階台階的話，那這台階便絕對不會發出任何聲音的，並且在敲動郭老頭家屋門的時候，會有一種類似於磨牙的聲音傳入屋中，駭人至極!

    也正是因為有了先前的先例，萬一以後真的有什麽緊急情況有人找自己，而自己又很難打破自己立下的規矩，郭老頭便請城主給自己家門口安放了五塊台階，而這個台階是連成一片並且是逐漸往上提升的，這個台階的下麵是中空的，也就是說在這個台階下麵的中空處，是擁有一個非常狹小的空間的!

    也正是因為這個狹小的空間裏麵有著一頭巴掌大小的蟲子正不斷蠕動吐著鮮血，肚子圓滾滾的像極了一個吃飽了撐著的胖子，這才讓向旭產生了不好的預感!

    向旭一腳踹開了門，看見了倒在地上的那一具“枯骨”。

    好吧，其實就是皮包骨頭的一具屍體躺在地上早就沒了生命。

    隻看了一眼，向旭就認出來了那就是郭老頭。

    郭老頭一年四季穿著的都是他當年的老婆留下來的花襖子，幾乎就沒有換過。

    薛懷易聽完了向旭的陳述之後點了點頭：“不出意外的話這就是郭老頭了。”

    說到這裏，薛懷易看了一眼向旭。

    這個身強體壯的年輕男人穿著的並不是襖子，而是一身堅硬的鎧甲。

    “你參加過五年前那場剿匪活動?”

    薛懷易的突然發問並沒有讓向旭搞一個措手不及，他隻是平淡的點了點頭。

    “當年城主去了京城，而大隊長是當初護送城中去京城的主要人員，當時要剿匪的時候，拓拔將軍想要讓我留下守城關，但當時我有十八個兄弟被餓死了!”

    他說的實在是太平淡了，平淡到了薛懷易的心顫了一下。

    沒有經曆過饑荒的人，不會知道“餓死”到底有多殘忍。

    薛懷易深吸了一口氣，並沒有得到想要的腦海一片清明，因為這個屋子裏麵的血腥氣實在是”在是太重了。

    薛懷易拍了拍向旭的肩膀：“真男人!”

    當年的那一場戰役死掉了最起碼十分之一的生嶺城人士，那些平民死的最冤，幾乎都是被戰爭的餘波波及到了死掉的。

    而那些士兵因為體魄異於常人，再加上參兵入伍的士兵在進入邊疆城防軍前都會被長官傳授修煉體魄的法門，所以死在戰爭當中的士兵比那些普通百姓少很多。

    可當年餓死的士兵裏麵，就有七百多人，而那些百姓沒一個是餓死的。

    懷念過去，不去過多幹涉過去，就是現在的士兵可以保持最好的態度。

    向旭釋然一笑：“薛將軍無需如此，我們這些士兵，禮該如此。”

    薛懷易嗯了一聲，轉身出了屋門，向旭跟隨在身後。

    “也就是說你可以肯定那蟲子就是蠱蟲了?”

    向旭點了點頭：“我可以確定就是蠱蟲，因為它身上的氣息與當年我上孤山時的氣息一模一樣，當時我們軍隊所帶的戰馬幾乎都是被這種蠱蟲給吸幹了血液，導致我們後來返回城中的時間與預設的時間差了一些，不過好在當時薛將軍正好繼任陶將軍的職位，要不然恐怕要釀成不小的問題。”

    薛懷易笑了笑，沒有計較這種.馬屁：“當初你們不是滅族了嗎?可為什麽現在還有這種蠱蟲?”

    向旭正色道：“我們並沒有真真正正意義上的滅族，因為當時實在是太混亂了，整個孤山的山頭幾乎都被火焰覆蓋了大半，再加上那一片大山是成群連片的，孤山後麵還是一截斷崖，所以我們隻是表麵上的將所有的入眼敵人都殺掉了。當時因為傷員比較多，所以我們也隻是地毯式搜索了一個白天而已，第二天就返回了生嶺城。”

    薛懷易看向了遠處的亂葬崗：“郭老頭有沒有親人?”

    向旭說道：“有的，城東郭家就是郭老頭的主家一脈，但郭老頭為人倔強，當年不願意當兵與家裏麵鬧掰了，後來也是有過想要回去的，但那邊的郭家想要讓郭老頭去京城的分支掌權。結果郭老頭打聽到了其實是郭家主家那邊的人想要讓他去娶一個瘸了腿瞎了眼的姑娘，想要將生嶺城的郭家與京城的郭家聯姻結親，這樣好搭上一條線。”

    薛懷易點了點頭：“我聽過這種說法，當時在喝酒的時候聽人說過。”

    見薛懷易好說話，向旭便有些情不自禁的唏噓感歎道：“郭老頭是一個好人，他最後還是和那個姑娘成親了，隻不過當時時間太久了，我早就忘了那姑娘的模樣。不過好在那姑娘給郭老頭留了一個種，也算是兩人之間的聯係了。”

    薛懷易：“他是有了兒子之後才來亂葬崗守墳的是不是?”

    向旭點了點頭，疑惑的看向了薛將軍：“的確如此，但最後不知道什麽原因，他兒子也沒有選擇來看他這個爹。我畢竟是城主指定送錢來的主要人員之一，所以經常來郭老頭這裏。幾乎就沒有看見他那個名義上的兒子來過這裏。”<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