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紅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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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澤正在摘星居一樓的廳內擦劍,他又受傷了,肩膀裹著布條,很顯然李大夫已給他治過傷。一柄劍倒是擦得精光黯黯,看起來鋒利無比。
搖著頭走入廳中,孟星瀾確實有些生氣,還有些不解,忍不住問他:“藺澤,為什麽陸肇每回派你出去你都不拒絕?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去說。”
擦劍的手一頓,藺澤抬頭平靜回道:“沒有的事,我很樂意去。”
“你……出去替他做些什麽?”
“什麽都做。”藺澤把劍收起,低著頭,“小姐,您就別打聽了,我不會死在外邊的。”
孟星瀾顯然不信,太平盛世的,藺澤卻時時帶傷。刀劍畢竟無眼啊!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陸肇,上官霄和你,誰武功厲害?”她突然很好奇,是不是因為藺澤太菜了才總受傷?
藺澤最近按陸肇的吩咐出去辦事,殺得很舒坦,言語之間就有些維護陸肇之意。他眼珠轉了轉,說出自己的看法:“陸肇和上官世子武功都高,如果他們倆打起來,陸肇贏的可能大一些。”
她一愣,困惑問道:“武功高就是高,低就是低,為什麽還有可能贏的說法?”
果然是不懂武功的普通人。藺澤耐心解釋給她聽:“武功不能簡單說誰高誰低,有些人擅長兵刃,有些人擅長弓箭,而且地形也有限製,能搶占先機的話贏麵大些。”
這是孟星瀾的知識盲區,她給自己倒杯茶認真聽,這種知識也許以後用得上。
“陸肇擅長用劍,輕功也好,如果他先發製人,對方至少先丟半條命,所以他殺……呃贏的可能比較大。”藺澤差點失言,還好反應快,他繼續說道,“我觀察上官世子,覺得他最擅長的兵刃可能是長兵器,比如說長槍或者長刀。他是軍人,如果馬戰,那他肯定贏得過陸肇。”
孟星瀾聽得津津有味,雖然藺澤講得沒有說書先生那麽妙趣橫生,好在淺顯易懂,條理分明。
“那你呢?”她歪著頭問。
藺澤低著頭琢磨一下才道:“若是正大光明比劍法,我未必輸給陸肇。他——為了贏什麽手段都使!暗器匕首長劍一股腦兒招呼……哼!”說著說著他怨氣上來,又顧忌孟星瀾和陸肇的關係,隻好住口不言。
兩人正聊著,李大夫獨自一人走入摘星居。
孟星瀾看一眼藺澤,輕鬆笑問:“猜猜是你的藥,還是我的藥?”
李大夫從食盒中端出一碗湯藥,笑嗬嗬道:“孟小姐,這碗是您的。”
孟星瀾笑意未收,低頭看一眼藥碗,溫和問李大夫:“怎麽這碗藥的顏色和以往不同呀?”
李大夫擦擦腦門上的汗回道:“這是相爺今日特地吩咐給您端來的。”
“是這樣啊。”孟星瀾很平靜,端過藥碗,聞了聞然後一飲而盡,笑著對李大夫說,“喝完啦,辛苦你跑一趟。”
李大夫和氣地笑,收好食盒行個禮便離開摘星居。
藺澤不以為意,正要繼續說比武的事,轉頭看到孟星瀾麵罩寒霜,立刻警覺問:“小姐,怎麽了?”
深深看他一眼,孟星瀾語速極快地安排:“把樓裏的婢女遣出去,說我今夜不需要她們伺候。把摘星居院門關上,誰都不能進。”
她一動不動坐著,麵色除了冰冷,還有慌張。
“快!”她催促藺澤。
等藺澤清空摘星居關起大門,她立刻往牆角走,把洗手的水盆拿起,水全潑在地上,然後跪下湊著水盆嘔吐。
剛剛喝下的湯藥吐了個盆底,她搖著頭焦躁說道:“不行,不夠!”
藺澤見她吐藥,心中著急:“藥不對嗎?我去把李大夫抓回來拷問!”
“別去!”孟星瀾拉住他,喘著粗氣低聲道,“不是李大夫。時間緊迫,先顧我!”
“好!要我做什麽?”藺澤毫不猶豫。
“避開耳目,打半桶水進來。還有,院子裏有沒有什麽角落能避開相府侍衛?”
“有,我帶您去!”
雖然孟星瀾什麽都沒透露,藺澤見她神色便已明白又是生死關頭,扶起她跳出窗戶避開侍衛往外走。
在一個很偏僻的小角落,藺澤護著她躲在陰影中。孟星瀾彎腰雙手掬水喝,一捧又一捧,直到漲肚才停下,然後摳著喉嚨往地上吐。
如此反複三遍,她眼淚鼻涕全都在臉上,憔悴不堪渾身發抖。沒有藺澤扶著,她自己根本站不住。
她幾乎癱在藺澤懷裏,隻有眼神依然清明。她氣若遊絲地安排:“差不多了,剩下的水衝地。然後咱們悄悄返回房裏,不要驚動相府侍衛。”說罷轉頭遠望裴相書房方向,眸子裏全是不敢置信,顫抖著訥訥自語,“為什麽……”
藺澤把她送上三樓安頓好,不敢離開,站在外間警戒。這個角度極好,看得清院外動靜,誰路過,誰入內,一清二楚。
孟星瀾稍微恢複些後,喊他:“藺澤!”
“在!”藺澤立刻應答,並問她,“我可以去抓李大夫了嗎?”
“不可以。李大夫沒有錯。”她思量再三,命令他,“我吐藥的事,你不能告訴任何人。以後就連我爹和二叔,都別提起。”
藺澤沒有回答,他是孟執堂安排的侍衛,不可能替她隱瞞。他沉默著思索,此事要不要告訴二公子?
孟星瀾也正思索同樣的問題:該不該告訴陸肇,裴相送她一碗紅藥,打算斷了陸家二房的子嗣?
陸肇會不會氣得直接一劍捅死裴梓歸呢?要真是這樣,倒替她解決了個大麻煩。
可她還是沒明白,為什麽裴梓歸要這樣對她。明明當她一家人相處,她也從未表露過離去的念頭。退一步說,就算裴梓歸有所察覺,為什麽給一碗紅藥而不是別的?
那碗湯藥的紅花味太濃,很顯然存了讓她一輩子絕後的心。
裴梓歸發現了她和陸肇的關係?那也不應是紅藥呀!
她百思不得其解,這段時間她明明很乖順了,為什麽裴梓歸突然作妖?此事毫無道理可言,仿佛隻是裴梓歸心血來潮的手筆。
可是裴梓歸待她,從不心血來潮,都是有跡可循的。
想問她時,咄咄逼人地問。
想殺她時,連續不斷地殺。
想恢複她的記憶,使盡手段。
想跟她做一家人,又處處照拂。
天底下沒有任何一個哥哥,會想法子斷妹妹的後嗣,讓妹妹一輩子都無法生育。
“我在你眼裏,是什麽?又為什麽是今日?”孟星瀾實在想不到答案,又驚又悸,低聲自言自語。
今日之事,她自問沒有任何疏漏,要說哪裏與往日不同,隻有……六笛!
六笛是什麽人?為什麽這個人一來,裴梓歸就想起送她一碗紅藥?
她讓藺澤下樓,自己低著頭絞著手指沉思。
直到陸肇端一盤點心走進房間,她才驚覺自己沒在飯廳露麵和相爺一起用晚飯。
“無妨,相爺今日在內院用的晚飯。”陸肇解釋。
她稍稍放下心,拈起一塊點心慢慢嚼著,轉頭問他:“誰是六笛?”
“六笛是今日進府的侍妾。”他告訴孟星瀾。
侍妾?侍妾跟她有什麽關係?又怎會跟紅藥有關?這完全說不通!孟星瀾的眉頭越擰越緊,直覺碰到了棘手的大麻煩。
見她臉色不對,陸肇放下盤子認真問話:“不許騙我。六笛怎麽了?”
“呃……好奇,沒見過。”她不自在地轉開臉道,“我從未在內院見過相爺的侍妾。內院總是靜悄悄的,看得見仆人走動,卻從未見過侍妾。”
陸肇不動聲色:“這樣啊,那你每次去內院,待在何處?”
“裴相自己的居所,我看布置,沒有女眷住著的。”她恐他多問,先發製人,“為何藺澤今日又受傷?你就不能安排點不危險的事嗎?”
“受傷了?我去看看。”陸肇眉毛一挑,立刻轉身下樓。
不多會兒,他帶著一陣風衝回來質問她:“你吐藥了?!怎麽回事?!”陸肇沒有收斂怒意,他才離開孟星瀾一個時辰,她又出事了!
孟星瀾欲哭無淚,實沒想到藺澤出賣她的速度如此快。她知道陸肇是什麽脾氣,見他渾身緊繃著,就在發火邊緣,隻得老實坦白:“嗯,今日的藥不太對勁,我就吐了。”
“藥怎麽了?”陸肇強壓著怒火問。她的臉色很差,吃了點心也沒緩過來,原來是因為吐藥。
孟星瀾低著頭苦苦思索該不該說,說有說的好處,不說有不說的好處,一時拿不定主意。
陸肇沒有逼她,都已經是夫妻了,他相信孟星瀾不會與她離心。他坐在床邊,很有耐心等她考慮。
想來想去,她還是決定說清楚,也想試探在陸肇眼裏,裴梓歸的脖子到底有多硬。
“李大夫今日端來的藥和往日不同,說是裴相特意吩咐的。”她注視陸肇,語調有些委屈,把被子往身上裹裹緊,“是紅藥,用大量紅花熬製的,通常用來……絕育。”最後兩個字說得很小聲。
“什麽?”陸肇沒聽懂。
“就是喝完藥後,一輩子都不會懷孕。”幸好她學了幾年醫,紅花的味道自然認得。要是換了普通人,隻當是碗普通的藥,恐怕絕不會想到從此失去做母親的資格。
“不可能……為什麽?”陸肇比她還吃驚,這消息仿佛晴天霹靂一樣,他從未想過要麵對這樣的事。
孟星瀾委屈巴巴地,眼淚汪汪地望著陸肇,聲音有些顫抖:“我也想知道為什麽……”
陸肇俯身抱她,心有餘悸喃喃道:“還好你吐光了,還好還好……”
他一陣後怕,將孟星瀾連同被子一起摟得死緊。沒過幾天好日子,孟星瀾又惹事上身。太京真的不適合她待,得趕緊想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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