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三春樓的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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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桑收到郭策的訊息,找了輛八馬馬車,將秦家三房一眾載著去往三春樓。
    “秦子媛家膳房的汙垢比三春樓幾年的汙垢還要厚實,太可怕了!”
    馬車裏的楚非莫唇角上揚,春光滿麵。
    上官惠到底是看懂了楚非莫的心思,她二指輕挑簾子看著窗外匆匆而過的景致,難得語氣有點兒惆悵,幽幽說道:“楚非莫,你怎知秦溪膳房的汙垢比三春樓這幾年加起來的汙垢厚實,可是你與三春樓有何瓜葛?”
    “瓜葛?”楚非莫挑眉一笑:“一年之中過半以上的日子在三春樓花錢可算瓜葛?”
    “一年半數以上在三春樓……到底是做的什麽生意,能賺到這無處使的閑錢?”
    上官惠輕輕轉眼,憂傷中帶著審視。
    這郡主不太對勁兒,楚非莫不自覺摸了摸下巴。
    “哈哈!你這摳搜郡主羨慕了吧?休想套小爺的話,賺錢之道豈能隨意告之外人?”
    他說著雙手環胸身子往後一倚,肆意灑脫的動作帶著一抹熟悉。
    上官惠的眼神微閃了閃,直把楚非莫閃得心中發毛,她也沒有挪眼的意思。
    楚非莫:“……”他怎麽有點兒慌?
    他咽了咽口水,錯開眼去。
    上官惠終是瞧夠了,遠遠的,三春樓幾個氣勢磅礴的大字,和三春樓前站著的郭策和秦溪出現在她的視線。
    “這三春樓掌櫃是誰,你們可知?”
    說起來居安的三春樓的開始開了已有小幾百年。前些年南朝紛亂,餓殍遍野,三春樓的生意可見蕭條。自秦鑲擊退北疆,趕走十二支遊牧,三春樓換了掌櫃,生意好到一發不可收拾,每至膳點總是坐無虛席。
    薛青楓和陳謙對視一眼,紛紛搖頭。
    “當年三春樓換了掌櫃,說是換了東家。打著宮廷禦用膳方開業,承諾所得錢財皆用於開設免費學堂,這些年南朝的私塾日見稀少,聖上念及其菩薩心腸,禦賜兩塊三春樓金匾,一塊放置酒肆,一塊安置學堂。這人神秘莫測,聽聞聖上亦無緣得見真麵,說是個神仙,也不知是哪路神仙,真想見見呢。”
    秦子意滿眼向往,留下一眾唏噓。
    上官惠心中酸澀。
    是啊,這樣的人,誰不想見呢。
    當年她喜愛皇宮的膳房,常淘氣躲在膳房偷吃膳食。那時她遇見了一個自稱稚鷹的小太監,那小太監眉清目秀,身上透著一股子灑脫不羈的味道。
    那年泛著燥熱的六月,膳房遇見的幾回,看他熱汗淋漓,竟是吃得雲淡風輕,她想,這世間再不會有人像他一樣心闊如海、肆意灑脫,也再不會有人比他對吃食更為執著。
    三春樓的宮廷禦用膳方消息傳開,她在三春樓呆了足足一月有餘,卻是沒有遇見到她想見的人。
    七年,他消失了整整七年。
    若非秦溪的膳房汙垢太可怕,誰又怎能想到,居安第一紈絝、今年不過十七的楚非莫,早在十歲時已然成了三春樓的新東家,做了諸多人窮極幾世也做不出的豐功偉績。
    十歲啊……
    莫說十歲,便是這時,她還仗著八個哥哥的恩寵胡作非為。
    他怎麽能將三春樓東家和居安第一紈絝演繹得那般生動,害她都沒認出他呢?
    “稚鷹。”
    上官惠若有似無地低喃一聲,再次轉眼,眼中有淚花閃爍。
    楚非莫似若有似無地愣了愣,旋即哈哈大笑,說:“看你們一個個兒的!這世上哪有什麽神仙,所為宮廷膳方自然是聖上命人開設,有甚可看?到地方了,都下車罷。”
    話落,他一掀鮮紅衣袂,快意離去。
    上官惠坐在馬車,抬眼看著那身紅衣,見一道彩虹劃破慰藍的天際,明晃晃的橫架在東南兩麵的山峰,將翠綠的群峰照應得七彩紛呈。
    那紅衣少年風骨傲然、紅衣飄飄,似欲朝著那彩虹肆意而去,不定歸期。
    。
    大抵是秦溪家的膳房汙垢是真的厚實,隨著偌大的馬車停下,三春樓的食客算是開了眼。
    眼觀外麵進來的一眾人,臉蛋自然是幹淨的,身上的髒衣也不知是幹了什麽。堂堂郡主,定遠侯家的明珠饒是如此,郭策和秦家四姑娘卻是一身潔淨得體,真是怪了。
    再有這群人的人員分外有趣,薛尚書家公子、有著‘小郭策’之稱的陳謙與楚家那紈絝一道實屬正常,怎麽還和郭策,秦家四姑娘一道來了?
    如今與秦四姑娘有關的三個美男匯集一堂,瞧著倒是和樂融融……
    耐人尋味,耐人尋味!
    這晚的三春樓格外熱鬧,食客們吃了飯,紛紛要了茶水,沒有離開的意思。
    二樓的廂房笑聲朗朗,些許膽大的少年佯裝無意地從那廂房前走來走去,盼著能聽點兒什麽消息以供消遣。
    秦溪起先處於與好友相聚的歡快氛圍倒是不覺得什麽,等酒水下肚,她聽著門外那去而複返,返而離開的腳步,方覺出郭策這廂大張旗鼓領著眾人前來的味道不對。
    她正想問郭策,郭策已然單手托腮,醉倚在木椅上。
    秦溪方想起來,上官惠有心事,她一個瞎子分外敏銳。
    別人是不知曉的,在上官惠高亢的敬酒聲音中,莫說楚非莫,陳謙,薛青楓這等紈絝,便是連平日裏注重儀態的二姐也不曾放過。
    一屋子人醉太橫生,東倒西歪、或斜靠在木椅上地趴在桌上睡得實沉。
    上官惠學醫數載,她若有心與秦溪說話,清醒的人隻會剩下她們兩人。
    “秦溪。”
    上官惠趴在窗前,背著窗外邊際那最後一絲七彩霞光,神色複雜地說道:“他是這三春樓的東家,你知道嗎?”
    “……”秦溪起身緩緩在上官惠身邊站定,輕握了上官惠的手,溫言開口:“此前我及笄禮,楚非莫請了隱居山水的非塵,我沒覺得什麽,後來他又請了隱客斷刀,我才覺出問題。師父講過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居安能讓非塵和斷刀這兩個閑雲野鶴般的人物皆視為知已者,除了三春樓的東家,不會是別人。對不起,我原本是想著與你說,苦於沒有機會。”
    秦溪的手暖暖的,聲音也透著關切。
    上官惠心中發酸,轉身抱了秦溪一個滿懷,眼淚嘩嘩落了出來。
    “秦溪,我找了他七年啊!”
    秦溪微愣,說:“找了他……七年?”
    “嗯。”
    上官惠一抹眼淚,似哭似笑劈裏啪啦說了稚鷹一事,倏然抱著秦溪轉圈,說:“秦溪,你說是不是很神奇?秦溪我太……”
    她驟然停下,轉了語氣,說:“敢耍本郡主!我太想揍他了!”
    秦溪被轉得哭笑不得,說:“你實在不必有所顧及,我心中有誰你不清楚麽?我與楚非莫此生隻能是朋友,若你在意,我也可以此生不與他來往。”
    “秦溪……”
    “上官惠。”秦溪微微一歎,分外羨慕地說:“你倒圓滿了,我師父……”
    七年……
    茫茫人海,一個楚非莫尚且讓上官惠找了七年。
    師父有心躲避,她得找多少年?
    秦溪再次歎了歎。
    “我替你找!不!”上官惠解了心結,笑容滿麵道:“讓他找!此前我們小看了他,不就是一個師父,他這般厲害,做這點兒小事想來不在話下。”
    秦溪淡笑,她想說,惠郡主這話雖是不錯,就小九的之事而言,你這個他,似乎……一個三春樓已經用盡了他畢生的智慧。
    想到這裏,秦溪驚覺楚非莫也算千百年來一大奇跡,萬一這奇跡再次在他身上發生了呢?
    她笑答:“好。”
    二人閑話一陣兒。
    天色暗了。
    居安的數十萬燈火如被人操控搬相繼點燃,不過刹那的光景,已是如夜空中的繁星一般亮光點點。
    三春樓的食客還在等著二樓的廂房房門打開。門麵來了一群眼神淩厲的黑衣人,一半人數留在樓下嚴陣以待,冷視食客,一半人數齊刷刷上了二樓。
    ‘吱嘎’一聲,二樓廂房的門開了,這群黑衣人一人扛著一個,匆匆下了樓,上了門前的幾輛馬車。
    眨眼的功夫,馬車四處散開,沒入萬家燈火。
    “這誰家的護衛?跟殺手似的,嚇得在下不敢看。你們瞧清方才的情景了麽?”
    “什麽護衛啊?那是郭家的暗衛!殺氣騰騰的,誰敢瞧啊。”
    “暗衛?怎麽我聽說是死士?”
    “得!甭管暗衛還是死士,白坐半響,什麽也沒瞧著,回罷回罷!”
    食客心有不甘。
    想起師父,秦溪與郭策同坐一輛馬車,亦心有不甘。
    白天不摸他,是白天的策哥哥溫柔如水,她怕她一伸手,會壞了那份柔美。
    這時候伸手,他醉著,是不是師父,他也還是她的策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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