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可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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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場上,青石板鋪墊的地上滋滋冒著熱氣兒。
    郭策撐著一把黑油傘,與秦溪並肩下了高台,漫步走在空曠的廣場。他們的身後,不緊不慢跟著雙手環胸的連桑和胡洲。
    四人皆是一身黑,一身……仗劍天涯的瀟灑。
    這一幕落在尹故新眼裏,他看了許久,心中不是滋味,握了桌上狼嚎,在紙上寫道:一把黑傘,二人並肩。一二三四無五,一二更無三。無五無三。
    “無三也便罷了……”尹故新苦澀搖頭:“竟是也無五……”
    “王爺……”秦子銘將方才的一切盡收眼底。
    一二三四無五,五:(吾,我),無五,即是:無我。
    一二更無三。一二無三就好,為何加了“更”字?
    這兩句連起來,前句:這王爺意指郭大人和四妹妹出行,寧願帶胡洲和連桑兩個下人也不帶他,暗朝他一個皇子在四妹妹心中還不如兩個下人。後句:倘若隻有郭大人和四妹妹二人時,郭大人和四妹妹隻顧卿卿我我,便“更”是不會帶他。
    總歸一句話,郭大人和四妹妹不要他。
    秦子銘打量著尹故新,不就是四妹妹和郭大人出行沒帶他嗎?這王爺……實在多愁善感,像個小姑娘似的。莫不是以前和四妹妹呆久了,才被四妹妹古怪的性子影響了?
    “何事?”尹故新收了心思,抬眼淡問一直看著自己琢磨的秦子銘。
    “失禮了。”秦子銘回過神,朝尹故新拱手躬身行了禮,說“既然王爺為此句如此傷神,恕臣僭越。”
    他兀自拿了新紙,提了狼嚎,洋洋灑灑寫道:一翻天地,無窮無邊。一二三四無五,一二又無三。無五也無三。
    尹故新看了,愣了許久,微微一歎,說:“天地廣闊,浩瀚無邊。一二三四沒有五,一二又沒有三。在這偌大的雲天之下,你我皆是塵埃一粒,來這世上一遭,不過是世間皆過客,何在乎是無五還是無三……”
    “狀元郎,你是想讓本王不要太過在意一二,還是無三?”
    這……勸了等於白勸?
    秦子銘躬身拱手:“王爺,日月盈仄,星河鬥轉。人終有一死,能留下來的唯江河不變。不管是一二還是三,終究抵不過這萬裏河山。”
    “倒是冠冕堂皇。”尹故新沒好氣地指著秦子銘的鼻子:“什麽萬裏河山,江山為重?你攛掇著本王把心思放在國事上,不就是擔心本王毀了你家四妹妹的好姻緣?!狀元郎,你好大的膽子!”
    秦子銘猛然匍匐在地,聲如洪鍾:“王爺慎言!臣冤枉!臣惶恐!”
    “你惶恐?你冤枉?”尹故新一摔墨盤,說:“本王看你們秦家慣出反骨子!你四妹妹指著本王的鼻子罵,你也指著本王的鼻子罵!來人!拉出去打重二十板!”
    秦子銘:“……”打狗需得看主人,他隻是勸王爺看開,何至於挨打?
    待到屁股打爛,他捂著屁股,終於悟出這頓板子的道理。
    北峽穀一戰,雖四妹妹把功勞讓給了德王,可四妹妹和郭大人功高蓋主在皇城裏已成事實。他們此番回居安怕是少不得麻煩。
    若功高蓋主的二人與德王關係交好,太子的人豈能容下他們?
    若功高蓋主這二人和德王關係破裂,這對四妹妹、郭大人、德王三人將來的處境反而是件喜事。
    秦家狀元被打,便是德王和功高蓋主之人關係破裂的最好憑證!
    四妹妹啊,德王既要保你,又舍不得打你,這板子便落在大哥這兩坨腚上了,你可一要記得大哥的好,莫回去說是秦家人毒害了三叔,傷了我爹和二叔的心才好!
    。
    北峽穀南峰有片平坦而寬闊的草壩,草壩的一方是懸崖,另外三麵長著好些參天大樹。
    大樹上掛著或渾身鮮血、奄奄一息還沒死透的活人,或渾身重傷、血塊幹枯、發出屍臭的死人。
    草壩上中央插著一麵“狼”字旗幟,旗幟的下麵,站著負手而立、滿臉胡渣、抬頭看著旗幟發呆的秦霄。
    秦霄的身側或坐過躺,百丈之內,滿是身著狼軍戎裝的士卒。
    睡著的不知在做著什麽夢,醒著的滿眼疲倦與滄桑……
    這些曾經輝煌了草原的狼軍,明天就要各奔東西,今日最後的相聚,場麵多少有點令人唏噓。
    郭策這些年斡旋朝堂,骨子裏卻早已鑲嵌出一身軍人骨血。
    “兄弟明日分離,今日何不吃肉喝酒,一醉方休?”郭策的聲音拉回秦霄的思緒。
    他有些意外,眼睛四處一看,遠遠的,樹林之間站著一抹以帕捂筆的黑色身影。
    “她……是來與我告別的?”秦霄問。
    “不。”郭策搖頭,往回提步之間招了招手,讓秦霄跟上。
    二人大步流星到了秦溪身前,郭策當說:“她是來問你,當初將軍遇害前後,你可曾見著識得之人有何不妥或異常的?”
    “識得之人,不妥?異常?”秦霄疑惑的眼神流轉,仿佛明白過來,說:“你們懷疑,當初毒害d……將軍和夫人之人,是我們認識之人,這人不一定非得熟識,識得的也要算上?”
    想叫爹,又沒臉叫出口!
    秦溪心中有氣,不想和這樣的人講話,她挺拔著身姿,巋然不動。
    秦霄看著秦溪,臉上多少有點兒掛不住。
    郭策點頭:“對。”
    “容我想想。”秦霄蹙眉托腮,努力回想良久,一臉內疚道:“時隔多年,我想不起太多。當時我整日留戀酒樓,醉生夢死。除羅跋找過我,期間能記住並與之熟識的隻有幾個酒友。這幾個酒友都是些世家子弟,一不欠債,二無心術不正,膽子還小,我以為,並未有任何異常。至於後來是否有所異常,我想德王應當比我清楚。”
    不欠債,不會因為銀子殺人。無心術不正,膽子小,說明不會幹殺人嫁禍的事。
    酒友沒有問題。
    “倘若非要要說異常……”秦霄慚愧地說:“將軍出事前幾日,具體五日還是十餘日,記不清了。有一夜,我與尹故新喝到夜深回府,見李將軍黑著臉從將軍的房間出來,我因吃了酒,不敢見將軍,偷偷趴在窗戶看將軍的樣子,發現他麵色凝重,似乎遇見了棘手的問題,夫人則坐在床上無聲落淚。”
    麵色凝重,落淚……
    秦溪光想到那個畫麵,便心痛不已,眼淚滾落,終是開口:“李將軍,可是那個當年與爹爹不相對付,有著十萬李家軍的李將軍?”
    秦霄:“是。”
    “將軍在世時,李將軍從不踏進秦府。”郭策輕柔地擦了擦秦溪眼角的淚珠,蹙了一對劍眉,說:“這李將軍倘若真去過秦府,後來將軍出事,他也降了職,看來,他降職一事,與將軍還真有一絲關係而並非傳聞?”
    “回去再查罷。”秦溪收了傷心,想了想,又說:“可還有?”
    她問這話時側對著秦霄,依舊沒有稱呼,不屑“看”他一眼。
    秦霄時至今日才明白,若他當時沒有醉生夢死,沒有因為羅跋的挑撥而對秦家生出的冷漠,他當時隻要詢問一下原因,或許……那個嚴肅的將軍不會被毒死。縱然依舊被毒死,真相也絕不會托至現在還是個迷……
    說到底,他當真錯得離譜。
    她不看他,也不讓他看她的正臉,她是對的,因為他根本不配。
    “對不起。”秦霄也不知是為著再想不起太多道歉,還是為著對秦溪做錯的所有道歉。但這份道歉來得太晚。
    秦溪不接受,說:“策哥哥,回吧。”
    “嗯。”
    郭策拉起秦溪的纖手。來時麵上沒有熱忱,去時更是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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