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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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時剛至,天未見亮。皇帝在上書房批著折子。
大理寺卿匆匆進了上書房,撲通一聲匍匐在地,痛心道:“聖人恕罪,臣無能,郭秦兩家,一夜之間全跑了。隻留下這個,請聖人過目。”
皇帝啞然:“……”全……跑了?
大太監取了大理寺卿手中的物件呈上書案。
是一封信箋和一把周身雕刻著虎紋,劍柄嵌著顆鴿子蛋大小藍寶石的上鋒寶劍。
“這不是……”大太監蹙眉道:“當年秦鑲平太原敗北疆時,聖人禦賜的猛虎劍嗎?”
皇帝:“……”要你說?朕賜的東西,朕不清楚?
“倒是眼力好。”皇帝的臉難看得能揪出水來,說:“那你說說,當時朕賜劍秦鑲,朕與秦鑲都說過什麽?”
“嗯……”大太監想了想,想起來!尖聲說道:“聖上說,賜秦鑲猛虎劍,秦鑲便是南朝的猛虎。聖上希望秦鑲能如猛虎一般,守護南朝國土,不容外者來犯!秦鑲當即叩首稱道,聖上當是虎,他頂多隻算聖上爪牙,他謝聖上賜劍,並說此生不會使用此劍。”
“聖上接著戲言,若聖上要他秦家老小的項上人頭,他也不用?秦鑲鏗鏘回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秦鑲死後,聖上憶起這話,總感慨良久。這多年聖上未曾放棄追查秦鑲之死因,怎奈那秦鑲的案子不能水落石出……聖上對秦鑲,也真是掏了心了。嗚嗚嗚……”
大太監掩麵而泣,有沒有掉金豆子皇帝不知,但大太監的每一句話,都在戳他的心窩子。
秦鑲之忠,天地可表。秦鑲之死,如斷手足!
“聖上。”大太監哭過了,說:“可要看看這信件?”
“嗯。”皇帝沉痛點頭。然信件展開,皇帝哭笑不得。
溪與父不同,父:君要臣死不得不死,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落筆:若傷策哥哥,踏破南朝山河!
“好大的膽子!”大太監驚憤交加,瞠著目:“聖上!挑釁!猖狂!秦鑲之女羈傲不遜!實在猖狂!謀逆!此乃謀逆!當殺!當殺啊聖上!”
“住口!”皇上黑著臉,他又不瞎,他能看不出來?
是,秦鑲之女挑釁、猖狂、桀驁、謀逆、當殺。
可她不是說了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犯她就是了。
最關鍵……秦家軍近在沙城。西北軍遠水救不了近火,真要打起來,天下人會說朕欺負一個瞎子,朕贏朕輸,都是丟臉。載入史冊,那更是遺臭萬年!
“大理寺卿。”皇帝的臉一派肅穆,看不出絲毫情緒:“郭策是個明白人。你替朕轉告他一句,隻要他交代了他當交代的,朕便把他養得白白胖胖的。不然毀了臉,遭人嫌棄,怨不得誰。”
大理寺卿:“是。”
“聖上,那秦鑲之女眼瞎,雖此番北峽穀之行解了毒,卻也還是看不見的。這威脅,有用嗎?”大太監提醒道。
皇上:“……”嗯,好像是沒用。
他想了想,說:“最後一句,換成:不然朕斷了他的根,讓他終身不舉!”
“……”
天子牢房的郭策聽到前麵幾句,心中甚是舒暢,“哈哈哈!小丫頭能耐!果不叫為夫失望啊!”
最後一句嘛……他低頭瞟了一眼,對大理寺卿說:“行行行,說,我說,我全說。不過王大人,容我說幾句啊。我這夫人可了不得,你最好提點一下你的這些屬下,別把我瞌了碰了,她心眼小還胡攪蠻纏的,我怕屆時她牽連到你頭上,聖上也未必保得住你。別這般看著我,我這可是出自同僚情義,句句肺腑,一點兒也沒唬你。”
大理寺卿點頭,沒有說話,他能說什麽呢?誰讓人家這夫人打得一手好牌,那是連聖上都怕!
。
秦溪睡得晚,醒來時無風。連桑不在,她兀自起身走至窗口,將頭探了出去。烈日當空,照著河麵暖哄哄的。
“沒有追兵,信箋起了作用,師父不用受苦了。”秦溪心情大好,縮回腦袋,伸了個懶腰,紅衣素裹,提劍便想去船頭練劍。
飯堂裏,秦家人正愁眉苦眼吃著午飯。見著秦溪,目中一喜。
秦子意:“四妹妹你醒啦!再不起,我們都要吃完啦!”
大房張氏:“子媛呐,可算醒了,餓了吧,快些過來進點兒食。”
秦二爺:“子媛,可還休息得好?萬事開頭難,別太憂心。”
秦子銘:“四妹妹,郭大人他會沒事的,你當保重身子,按時吃飯……”
秦溪知曉自己這家人驚魂未定,寢室難安,偏生要安慰她這個瞎子。
她最怕人多,笑了笑,撿了最近的回答:“大哥我無礙,你先吃著,我去練劍。”
眾人:“……”他們看著秦溪離去的背影,她看起來確實無礙,可還是同他們沒有多餘話講……
“……”連桑沒想自家姑娘才智無雙,竟是不通人情事故至這般地步。
“姑娘孤僻慣了,各位不必同姑娘計較。”連桑寬慰道:“此番是姑娘連累了秦家,姑娘心中也是有愧的。”
秦家人:是嗎?你不說,我們還真沒看出來。
“姑娘走時留了信件給那皇帝老兒,將才宮裏傳來了消息,聖上不會外派追兵,大家且安心。待到了北峽穀,姑娘當了土霸王,秦家一家自然吃香喝辣。”
秦家人:“……”這,土霸王……吃香喝辣……他們南朝首富稀罕嗎?好好的日子換成背井離鄉……
“嗯……”秦大爺道:“連桑姑娘,既然聖上不派追兵,是否說明聖上沒有怪責子媛,沒有怪罪秦家?”
連桑蹙了蹙眉,說:“算……是吧。”
秦大爺來了精神,道:“那秦家商行……?”
連桑:“暫且無礙。”
“暫且啊……”張氏有些失望。
連桑眼神轉了一圈,笑說:“都寬心吧,姑娘心中有數。過不了多久,你們想回,便能回了。此次就當一家出遊,都放輕鬆點兒!”
連桑說完,出了船艙。
船頭,秦溪已經開練了。提劍、起跳、出招、空翻、旋轉、落地。一係列連貫動作一氣嗬成。
然而這隻是熱身。
再次出招,她一身黑衣似聞風起舞,動作快到叫人分不清招式,隻留下空中陣陣劍聲悅耳動聽。
秦家人遠遠瞧著,驚詫萬分。
如此行雲流水的動作,四丫頭的眼睛,當真是瞎的?
“老爺,你說這連桑姑娘說的是真是假,我們,當真還有回居安的可能麽?”二房唐氏問。
對連桑方才說的話語,不僅唐氏有疑惑,除了見識過秦溪本事的兄姐,秦家長輩皆無法接受。
一來,秦家四丫頭曆來話少還尖酸刻薄。二來,這些年雖沒少見她笑,也全是嘲笑冷笑假笑。
說到底,秦家四丫頭的心,是冷的。
她怎麽會心中有愧?怎麽會心中有數?
可眼下船頭舞得一手好劍的四丫頭,她的心,似乎是熱的。
“滿腔熱血撒沙場。”秦二爺欣慰地笑道:“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如今的四丫頭啊,功夫好,會打仗,敢打皇子,還敢威脅聖人!了不得啊了不得!”
“是啊。”秦大爺感慨:“秦家有女如斯,想來我秦家光宗耀祖指日可待。三弟和弟妹當含笑九泉了。”
秦溪聽笑了。
“姑娘笑甚?”連桑過來問道。
秦溪停了動作,轉眼一睨秦家大爺和二爺的方向,輕說:“我與大伯二伯自小不甚親熱,鮮少說話。聽他們那般說我,覺得好笑罷了。”
連桑覺得姑娘才是好笑,說:“這不是好笑。這叫自家的孩子,怎麽看都是喜愛!要我說,姑娘你就是平時對自家人太冷漠了。”
秦溪:“……”她愣了愣,似忽然有些期許,說:“是嗎?大伯他們……真當我是自家孩子?”
連桑點頭:“是啊!”
“那就是可信了?!”船艙處不知又說了些什麽,唐氏一臉喜色,拉了秦子意的手拍得啪啪作響:“子意啊!太好啦!這回娘總算放心啦!四丫頭害得我們無家可歸,娘可擔心死啦!”
連桑:“……”她看著自家姑娘臉色一變,板著臉揚手提劍,劍法淩亂。多少有點兒可愛。
連桑想笑:其實那唐氏也沒有說錯,別人都不生氣,姑娘還生氣了。
“你笑我?”秦溪陰陽怪氣的眼神很有意思。
“沒有!”連桑趕緊蹙眉,認真說道:“姑娘,我在琢磨我們現在與南朝關係緊張,那熊五關係到毒害將軍的幕後凶手,就這麽丟給德王去找,他會用心幫我們找嗎?再者,找到了,幕後凶手是他爹,他會給我們送來嗎?”
“……”秦溪愣了愣,說:“太相信師兄,倒是忘了師兄上頭有惡人。雖然我直覺這幕後凶手不是那惡人……”
她頓了頓,說:“連桑你說得對,這事不容有失,待安頓好秦家軍,我們便去尋找熊五。”
“嗯,我也是這般想的。”連桑點頭,說:“有點兒乏了,姑娘,我可否退下?”
秦溪點頭:“去吧。”
連桑轉身,嘴角微勾。她忽然覺得大人是不是傻?誰說姑娘生氣一定要哄?和她談正事,比哄管用!
哈哈哈!她好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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