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白鶴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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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這是仲升走的時候留給你的,說若是遠行,用得到。”

    整肅一新的蒼狼營帥帳內,陳月玲將一個卷軸放在案上,輕輕說道。

    轅門兩側,大漢蒼狼和射聲校尉餘部兩麵旌旗飄揚風中。

    第十眼坎兒井的井口被安置在營內一角。院內支起一口鍋,裏麵燉著剛打的野味。

    帳外的陰陽鏢局眾人歡快異常,尤其是憋了半年沒說話的馮秀士這等人。

    打牌,喝酒,吹牛,摔跤,說書一應俱全,幸虧滕越他們在屯田。

    這要是讓他們看到,以為我這裏改成夜市了。

    說到夜市,那對師姐弟的形象被回憶起來。

    要真算這裏的時間,也是半個世紀沒見了。

    將卷軸緩緩展開。

    關照。

    茲有商氏典客文淵,奉詔隨軍巡守西域。

    都護府僚屬不忍其離者,隨侍左右,屬典客禁衛。

    準於鄯善持械屯田,其間一應用度由都護府出給。

    特頒此牒,經敦煌郡出陽關至西域諸地,予以放行。

    關山此去,莽荒萬裏,珍重。

    西域都護府都護簽。落款:班超。

    敦煌郡陽關都尉驗。落款:滕越。

    “滕越升陽關都尉了?什麽時候的事。”商文淵奇道,真心替他高興。

    “什麽都尉不都尉,哪有跟著統領痛快,我已經請辭了。”

    話落,帥帳門簾挑起,年逾半百,須發花白的滕越跨進帳中。

    “另外,外麵的情況末將什麽都沒看到。”

    ……

    此夜,歡飲達旦。

    ……

    次日清晨,滕越一個個拽起醉臥的蒼狼軍卒,告辭而去。

    晨曦中,山那邊的一片片綠油油的良田邊,升起炊煙。

    屯田麽?比廝殺要好太多啊。

    “嗚嗚嗚,什麽破酒量。裝的房老爺我腿都麻了。”

    就在滕越率隊離開後,根本不會醉的陰陽鏢局眾人齊刷刷站起,拍拍身上的塵土。

    畢竟是這麽多年的同袍了,怎麽能掃了大家的雅興呢。拚酒時都裝作率先醉倒。

    那哈哈的笑罵聲,就如同家裏人團聚,讓人很是酣暢踏實。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

    一道道真靈投入狼首金籙。

    看著手中又折斷成劍的蒼狼槍,商文淵灑脫望天喊道。

    “白鶴紫芝,追溯過往。奉祭真靈,隱遁陰陽。”

    “唵齒臨多利多利攝,唵齧唵哆唎唵哆唎攝。”

    “猙!”

    青銅羅盤上的繁複符文逆時針次第點亮。

    天空在整個西域的驚駭目光中裂開一道縫隙。

    一道紅芒自天而降,光暈瞬間鋪滿整個蒼狼營。

    再消散時,已空無一人。

    ……

    泉州水渡邊的一座小院外,滋滋的炸魚聲中,一陣陣肉香飄進。

    左慈慵懶的躺在藤椅上,衣襟敞開一半,手中的蒲扇搖得正歡。

    砰!院內的柴房中一聲炸響,驚飛了屋簷下正在銜泥的燕子。

    一塊新泥正巧掉落在柴房中跑出的一名少年的被熏得發黑的臉上。

    少年一怔,旋即哇哇大哭。

    “還有臉哭,你說,你這是這月第幾次炸爐了!”左慈指著少年的臉怒喝道。

    少年又是一怔,隨即哭聲更大了。本正在專心煉丹,可那炸魚太香了。

    一分神,火候大了一點,被炸了一臉灰,被泥巴砸臉,又被師傅罵。太委屈了。

    人家煉丹都找名山大川,可自己這位師傅非得讓自己在水渡魚市邊湊合。

    那喧囂吵鬧也就罷了,丹爐也是破銅爛鐵做的。有些時候丹還沒成,丹爐先燒穿了。

    “葛玄,這叫紅塵煉心,這是為你好。你師叔當年用石碗都能煉丹!”

    左慈正欲繼續講說當年曆史,心中突然生出感應,某種羈絆被狠狠牽動。

    舉目望向西北方向,手中掐指演算,那遁甲之術此刻已經超凡脫俗。

    許久,感歎道:“這麽多年了,不知能否再見。”

    一把拉起地上撒潑打滾的葛玄,別說,這無賴的樣子頗有我當年神韻。

    直直盯住他的雙眼,“別鬧了,你不是總不信當年之事麽?這次帶你去見識見識。”

    “葛玄,你記著。未來你要開宗立派,那裏就是你的第一站。”

    “啊?哪裏啊。”從未見師傅如此嚴肅的葛玄疑惑問道,師傅剛才好像有點不對勁。

    “北邙山,陰陽道藏。”

    ……

    龍虎山某處的道觀中,已經弟子三千的張道陵盤膝打坐。

    忽然氣機一閃,體內真氣的流轉無比通暢,之前許多阻滯之處一瞬打通。

    清晨山間的薄霧在初升的映照下奔騰翻湧,演算天機,心下了然。

    那問他為何不斬樹的白衣身影浮現在腦海中。

    契機已成,神州道統當立。

    “趙升,王長。”朗聲喚道。

    “在。”

    “點齊授籙弟子,隨本天師入蜀!”

    伐山破廟,拉開序幕。

    ……

    扶風郡,班府。

    已經年邁的啞廚娘看著班昭的孩子在院子裏歡快跑動,心下很是滿足。

    對麵三榆竹苑的院落已經被長高的榆樹枝葉遮住。

    隻有那樹幹間露出的門扉處隱隱可見當年的竹牆。

    撲通撲通,院裏的花盆被無邪的孩子撞到,她拄著拐杖緩步走去收拾。

    “你舅舅剛去上朝,就這麽不老實。當心回家罰你抄書。”

    那孩子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也過來幫忙收拾地上的花土。

    小院,陽光,幼童,晚年。隻盼邊關別在打仗。

    陽光下黑影一閃,一隻鴻雁落在當院,背上綁著一個小布包。

    拆開來看,怔在當場。

    一塊散發著瑩瑩微光的瓦片掉了出來。

    抓在手中,一股舒適之感直達四肢百骸,仿佛這些年操勞之下的隱疾全部消失。

    瓦片正麵的圖案裏,一隻銜芝白鶴振翅欲飛,道韻呼之欲出。

    背麵雕刻四個字:白鶴東去。

    那熟悉的字體,與對門樹蔭下匾額上的一模一樣。

    ……

    骨頭快要散架,後背觸感冷硬。

    緩緩睜開眼,棚頂一個鬥大的窟窿,一根高杆探入夜空。

    熟悉的陳腐氣息傳入鼻腔,堆滿雜物的架子出現在視線中。

    不遠處的桌案上,一個破爛的紙人傀儡垂著頭。

    “猙!猙!”沒有回應,看來真的是沉睡了。

    疲憊感布滿全身,輕微活動一下手腳,白衣碎成的布條隨之掉落。

    胸口上的巫祖石碗咕嚕嚕滾到一邊。

    鞋又沒了。

    回來了,真好。

    青銅劍和巫匣掉落在不遠處,青銅羅盤再次變回了bp機,按亮屏幕。

    時間:1994年3月2日,3點38分。

    心念一動。

    嚐試著調動巫力,果然現代的靈氣稀薄,不似之前那樣如臂指使。

    但也比東漢之行前,強大數倍。而且諸般感悟絲毫未減。

    在現代,也稱得起一個真修身份了。

    再次閉上眼,沙漠的夜,真安靜。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嘀嘀嘀的旋律將靜謐的氛圍震了個稀碎。

    啥?商文淵激靈一下坐了起來。

    石碗裏的後土,陰符經裏的鍾無豔,狼首金籙裏的陰靈,都很安靜啊。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仔細分辨,原來是幾十年未聽的致愛麗絲。發出聲音的正是桌案上的二哥大。

    虛驚一場,早就忘了當時把這東西扔桌上了,居然還有電!

    超長待機,誠不我欺。

    翻找出打火機點燃蠟燭,又嚇了一跳!

    就見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四仰八叉的躺在桌上。嘴邊還有嘔吐的東西,小腿兒一抽一抽的。

    何方妖孽!險些拔劍斬去,又忽然覺得有一絲熟悉。

    這是,唐富貴!

    不是跟辯機留在東漢了麽?怎麽也跟著回來了!

    這麽多年了,怎麽就長了這麽點。

    嗡!嗡嗡!bp機上綠光一閃。

    【風流倜儻辯機僧:阿彌陀佛,那個,富貴她發育有些慢……】

    也就在此時,無人接聽的電話被掛斷。

    屏幕上未接來電的數字,也從九九八,變成了九九九。(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