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駕到！”唱名太監尖銳的聲音向殿內眾人通報著一國之君的到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所有人跪拜天子，以表敬意。

    崇康帝左手蕭淑妃，右手甄良人，緩緩走到大殿之上，轉身張開雙臂，威嚴道“平身。”

    “謝陛下。”眾人起身，重新落座。

    “今夜歡慶佳節，眾卿不必拘束，”崇康帝坐在龍椅上，攬著甄良人在懷裏，笑道，“一切隨心所欲即可。”

    “是，”眾人應道。

    甄良人笑盈盈地端起酒樽，奉到崇康帝唇邊，“臣妾敬陛下。”

    崇康帝就著甄貴人舉起的酒樽喝了幾口，聲音略小，“愛妃倒的酒，就是甜。”

    未止因位置靠前，聽到了這帝妃之間親密無間的對話，抬頭看了看，坐在崇康帝左下首的華皇後麵色愈發陰沉，右下首的長孫貴妃端莊優雅微笑著，姿態竟比華皇後更像一國之母。

    蕭淑妃坐在更下麵的位置，同樣是寵妃，蕭淑妃與甄良人的區別一見即下。

    蕭淑妃麵色比之華皇後，差不了多少。

    未止小聲對顧清雲嘀咕道“有這麽受寵嗎？”

    “有啊，”顧清雲懶洋洋道，“這麽多年來，本宮還沒見過父皇允許哪個妃子這般僭越，位居母後之上呢。”

    未止古怪地盯著顧清雲，“殿下對皇後娘娘的態度，倒不似尋常母子。”

    別的不說，起碼基本的關心和真誠的敬意，未止從顧清雲身上根本看不出來。

    “或許吧，”顧清雲笑笑，“母後有我這麽個兒子，是她命中劫。”

    “而且，”顧清雲望向未止，認真道，“父皇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能不給母後麵子，不給淑妃麵子，甚至可以不給貴妃麵子，但他願意給某人麵子。”

    顧清雲指指甄良人，“這是父皇的誠意。”

    未止淡笑。

    或許是看不慣未止與顧清雲兩人談笑風生，本就心情不好的蕭淑妃突然陰陽怪氣道“太子殿下和昭世子還真是如傳言中那般親密無間啊。”

    淑妃坐得離兩人極盡，但揚高了聲，以致附近不少人都聽到了。

    未止溫聲道“竟有這等傳聞？臣還從未聽說過，不知淑妃娘娘是從何人口中聽到這些的？子虛烏有的傳聞，汙了娘娘尊耳，是臣的不是。”

    蕭淑妃冷哼，“自然是你的不是，此事滿朝上下，誰人不知？”

    “淑妃娘娘，”未止欣然一笑，“您久居深宮，卻洞悉前朝之事，臣鬥膽問一句，您是否有，參政之實？”

    後宮不得幹政是曆朝曆代流傳下來的鐵律，蕭淑妃便是做了，也不可能承認。

    “蘇辰，汙蔑本宮，罪名你擔得起嗎？”蕭淑妃有些慌亂道。

    “臣不敢，”未止頷首，“臣隻是想提醒淑妃娘娘一句，謹言慎行。”

    “本宮不需要你來教！”蕭淑妃厭惡地瞪了未止一眼，扭過頭看到甄良人笑靨如花，更是氣得咬牙切齒。

    未止又笑了。

    蕭淑妃大抵還以為，她敢跟她叫板是她恩寵不複從前的緣故。

    這位自小心高氣傲，以後妃標準培養的淑妃娘娘，大概是不會明白，無論她受寵與否，她蘇未止都不會怕了。

    “淑母妃，嬪妃善妒也是大罪，”顧清雲譏誚道，“若以七出之條來論，您可犯了不止一條呢。”

    未止瞥了顧清雲一眼。

    顧清雲舉起酒杯，自顧自喝了起來。

    蕭淑妃奈何不了太子，隻能惡狠狠瞪他。

    “淑妃娘娘比太子殿下大幾歲來著……”未止輕飄飄一句話，讓蕭淑妃和顧清雲臉色都不好看了。

    顧清雲低聲道“先生，別拉我下水啊，我可看不上淑妃。”

    未止勾唇，低語“淑妃好歹也是千裏挑一的美人兒，還配不上當你的桃花不成？”

    顧清雲正要反駁，不遠處坐著的八皇子忽然開了口，聲音還不小，十足的調笑意味，“蘇先生與太子皇兄竊竊私語什麽呢？不如說出來讓咱們聽聽。”

    不少人都望向八皇子的方向。

    八皇子似乎頗為滿意，繼續道“我看太子皇兄和先生這樣親密，莫不是過不了多久我就該改口，喚蘇先生一聲皇嫂了？”

    未止皺眉，長廣王離京後，八皇子亦是鋒芒漸露，雖未加冠授職，但崇康帝已讓他在兵部學習，前途無量。

    太子無寵，淮陰王低調，五皇子七皇子九皇子生母卑微，十皇子等年幼，算起來八皇子也有資本叫板了。

    不過看樣子，他是想討好華皇後，暫時站太子黨了。

    八皇子話音剛落，景王妃第一個發聲嗬斥“八皇子慎言！輕言女子名譽，豈是君子所為！”

    華皇後一心撮合兩人，便道“景王妃勿氣，八皇子心直口快，也是看清雲與昭世子郎才女貌才這般感慨。”

    這話卻是坐實了未止和顧清雲有什麽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景王妃臉色更差了。

    崇康帝斥責華皇後道“胡說什麽，老八，還不快給昭世子賠不是。”

    八皇子倒是無心得罪蘇家，真誠道“是弟子多嘴了，還望先生莫怪，景王妃娘娘息怒。”

    華皇後被訓失了顏麵，不甘心道“陛下……”

    “你閉嘴！”崇康帝冷冷道，“再多嘴你就給朕回你的椒房殿好好待著！”

    華皇後悻悻閉嘴，再不敢提。

    被八皇子這麽一說，未止也沒心思跟顧清雲說什麽了，稍微遠離了他一點，安安靜靜地享用膳食。

    顧清雲歎了一口氣。

    到了諸侯貴女獻藝的時候，以往排在未止之後的長孫薇芷順理成章成為第一個，彈奏箏曲一首，贏得滿庭芳。

    曲畢，甄良人曼聲道“秦小郡主不愧是貴妃娘娘的侄女，果然才貌雙全，聽聞秦小郡主到了成婚的年紀了，陛下，您今日可得好好賞秦小郡主啊。”

    長孫薇芷低頭咬唇，讓人看不清她臉上的不屑和緊張。

    崇康帝笑道“哦？那依愛妃看，在坐的男兒中，誰最堪秦郡主良配？”

    甄良人咯咯笑道“臣妾眼皮子淺，怕是說的不合秦郡主心意。”

    “無礙，說說罷了，”崇康帝縱容道，“朕恕你無罪。”

    甄良人掃視大殿一周，笑道“臣妾看五殿下，六殿下，七殿下都很好……這樣好的女子，肥水不流外人田，若是能做陛下的兒媳，那再好不過了。”

    長孫貴妃望向甄良人，語調緩緩，“甄妹妹，我這侄女……”

    甄良人打斷她的話，“貴妃娘娘，嬪妾知道秦郡主出生尊貴，才想著宜配我大昌皇室，莫非您覺得，幾位皇子殿下，配不上您的侄女？”

    “陛下，臣妾絕無此心，”長孫貴妃沉聲道，“隻是婚姻大事，臣妾以為還是要過問兄嫂和薇芷自己的意思才是。”

    未止聽得奇怪，她還以為，長孫貴妃會樂見其成。

    畢竟淮陰王已經娶過正妃，長孫薇芷若能做個皇子妃對淮陰王會有很大助益。

    崇康帝對長孫貴妃比華皇後敬重多了，也依著她的意思詢問秦王道“長孫愛卿，你意下如何？”

    秦王恭敬回道“陛下，臣的世子前些時日蒙受大難，臣心慌至極，膝下唯有薇芷一女尚能敬孝一二，還望陛下看在臣子息單薄的份兒上，且容臣再留薇芷一些時日。”

    甄良人反駁道“說到子息單薄，在座誰家比得上景王蘇氏？蘇家自開國以來一百多年，隻得了昭世子一個寶貝女兒，昭文世子去後，景王為了我大昌還不是忍痛把昭世子送來了長安就位？相比之下，秦王有兩子六女，侄兒無數，怎麽也談不上子息單薄吧？”

    甄良人笑盈盈問未止，“昭世子，妾身說得可對？”

    未止淡淡道“良人娘娘說的是。”

    秦王臉色變了又變，“甄良人，本王女兒的婚事，似乎還輪不到你插手。”

    甄良人明媚的笑顏淡了下去，“貴妃娘娘既喚妾身一聲妹妹，娘娘侄女的親事妾身自然也要操心幾分，”甄貴人委屈道，“陛下，您說是不是啊。”

    崇康帝哄道“愛妃說得對，秦王，你也太較真了，甄良人不過是提議罷了。”

    偏袒之意，顯而易見。

    秦王看向長孫貴妃，長孫貴妃無奈地搖搖頭。

    秦王深吸一口氣，道“是臣言辭嚴厲了，還望陛下，良人娘娘見諒。”

    甄良人這才笑逐顏開，“秦王果然通情達理。不過妾身也覺得秦王言之有理，陛下，這秦郡主的婚事，還是再放放吧。”

    崇康帝點頭，“賞秦郡主。”

    長孫薇芷伏地，“謝陛下恩賜。”

    接下來的獻藝沒出什麽事了，過不了多久便是選秀，有心的臣子都不急於一時。

    方才甄良人一通試探下來，未止察覺到了淮陰王一黨微妙的態度。

    原來，秦王並不看好六皇子。

    是打定主意六皇子不會投靠他們，還是覺得六皇子的盛寵注定不長久？

    “其實長孫薇芷不嫁皇室也好，”顧清雲見未止低頭品茶，不經意道，“淮陰王妃已經是秦國郡主出身了，薇芷郡主上麵幾個姐姐也都嫁入高門，當初秦王還送過一個女兒想選太子妃。說起來，三皇弟打得一手好牌，步步謀權，卻能讓所有人以為他淡泊名利，單衝這一點，本宮佩服。”

    未止斜眸，“這麽說來，淮陰王殿下的勝算，是比太子殿下大嗎？”

    顧清雲莞爾一笑，“淮陰王比不過我。”

    “哦？”未止好整以暇地看向顧清雲。

    是什麽，讓這位太子殿下如此信心滿滿？

    “我有先生啊，”顧清雲笑得如沐春風，“隻要有先生，淮陰王再有本事，也不過徒勞。”

    顧清雲端起酒杯，向未止敬酒，一飲而盡。

    未止也淡然端起酒杯，同樣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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