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天壇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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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康十七年,正月初一,萬臣朝拜。

    未止衣著特製官服,繡以四爪蛟紋和朱雀鳥紋,以彰尊貴。

    鬱寧再三確定未止著裝沒有問題後,未止才準備去上朝。

    不成想,顧辰非竟候在承明宮門外。

    未止淡然問道“今日五殿下是不必過來的。”

    預計今日一整天都處於忙碌之中,未止沒那個閑心還特地抽時間給顧辰非講課。

    更何況,這人前日才向她表明過愛意。

    兩人再遇,未止心底還是會覺得有些尷尬。

    顧辰非微笑,“想著先生是第一次上朝,辰非很是擔憂,特來探望。”

    未止平靜道“有何好擔憂的,早朝而已,過不了多久五殿下也是要去的。”

    如果崇康帝還記得這個不顯眼的兒子的話。

    未止一向覺得崇康帝是很理智的君王,包括對臣子,對後妃,對兒子,一切基本是按照祖製規矩來。

    曆屆君王不乏有早早冊封愛子為王的,崇康帝對六皇子的寵愛人盡皆知,他卻沒破例封王,若是照這樣推算,哪怕顧辰非不受待見,將來其餘皇子該有的,他應當也不會少才對。

    顧辰非深深注視她,有些失落道“辰非以為,先生是明白辰非的來意的。”

    “臣不知道,”未止毫不猶豫,冷漠道,“也不想知道。”

    顧辰非與她交情甚淺,帝皇之家哪有什麽情之所鍾心之所向,隨便想想也清楚,顧辰非無非是想從她這裏得到什麽,譬如權利。

    顧辰非真誠道“辰非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未止微微一笑。

    你既相信,就等著孤獨終老唄。

    承明宮距金鑾殿極近,未止到時景王和景世子已經來了。

    “父王,王兄,”未止喚道。

    景王和景世子正在同蕭豈言聊著什麽,聽到未止的聲音,齊齊回頭。

    “寵兒來了,”景世子溫潤笑道,“快過來。”

    景王看到女兒也很是高興,“寵兒。”

    未止笑著走過去,“女兒原以為父王和王兄還要過一會兒才到呢。”

    景王笑道“今日起得早,便早些到了。”

    未止眼中閃過一瞬間的黯淡,若是沒有去年那件事,今日來這裏跟景王和景世子會麵的,該是昭文世子。

    蕭豈言開口道“昭世子,別來無恙。”

    未止頷首,“楚世子安好。父王,王兄,你們在和楚世子說什麽呢?”

    景王看向蕭豈言,顯然不方便開口。

    蕭豈言道“也沒什麽,此次述職正好輪到在下留京曆練,家父擔憂我不適應長安,我與淑妃姑母又不親近,父王的意思是,這次選秀讓家中小妹也參選,若能成為陛下的嬪妃,也可以互相照應。”

    未止心中微微驚訝,蕭淑妃是楚王胞妹,與未出閣時楚王關係極為親密,此番決定無異於宣告楚國有舍棄蕭淑妃之心。

    據未止所知,楚王的嫡女早已出嫁,所謂家中小妹,必是蕭豈言的庶妹。

    果然,唯一的兒子這層身份終究是不一樣。

    “昭世子覺得如何?”蕭豈言見未止不語,和聲問道。

    “甚好,”未止微笑。

    後宮與前朝休戚相關,從前崇康帝對後妃再寵愛,也沒有放到明麵上。

    可如今出了一個甄良人,橫行六宮,崇康帝還封賞了甄良人唯一的哥哥做官,雖說品階不高,卻是稀罕事,以至於原本不準備讓女兒做帝妃的家族,都不免動了心思。

    蕭豈言即將留京,說是曆練,但人人心裏都清楚不過是變相地為質。

    諸侯世子和公子加冠後在京為官三年方可回國是太祖定下的祖訓。

    依未止看,昭世子這一職稱其實與質子也沒什麽兩樣。

    蕭豈言道“我也覺得好,小妹雖是庶出,可有楚王姬的身份,位分也不至於太低。”

    未止建議道“楚世子不如給皇後娘娘寫一封陳情書道明心意,皇後娘娘賢良淑德,定會助楚世子得償所願。”

    蕭豈言笑道“昭世子所言甚是。”

    兩人心知肚明,華皇後賢良不賢良另說,但看蕭淑妃受挫,定是喜聞樂見的。

    未止不怎麽喜歡華皇後,不過偶爾利用也挺好用。

    算起來,未止仗著華皇後的勢達到了不少目的,可顧清雲這個做兒子的明明一清二楚卻好像半分勸阻之意都沒有,甚至一副局外人的態度,讓未止不得不再三思慮華皇後與顧清雲的母子關係。

    “寵兒在想什麽?”景王見女兒分神,以為是近來忙碌傷身,語氣滿是擔憂。

    “父王,”未止回過神來,如實道,“女兒在想,太子殿下與皇後娘娘,似乎並不親近。”

    景王道“父王在京時間不長,也不太了解內情……許是太子殿下幼時養在宮外數年,與皇後娘娘難免疏離。”

    這一點未止是清楚的,據說顧清雲剛生下時身體孱弱,普雲寺的高僧明德大師言此子命相虛弱,最好十歲之前養在普雲寺,不與皇室之人相見,或許可保一生平安。

    十年之間,除了崇康帝登基,華皇後母儀天下之時,年幼的顧清雲回大辰雲宮被冊立為太子,便再沒和崇康帝,華皇後見過麵。

    不過,未止卻覺得,華皇後對顧清雲的愛子之心如此顯而易見,以顧清雲的性子來看,不管不顧得有些反常。

    景世子則低聲道“皇後曾在懷著館陶公主時對腹中胎兒寄予厚望,許是因為這個,太子殿下才疏遠了皇後。”

    未止若有所思點點頭。

    算起來,華皇後懷館陶公主時,崇康帝還沒登基,顧清雲也不是太子,若是華皇後一心想再生個兒子,舍棄顧清雲這個體弱的長子,也很正常。

    可若說因為這個,未止仍是覺得勉強。

    “別想了,”景世子溫柔道,“太子來了,早朝快開始了。”

    “嗯,”未止心下暖流湧過,眉眼都柔順了幾分。

    大哥是她見過的,最溫柔的人呢。

    一刻鍾後,早朝開始。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天子在上,所有臣下皆跪行三叩九拜大禮。

    “眾卿平身,”崇康帝威嚴洪亮的聲音響徹金鑾大殿。

    “謝陛下!”大禮過後,重臣起身。

    趙忠尖銳的嗓音響起,“諸侯,奏報封地事宜。”

    未止站在太子身側,景王則在她身後。

    景王第一個出聲匯報“啟稟陛下,景地去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稅收……”

    詳細事宜平日便會以奏章形式送到崇康帝書案上,今日不過是走個過場,粗略陳情。

    同時也是給各諸侯明麵上較勁炫耀功績的機會。

    景王之後是秦王,秦王之後是寧王,寧王之後是楚王。

    楚王不在,楚世子代為奏表。

    前幾位崇康帝都沒說什麽,等到蕭豈言說完,崇康帝開口道“楚王抱恙,但按律楚世子今後三年要留京任職,楚國無人做主,楚世子該如何?”

    蕭豈言道“啟稟陛下,父王病重,但楚國臣屬多賢良之才,臣不在楚國期間,會擇數位賢臣輔佐臣之堂兄安邑君蕭毅監國,安邑君學富五車,必能有所廣益,至於楚國大事,安邑君自會快馬加鞭奏報給臣,由臣親自決斷,臣多謝陛下關懷。”

    崇康帝點頭,“如此最好。”

    未止垂眸,崇康帝一心想蕭豈言這個楚國頂梁柱能長留長安,可依她看,蕭豈言三年都待不住,隻要他什麽時候想回去了,隻需讓楚王“暴斃”,他就能以丁憂的名義名正言順大歸。

    便是留在長安這段時間,蕭豈言也絕不會老實。

    崇康帝瞥向未止,道“諸侯世子,公子年歲到者,就由昭世子安排所授職務吧。”

    未止乍然被點名,沒有絲毫慌亂,“臣謹遵陛下聖意。”

    再次被安排麻煩事,未止心裏不是很爽。

    早朝過後便是如火如荼的祭天大典,也沒給未止時間抒發一下抑鬱之情,鬱寧和眾侍女有條不紊地為未止換了衣裳發飾,換好之後未止立刻趕往天壇,時間也差不多了。

    顧清雲與未止並排立於百官之前,除了崇康帝所有人都到齊了。

    眼看著時辰快到了,顧清雲沉聲對一旁候著的小太監道“去看看怎麽回事。”

    小太監跪下應道“是。”說完跑向含章宮的方向。

    沒多久小太監就回來了,稟報道“回太子殿下,六殿下正在含章宮纏著陛下帶他一同出席祭天大典。”

    “荒謬!”站在最前麵的,也是除未止以外唯一有資格參與祭天的女眷華皇後惱怒道,“未成年皇子不得參與祭天是祖訓,顧清言怎敢如此不知分寸!”

    未止原以為,崇康帝循規蹈矩,看來凡事都有未必。

    “母後息怒,”顧清雲勸道,“當務之急是讓父皇準時出席,誤了時辰恐怕天帝會降罪於我大昌。”

    華皇後看向方才跑腿的小太監,冷冷道“你去告訴趙忠,陛下若是誤了時辰,仔細他的腦袋!”

    小太監連忙應是,趕緊跑去。

    未止看向日晷,靜靜不語。

    顧清雲溫和道“父皇一向溺愛六皇弟,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未止用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我不覺得六皇子是你的護盾,不如你說說,你父皇為何這樣寵著六皇子?”

    顧清雲歎了口氣,“先生,您總這樣聰明,弟子很是苦惱。”

    “這樣明顯!”未止不屑道,“無論六皇子是不是藏拙,在陛下把我二王兄的死推到德妃頭上的時候,他的機會就幾乎沒了!”

    “你也說了是幾乎,”顧清雲道,“帝心難測,誰能保證最後登基的人,一定會是我?”

    未止道“你父皇啊。”

    。